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渴望
  楼画语咬着甜脆的梨,看着楼明光,突然感觉他这些日子似乎苍老了一些
  他自来是个爱游历不管事的,不肯在京中,怕也是不想面对承恩侯府那些事。
  此时也是感觉到情况不对了吧,想着承担一些。
  将手中的银签子放下,楼画语看着楼明光,沉声道:“爹爹还是在南疆陪着娘亲了,京中的事情,我们可以解决的。”
  “五娘。”楼明光握着银签子晃了晃,沉声道:“我知道你有谋算,主意也正。可这世道,终究还是看出身的。提及娘子,终究先提父家,再提夫家……”
  “三郎对你之心,我们都知道。”楼明光谈及此事,倒也有些欣慰:“可你们走的路,有些难,为父如若不能相助,只能算是拖累。”
  楼明光插了块梨,递于楼画语:“爹爹原本以为,只要你们长大就行了,可现在想来,是爹爹想得太过简单了。就算不能成为助力,至少我也不想成为你们的累赘。”
  楼画语接过银签沉着眼,小口小口的咬着梨。
  王道珍如若不是有个出身琅琊王氏的父亲,如若王曙不是太常寺少卿,就算她出身琅琊王氏,也不会那般尊贵,连庆阳公主都要避她的锋芒。
  这世间,从古至今,都是看出身的。
  楼明光没再说话,而是拿了签子喂钱氏吃梨,朝楼画语他们道:“趁着这几日天气好,我们一家出去游玩一番,也算散散心。”
  从入南疆后,大家都有事情。
  钱氏要安顿好众人,又要安排好下人和饮食;楼画语打理蚕室和纺机,楼画诗出去交际,楼敬辕也和那些孩童打成了一片。
  楼明光就一直在帮着贸易行,清理货物。
  大家似乎都在融入南疆,可姬瑾一来,却又都知道,南疆不是她们能久呆的地方。
  “好啊。”楼敬辕一听说出去玩,第一个跳了起来。
  楼画语和妹妹对视了一眼,见钱氏没有意见,这才点了点头。
  当晚一家人聚在一起,商量着去哪里玩,要带上哪些吃的,难得的其乐融融。
  待兴尽而归时,众人各自归房。
  楼画语在阁楼前的游廊边,抬眼看着天边明月,亮如银盘,悬在山尖之上,好像凑手可及,却又好像离之千里。
  “你想三表哥了。”楼画诗与她靠在游廊抄手之上,看着那明月道:“你从他走后就有些失神,做事的时候还好,可一旦停下来,就好像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楼画语转眼看着她,穿着淡绿色的纱裙,裙侧挂着一个五福香囊,发着清淡的艾草和一些淡淡的草药味,夹着幽香,好闻又祛除蚊虫。
  那枚倒垂海棠的玉铃铛,不知道从何时起,她就没有再带了。
  楼画语顺手牵过她腰侧的香囊:“里面放了什么?好像不是巫医配的那个?”
  南疆离不得香囊药草,一旦离了,一出去,保不准就被什么咬了。
  “我自己配的药草,要不要给你配一个?”楼画诗解开,里面是一块纱布,布里头包着的药草。
  楼画语有几味还认得,挑了一味不认识的捏在手中:“这是什么?”
  “这是香茅。”楼画诗看了一眼,沉笑道:“可平喘止咳嗽,提神醒脑,也能驱虫。”
  说着挑着手指从里面又挑了个片紫色的干花出来:“这是香蓼草,就是野薄荷,你闻闻?是不是有点香,闻着很舒服?”
  楼画语凑到她指尖闻了闻,看着她神采奕奕,也不由的跟着发笑:“什么时候学的这些?”
  “再闻闻这个?”楼画诗又挑了一片叶子出来,满眼泛光的看着楼画语:“你猜猜这是什么?”
  楼画语凑过去闻了闻,猜了几味知道的药材,都不对,只得看着她。
  “是猪笼草。”楼画诗笑嘻嘻的将草药收好。
  又小心的将香囊系好,这才看着楼画语沉声道:“姐姐是不是很吃惊。”
  楼画语看着她那张小脸,沉笑道:“大概是我们没注意吧,你和小十一都在用自己的方式长大。”
  就像那蚕室里的蚕,她和李十三娘只不过去了一趟溯阳,回来的时候,它们已然吞丝成茧。
  而这个她前世必未多在意,却在最后给了她温暖的妹妹,此生在她未在意的时候,她也长大了。
  “哥哥去琅琊了,爹爹回京后,大概会开始绘图,娘亲要照料着我们的吃穿用度。”楼画诗坐在廊下,抬头看着天边的明月:“姐姐你要做的事情那么多。”
  “你和哥哥一边想瞒着我们,一边又要护着我们。”楼画诗摊着双手,匍匐在游廊抄手之上,偏着头看着楼画语:“可我们也有我们的路要走。”
  楼画语伸手抚了抚她的头,沉声道:“所以呢?”
  “我喜欢这里。”楼画诗偏头看着外头的青山明月,伸了伸手,感觉到河风吹过,还夹着水汽:“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这里的景致……”
  巫者通于天地,感知自然。
  楼画语本以为会是自己,却没想,居然是她。
  或许人要想事情的时候,最先总是认为天地偏爱于已身,却不知,别人依旧是受偏爱的。
  “娘亲不会同意的。”楼画语捏了捏她的发髻,轻声道:“此事言之过早,再看吧。”
  “我准备拜苗广为师。”楼画诗却突然抬头,看着楼画语,眼色十分认真:“姐姐有过那种感觉吗?你看到一个东西,瞬间就着了迷,就好像听到一句诗,你就会心抓肝挠的想看着后一联是什么,或是自己想去联下一句。”
  楼画诗脸色沉沉的看着天边明月,轻声道:“就好像你看着那月光,总是不由自己的想伸手,揽入怀中,又时时在梦中想着踏月而去。”
  所以她不过是抄了一篇巫术秘文,就偷偷自学;不过是看了一次金凤盘空,就自己摸索着画出了那些彩雀符纹。
  楼画语不由的发着噎,她并没有那样强烈的渴望,可楼画诗却已然在做了。
  看着楼画诗满脸的祈盼,她又感觉有些羡慕,至少她现在知道要什么。
  “你拜师之后呢?”手指缠在发丝之中,楼画语轻轻勾了勾:“你习了巫蛊之术,准备留于南疆接任巫圣之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