第136节
  不过殿下将宝玉藏在密室做甚?迟早不都是他的吗?
  这些都是主子的事,他这边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晓得,哪里敢问?
  就算心里有再多疑惑,也只能憋着,元吉一句话没说,只偷偷的将目光收了回来。
  “对了,马上要用晚膳了,殿下想吃什么?”他着人将晚膳的菜谱拿过来,给古扉点,“殿下瞧瞧,这上面可有喜欢的?没有奴才再叫人另外拟。”
  这份菜单是以先帝口味制的,往后新帝登基,自然要换,现在就是试试未来新帝的口味。
  古扉随便翻了翻,点了几个一直想吃,花溪又不乐意做的那种,还叫了许多点心,以前吃不着的梅花酥,酥心烙,奶乳饼,黄金糕通通都有。
  说了有点饿,让御膳房快点,果然很快上了菜,满满一桌子,元吉找了人试菜,刚试完他便抓起一块奶酪饼塞进嘴里,然后是酥心烙,拿梅花酥的时候突然顿了一下。
  想起了曾经在长锦宫,他想吃梅花酥,花溪拿梅花做的酥饼糊弄他,其实味道挺好的,但是他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死撑着说不好吃,最后还是把所有的都吃完了。
  花溪嘴上不说,眼里的笑意代表了一切,还揉了揉他的脑袋,被他避开了,如果再来一次,他绝对不会避开。
  因为……他想花溪了。
  啪!
  一颗豆大的黑点落在糕点上,古扉没管,照常塞进嘴里,不知道是不是被影响了味道,不甜了。
  他不信,又塞了一块,还是苦的。
  一定是因为厨子没做好,古扉换了一种,变成了黄金糕,黄金糕绝对是甜的,那一块进嘴,还是苦的。
  是欺负他刚回来,御膳房没怎么尽心吗?
  古扉兴致被扰了,丢下糕点,让人撤下去,他自个儿回到寝屋,倒头就睡。
  傍晚时分,元吉喊他,说是六司的人来了,因着时间紧,加上还要给他多制几身衣裳,所以拖不得,今儿就要量身形,彼时古扉已经醒了,躺在床上望着屋顶出神。
  他问了一声不能明天便索性起身,让六司的人进来。
  善食坊的人问他饮食问题,善宝坊给他打造玉腰带,玉制的腰牌,刻上属于他的名字,还有冠冕。
  善衣坊给他量体型制衣,其它都是一些屋里摆设,和计算开支的,古扉没认真听,全程游神,交给元吉办了。
  元吉和六司的人交接好,一一退下之后他躺回床上继续睡,这一觉睡到第二天四更,元吉将他喊起来,伺候他沐浴梵香,洗漱更衣。
  衣裳不知道从哪弄的,大了许多,一问才知道本来是给二皇子准备的,他这边急,临时改小了些给他先用着,今儿他要去祭拜先帝。
  穿的是一身暗色的,因着已经错过了头七,所以无需披麻戴孝,稍微低调一些,别整个艳丽的颜色便是。
  他祭拜的时候大臣们在外守着,黑压压一片,古扉不敢看,特意撇开视线,只望着眼前。
  祭拜完先帝祭拜先祖,还要登一座塔,这个塔据说是先祖考验毅力的,上去花了大半天,回来又花大半天,到长明宫时已经是晚上。
  古扉睡了一觉,醒来开始听礼部的人与他讲规矩,讲祖训,邢部与他说大昌法律,户部汇报近两年的开支和收入情况,丞相索性直接拿来大堆大堆的往年奏折让他先熟悉熟悉。
  本以为还没登基会很清闲,结果每天为了准备从早忙到晚。
  这样持续了半个月,丞相突然过来说,一切准备就绪,可以登基了。
  他问为什么这么快?
  丞相说怕赶回来‘庆祝’新皇登基的藩王们有什么异动,简而言之就是避免夜长梦多,所以提前了。
  本来也没有拟订日子,着人日夜兼工,觉得可以提前,便索性昭告天下,日子定在藩王们绝对赶不回来的月中。
  当天古扉四更便被人拉回来,像个布偶似的,任由人摆布,沐浴更衣,由长辈戴冠冕。
  给他戴冠冕的是宝亲王,一身暗红色的蟒袍,衬托的人越发俊美。
  他很年轻,是先皇的弟弟,中间相差了十来岁,今年不过二十出头,但是一头的白发。
  事实上不仅头发是白的,眉毛和眼睫毛也是白的,皮肤更是雪白雪白,如玉似的。
  他听人说起过,宝亲王从出生起便是如此,一度被人当成妖怪,差点掐死,后来其母妃不忍心,将他送到民间养到十来岁,先先帝,也就是古扉的爷爷瞧见他长得粉琢玉雕,不舍得杀他了,便一直这么养着。
  因着身体不好,被断言活不过而立之年,大概也因此,不受先帝忌惮。
  先帝那个性子多疑的厉害,就算是自己亲兄弟,一个爹娘生的,也不会放心的,但是知道宝亲王活不到三十,自然对他信赖有加。
  一般情况下知道自己活不久,哪里还有野心争皇位,没有野心,那不就是最好的可以信任的人吗?
  谁能想到先帝就是败在他手里,如果只有丞相一个人,是折腾不出水花的,最主要的还是他。
  他是先帝的眼睛和耳朵,眼睛遮住了,耳朵听不见了,自然会败。
  这件事余欢都与他说了,参与的人里面不仅有丞相,还有宝亲王,没有宝亲王的十万大军,和宝亲王送去的消息,丞相不可能劫杀先皇的亲兵。
  二皇子一党也不可能退让,那可是皇位啊,值得付出所有,但是因为他不敢争,可想而知这个人有多厉害。
  他很高,站在古扉面前,古扉感觉到一股子强烈的压迫感,是从这个人身上散发的。
  他低垂着眼,面上古波不惊,“殿下……不,从今天起该叫您陛下了,马上就要登基了,您做好准备了吗?”
  古扉咽了咽口水,“我……”
  “嗯?”宝亲王眯起眼看他。
  “朕……准备好了。”太高了,需要仰着头看他,古扉很不舒服。
  “那走吧。”他率先一步在前面引路。
  古扉随后跟上,俩人从长明宫出发,去金銮殿。
  说起来明明后宫不能进男人的,宝亲王也是男人,他居然可以出入自由,真是……藐视皇权啊。
  古扉走到半路,突然顿了一下,看向远处的屋顶上,他方才似乎看到有人一闪而过。
  其实心里知道是谁,只不过这半个月,他都没有出现,今儿是他登基之日,就像成年礼一样重要,所以他出现了。
  “怎么了?”走在前面的宝亲王停下脚步等他。
  古扉连忙快走几步追上他,“没什么。”
  宝亲王闻言扭身继续走,古扉亦步亦趋跟着,不死心,频繁回头,想看看那道身影还在不在,可惜,并不在,仿佛他看到的只是错觉一样。
  古扉快到金銮殿的时候又碰到了人,这次是扶月公主,身后带着明生,微微朝他行礼,他点点头,算是知道了。
  到了金銮殿附近,身后突然有个小太监追来,说是贤贵妃惦记着殿下该是没用早膳,特意炖的清粥。
  粥被元吉接下了,没有喝,因为他的身份不一样了,不会再让他乱喝旁人的东西。
  上汉白玉桥时宝亲王领着他,他没多少紧张感,还有闲功夫观察四周,两旁占满了五品以下的官员,官袍上绣了飞禽和走兽。
  飞禽是文官,走兽是武官,绣的图案不同代表官阶不同,他最近几天没白补课,大多能识得一二。
  古扉慢宝亲王一步,抬脚朝上走,到尽头时身后齐声大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古扉知道步骤,没有回头看,随着宝亲王一起走到金銮殿门口。
  宝亲王先一步归位,留他一个人站在诺大的宫殿前不知所措。
  金銮殿太大了,大到显得他很渺小,像一粒尘埃,轻飘飘没有重量。
  古扉仰头瞧了瞧‘金銮殿’的牌匾,目光突然坚定起来,他当皇帝当然不是来做尘埃的,他是要做天上的白云!
  不要慌,按照先前礼部尚书说的步骤来。
  古扉深吸一口气,抬脚迈了进去,踩着红毯,上了金水桥,站到那座压了万千枯骨的龙椅前,犹豫着,终是一甩衣袖,坐了上去。
  桥下众大臣纷纷撩开衣摆,行三跪九拜大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古扉歪头看向元吉,元吉明白,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圣旨打开,“宝亲王接旨。”
  宝亲王刚站起来,又跪了下去,众大臣亦然。
  “朕尚年幼,无力治国,今封宝亲王为摄政王,辅佐于朕,共理朝纲,钦此。”
  那圣旨合上,如愿送到宝亲王手里。
  这则圣旨当然不是古扉自愿拟的,就像二皇兄不争皇位一样,都是被逼的,安排好的,迫于无奈。
  第二则圣旨很快下来,无非是感谢丞相理政多年,劳苦功高等等,不忘提了一嘴文武百官,每个人都有夸到。
  最后一则尊封太后为太皇太后,追封贤贵妃为母后皇太后。
  之所以加个‘追’字,是因为母后皇太后是皇后,嫡母才能尊封的。
  贤贵妃是庶,要先追封她为皇后,才能尊封母后皇太后。
  规矩不能乱。
  方才贤贵妃送的那碗粥就是提醒他,可别出了茬子,他们每个人的付出都有了回报,皆大欢喜,唯一没什么感觉的大概是古扉了。
  因为他就像个牵线木偶似的,任由旁人摆布,没有一丝一毫反抗的能力。
  无论是娆玉,还是宝亲王,亦或是丞相,他们都没有威胁他,但是有些东西是无形的,它不需要说出来,能感觉的到,像一道道枷锁一样,他亲自给自己上的。
  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摄政王统领十万大军,他还是先帝的耳目,掌监察之职,太后又是一座大山。
  古扉算了一下,太皇太后和摄政王是一伙的,太皇太后是摄政王和先皇的生母,还是嫡。
  太后和丞相是一伙的,丞相管百官,除监察直属皇上以外,基本上他都能插一脚。
  或许有其他中立的臣子,或是一些选择不战队的,但是那些声音淹没在其它强有力的声音里,几乎听不到。
  今天他封摄政王的时候没有人有异议,夸丞相的时候亦是如此,说错了父皇的谥号,也没人吭声。
  父皇一死,他的那一党都销声匿迹,不敢露头。
  朝廷现在很明显分为两派,像两座大山一般,死死压住他,古扉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难怪,难怪余欢不想让他当这个皇帝,因为这个皇帝一点权力都没有,连圣旨都是别人拟好的。
  他全程坐在高位上,听着底下众人你来我往的吵架,军队要替换冬衣,户部说没钱,文官说翰林院该修缮了,武官说我们替换冬衣都没钱,你们修个屁。
  两帮人就因为这么点芝麻绿豆大的事吵的不可开交,底下乱成一团,颇是儿戏。
  古扉想制止,可惜他声音太小,没有人听到。
  他恍惚间似乎瞧见了另一副画面,一二十年前,这里也坐了一个年轻的帝王,初登基时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制止众位大臣争执,但是他声音太小,没有人听到。
  或许不是他声音太小,是旁人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他们就在他眼前敲板某件事,之后再请示他,那有什么用呢?
  已经板上钉钉了。
  古扉今儿这一遭像做了美梦陡然被人打醒似的,心中藏了万般苦涩,他不敢告诉任何人,也没资格向任何人抱怨,因为这是他自己选的路,只在下朝后偷偷的将自己锁进了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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