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节
  钱志彬正在备课,应该是熬了一夜,双眼里布满了血丝。
  见他不说话,陆晴川把碗搁在了写字台上,同时搁下的还有一包胖大海,这是她专门让杨喜莲从云市寄来的,泡茶喝对嗓子好。
  “钱老师,郭秀秀让我带个话给你。”
  说到这里,陆晴川顿了顿。
  “她的话我不想听。”钱志彬冷冷地回绝,想起那个像男人的女人,他就脑壳痛。
  “她提个了解决孩子们中饭方面的建议,既然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陆晴川这招欲擒故纵用得相当好,钱志彬立马叫住了她,“什么中饭?”
  第二百五十一章 谋到差事
  钱志彬的怪癖众所周知,陆晴川之所以能稍微跟他相处得好些,完全在于她懂得说话方面抓住重点,时常一开口,便能将钱志彬牢牢套住,听她把要说的话全部说出来。
  就像现在,钱志彬已经对下文产生兴趣了。陆晴川这才简单明了的继续说道:“她自愿给孩子们做中饭,一来可以减轻家长的负担,二来孩子们吃过饭有时间午睡,下午也不会迟到。”
  说到迟到的问题,也是钱志彬一直以来头痛的事,几乎每天下午都有学生迟到,落下的功课又得抽时间补习。如果真像郭秀秀说的那般,似乎是个非常完美的解决方案。
  然而,一想到她那火炮筒子脾气,钱志彬难免又打起了退堂鼓,“算了,我看她八成是来搞事的,我不中她的计。”
  “反正话我带到了,同不同意你决定就好。”陆晴川半个字都不多说,省得自讨没趣。
  才过了两天,郭秀秀就沉不住气了,找上门来追问进度。
  “你的提议钱老师不反对,但你的脾气他可能不大喜欢。”陆晴川说得比较直接,这种事她帮郭秀秀做不了保证,还得郭秀秀自己跟钱志彬沟通。
  郭秀秀一听,果然恼了!她都没嫌钱志彬性格古怪,像砣泡在屎缸里的石头,他倒嫌弃起她来了?
  只见郭秀秀衣袖一捋,甩脚甩手地往钱志彬那屋冲去。陈小凤感觉不妙,低声问道:“他们不会打起来吧?”
  陆晴川心中有数,不急不躁地说:“古人也说过,不打不相识嘛!”
  “不打不相识”不是武打小说里形容两个武林高手不分青红皂白干一架,然后称兄道弟吗?川川将它用在钱志彬和郭秀秀身上,难道他俩打一架后,会变成兄妹?陈小凤不懂,但震耳欲聋的吵闹声却是真真切切的。
  “你算老几啊?敢嫌我脾性不好?怎么不撒泡尿照照个人啊?老娘不是为队里的老少爷们着想,会来求你啊?嘴巴这么阴毒,前三世是个哑巴吧?”
  “哎哎哎,你莫一大早就在这里娘娘娘的,从头到脚,你哪个部位像个女人?只怕是前八世亏心事做多了,投了个不阴不阳的胎。”
  郭秀秀是说话直接,跟钱志彬的毒舌有本质的区别,两人刚起个头,谁胜谁负已有分晓。
  吵得过就吵,吵不过就打,反正干赢就成。这是郭秀秀做人的宗旨,她指着钱志彬连说了几个“好”字,随后脱下脚上湿漉漉的布鞋,作势要朝钱志彬脸上扇去。
  这可把陈小凤急坏了,一个劲地摇晃陆晴川,“哎呀,就要打起来了,怎么办啊?”
  “放心吧,打不起来。”陆晴川悠哉游哉地走过去,在她眼里,这就是两个玩过家家的孩子,小吵小闹无伤大雅。
  要是换作旁人,郭秀秀的鞋底板早抽得人家老脸啪啪直响了,但面对着钱志彬这张阴恻恻的锅底脸,她的手抖了几次,鞋底板就是盖不下去。总这么扬着手,不单尴尬、手累,主要是金鸡独立的姿势保持不了太久啊!
  郭秀秀身子左摇右晃,眼看着就要跌倒了,陆晴川一手托住了她,“郭秀秀,中午的米和菜准备好了吗?”
  “什么米?什么菜啊?”
  动不动喊打喊杀的人通常不带脑子,郭秀秀像尊石像,木然地望着陆晴川。
  “哪个做饭都要得,就她不成,免得教坏孩子。”钱志彬不屑地哼道,然后夹起背课本,头也不回地往教室那头走去。
  直到这时,郭秀秀的反射弧才回到原位,直着嗓门对某人早已消失的背影吼道:“你才教坏伢子呢!一个煮饭的事,你当我多稀罕啦?”
  她穿好布鞋,抢天抢地的冲了出去。
  陈小凤松了口大气,“终于走了,他们两个人,最好莫整到一堆,省得鸡飞狗走。”
  “那你就等着看吧!”陆晴川浅笑嫣然,经历得多了,慧眼识人的能耐也就大了。
  陈小凤听得不明所以,“看什么?”
  话未落音,郭秀秀已经像阵风似的移到了她们面前,把毫无思想准备的陈小凤骇了一跳,她边拍胸口边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回来做饭啊!”郭秀秀说得理所当然,“我是给学生们做饭,关他姓钱的屁事!陆晴川,米呢?菜呢?”
  陈小凤急了,瘦小的身板死死堵在灶房门口,“是你哭着喊着给学生们做饭,油盐柴米当然你个人负责。”
  “负责就负责。”
  郭秀秀再次回来时,拎了小半布袋米糠。她火急火燎的跑进陆晴川的宿舍,不问青红皂白,顺手拿了只搪瓷脸盆就跑。
  陆晴川喊都喊不住,一路追进了灶房,见郭秀秀要把米糠往脸盆里倒,她赶忙一手按住。
  郭秀秀仗着力气大,抓着脸盆沿子使劲拽,“你要不要这么小气?我用下而已,又不要你的。”
  “脸盆架子上两个洗菜的脸盆你不用,偏偏去找个洗过屁股的洗脚盆来,到时候你做好的东西看哪个吃。”陆晴川干脆松开手去。
  “咦呀!”郭秀秀嫌弃地把到手的脸盆往地上一扔,快步从脸盆架子上取了个脸盆,打水净了手,然后将米糠倒了一半出来,“你看看,这么多够那帮伢子们吃的不?”
  陆晴川扫了一眼,“足够了,熬的糊糊能插得住筷子。”
  听了她的话,郭秀秀又迅速地把另一半倒了下去,“第一餐饭,就吃稀糊糊多不好?还是做汤圆吧!你去把陈小凤叫来,帮我一起搓。”
  不得不说郭秀秀是个做事的好手,就一阵的功夫,米糠已经揉好了。三个人忙活了小半个钟头,全部搓成了大拇指头大小的圆个,炒得表面黄灿灿的。然后烧一锅开水,把炒过的汤圆煮得浮起来,香喷喷的中饭就做成了,离十二点还有十把分钟呢!
  她们把汤圆用碗分好,一、二年级大半碗,三、四年级的八分满。
  “要是有点青菜叶子就更好了。”
  郭秀秀似乎觉得不够完美,有点遗憾。陆晴川把锅里剩的用脸盆装起来,知青组的也得吃饭不是?“雨落得山上草都不长了,哪里还有什么青菜叶子?伢子们喝了一两个月的稀米糠糊糊,今天好不容易吃到汤圆,不晓得有多高兴呢!”
  说话间,华儿打着飞脚跑进来,陆晴川正要问她想不想吃汤圆,不料那女伢子下气不接下气地喊道:“秀秀姐,快跑!”
  第二百五十二章 商量生产事宜
  没等陆晴川反应过来,郭秀秀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奔出去。
  “这又是怎么了?”陈小凤表示没看懂,给华儿舀了碗汤圆,顺口问道,“华儿,为什么叫她跑?”
  华儿的眼睛死死追着她手上的碗,舔舔嘴唇,拼命地摇晃着小脑壳。
  陆晴川把汤圆放到了圆桌上,又将华儿抱了过去,“华儿不想说就不说,咱吃汤圆。吹凉了再吃,小心烫。”
  伺候好华儿,郭石匠黑着脸进来了。
  “郭秀秀呢?”他沉声问道,快要喷出火星子的双眼死死盯着那一碗碗分好的汤圆。
  陆晴川已猜出了七八分,和和气气地搬了把椅子来,“郭大叔,秀秀刚走不久,你坐下吃碗汤圆吧!”
  “气都气饱了,吃什么吃?”郭石匠没好气地说,站在原处火没地方泄。别个家的女伢子对父母知冷知热,体贴孝顺,他们家的倒像是来讨前世的债的,专门闯祸。好好的县里的工作,说不干就不干,住在家里白吃白喝就算了,居然还把一家人仅有的一点口粮偷来学校,真是越想越恼火!
  他的心情陆晴川可以理解,郭秀秀主动给孩子们做饭,虽然别有动机,但对孩子们有好处,也算好事一桩。要她出米出菜,只是陆晴川跟她开的玩笑罢了,“郭大叔,你莫气,我这就把口粮还你。”
  说着,陆晴川提着水缸架子上的白布袋子装了小半袋米糠,“秀秀心善,一心想为队民们做点什么,你莫怪她。”
  郭石匠犹疑着接着粮食,又瞅瞅一个个抱着碗吃得香喷喷的伢子们,勾着头走到门口停了下来,“你跟她说一声,这回我不揍她,给伢子们做饭不是坏事,但家里确实没有多余的粮食。”
  “谢谢郭大叔。”陆晴川答应着,其实,落烟坪的大多数人都很纯朴、善良,就像这位郭石匠,如果有足够的口粮,他也定然不会在乎这半袋子米糠的。
  都是贫穷惹的祸,陆晴川这样告诉自己。
  吃过中饭,陆晴川去了周保生家。根据她前世的记忆,雨再过两天就停了,该种庄稼了。
  她刚进门,周保生就示意伍月婵去外头把门。这几天,他们无时无刻不在盼着她来呢!
  “专家怎么说?”周保生急切地问道,他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听天由命的日子了。
  陆晴川又何尝不是?不过,她很庆幸,因为有前世的记忆,所以,帮落烟坪的人渡过了这个天大的难关,“天大的好消息,雨后天就停了。”
  “可就算后天停雨,地里的稀泥巴好几尺厚,庄稼也种不下去啊!”周麦生很苦恼,全队几百张嘴等着吃,若不是陆晴川早有打算,恐怕也饿死了不少人。近一段时间,没有备粮食的几个生产队隔三差五的有人饿死,想想就恐怖。现在天色好了,庄稼却种不下去了,急啊!
  前世种了一辈子地,陆晴川在这方面摸滚打爬出来的经验并不比两位大队干部少,不过,哪怕懂得再多,她也不会过分地显山露水,“地势高些的地方应该稀泥没那么厚,如果我们先在团子山把红薯种育下去,要不要得呢?”
  周保生和周麦生对视了一眼,“这个办法好,等红薯秧能栽了,估摸地里的泥也干得差不多了,一边栽红薯,一边下谷种,刚好都能赶上。”
  两个人越说越起劲,满心满眼全是对大灾过后的美好憧憬,庄稼遍野、牛羊成群,人们欢声笑语、歌舞升平。
  对未来充满希望是好的,但人也要活在现实中。现在整个乌梅县就落烟坪相对而言比较安稳,其他的一些生产队早就挨不住了,穷凶则恶极,若不是一直装出贫穷的样子,落烟坪早就成为众矢之的了。陆晴川忍不住提醒道:“红薯这事,看能不能想个万全之策瞒住周围的人。”
  毕竟红薯种也是粮食,又种在山上的,要是走漏了风声,保不准别人夜里来偷个精光。
  周保生是个人精,一点就通,“红薯种用不着多少个人种,麦生,你让林大壮找几个可靠的人,偷偷的进行,咱种去猴子山附近的金鸡岭,平时那里没什么人经过,叫大壮他们小心点就是了。”
  “办法要得,但现在农科所连薯种、谷种都没得买,种的红薯咱守得了一时,守不了一世啊!”兴许是雨下久了,让周麦生心里起了很多连锁反应。比如说,看住了红薯种,有没有人偷红薯苗?等红薯长到半大了,是不是又得派人没日没夜地守在地里?
  众人都被他奇特的思维方式逗乐了。
  “按照你这个说法,那田里也得派人守着了?要不别人偷不成秧苗,以后就会偷谷子?”伍月婵打着哈哈问道。
  周麦生抑郁地瞥了她一眼,“不是没这个可能啊!放眼望去,整个乌梅县就咱们有薯种、谷种,他们不打我们的主意就怪了。”
  陆晴川强忍住笑意,“周队长,今年受灾严重的,就只有乌梅县。只要停雨,上面肯定会想办法弄种子回来,现在马上农历八月了,我们只是想赶上种收庄稼的时节,让收成好些。”
  “平时这个时候都快收红薯了,现在种下去还来不来得及啊?”周麦生之所以事事让周保生抓主意,他确实优柔寡断了些。
  周保生的想法就不同了,“专家不是说,接下来的三个月天气都比较好,而且比较热和?只要抓住这三个月,多少都有些收成吧?配上口粮,帮着挨过开春后的饥荒也是好的。”
  听他这么说,周麦生不再反对。
  接下来,众人开始商讨与生产相关的具体方案,陆晴川没有参与,她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第二百五十三章 来了个阉匠
  没有出现杂交水稻之前,谷种都是每个生产队自留的。记得前世上面确实有拨种子下来,但已经是农历八月底的事了,早过了播种的时节,其他生产队还好点,就落烟坪附近的几个山沟沟里的生产大队气温稍低些,导致水稻的收成不好,又有不少的人死在了持续的饥荒中。
  眼下落烟坪是不缺种子,但其他生产大队缺啊!要是种子没有着落,等他们下种了之后,局面极有可能会变成周麦生口中的那样。昨天她在周保生家讲的那些话,也只是安抚人心而已。
  为了扭转时局,陆晴川特地来到县里找陈刚,他是供销社主任,这方面的消息灵通。
  因为她是李民朴家的准媳妇,陈刚向来待她很好,茶水、糖果全摆了上来。
  “小丫头,听说是你挽救了整个落烟坪,了不起啊!”陈刚竖起了大拇指,前两个月在县里开会的时候,他遇上了周保生,顺便打听了陆晴川的消息,得知这个女伢子组织全队人打猎,换得了不少稻谷。不仅如此,还糊了几堵芋头墙,救活了不少人呢!
  “这是大家运气好而已。”陆晴川谦虚地笑笑。
  陈刚晓得她无事不登三宝殿,主动问道:“今天过来,有什么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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