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
  唐措下意识掠过那两张略显相似的脸,若有所思,但他觉得自己还缺一个实证。很可惜,这个实证可能会在周大海那儿。
  可周大海的时空里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如非万不得已,不能过去。
  回到一楼客厅,电话也无法打通,那是来自1926的单线联系。
  “你怀疑他们是兄弟吗?”靳丞问。
  “他们死前都在服药,又长得相像,是兄弟并患有家族遗传病的几率很高。”唐措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厨房,“譬如私生子。”
  一个不被待见的私生子被关阁楼,倒也说得通,但靳丞还是没放弃“替身”的这个猜测,因为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走进厨房的刹那,靳丞余光瞥见于望年的鬼魂出现在楼梯口,抬头仰望着二楼的方向,却并不上去。
  于望年的鬼魂不常出现,他如此举动,叫人在意。
  “你觉得他是不想上去,还是上不去?”靳丞干脆倚在门口,抱臂看戏。
  “二楼有夫人。”唐措也走出来看了一眼。以林婉对于望年的恨意,再结合现状,正应了那句话,叫死生不复相见。
  于望年每天听着二楼传来的林婉的呜咽,遥望着二楼却不得上,会是什么心情?
  弟弟们还有闲心在阁楼下棋。
  而于望年的出现也引起了一楼其他鬼魂的骚动,这些小鬼们神智看起来都不大清明,大约是做鬼做久了便会丧失人的记忆,逐渐变得浑浑噩噩。可没过多久,当她们认出于望年后,尖利的叫声便震落了天花板上的灰尘。
  女佣和丫鬟两个女鬼双眼赤红,齐齐扑向楼梯口的于望年,仿佛要将他撕碎。
  靳丞抬手护住唐措的当口,管家也出现,再次忠心耿耿地护在于望年身前。
  于望年没有动,他依旧望着二楼的方向,对周遭的一切都无动于衷。可二楼黑漆漆一片,除了偶尔传来的呜咽,什么都看不到。
  齐辉已经缩进了厨房,只探出一个脑袋来看戏——他只听说过活人给鬼演戏,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看到鬼魂们的爱恨情仇。
  “啊啊啊——”女佣张开血盆大口,抓着管家的头发,疯了似地咬在他的的肩膀上。可见生前不会打架的人,哪怕做了鬼也只会那么几招。
  管家满脸怒容,刚要挣脱开来,却被丫鬟一发簪插入后脑。
  鬼魂是没有血的,也没有实体,虚幻与虚幻之间的打斗,被剥夺了属于人间的鲜活的色彩,整个画面诡异、暗沉。
  他们的身体在打斗中不断扭曲,尖利的嘶吼和鬼哭声刺得整个一楼的灰尘都在震颤,仅剩的几盏电灯也在不停闪烁,不知何时就会爆掉。
  齐辉听得脑袋刺痛,胳膊上也冒出了鸡皮疙瘩,而就在这时,于望年终于转身,默默地往地下室飘去。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壁橱后,这边的打斗也终于平息。女佣和丫鬟的眼神逐渐恢复茫然,而后又按照从前的轨迹,继续在各自的区域漫无目的地飘荡。管家则稍显疲累地坐在了地上,他的手臂几乎断了,后脑上还插着那根簪子,浑身是伤。
  至此,地下室、一楼、二楼、阁楼四个区域的鬼魂分布已彻底明朗。
  “这一家子可真有意思。”靳丞点评道。
  此时一楼客厅里的灯已经只剩一盏还亮着了,客厅大门紧闭,把屋外的月光也给挡在外头,让于公馆看起来更像个囚笼。
  靳丞回头看向唐措。昏暗的灯光下,唐措的眼睛便是这混沌空间里最亮的存在,叫人忍不住细心探究,而后愈陷愈深。
  唐措是不知道他又盯着自己看什么,黑灯瞎火的能看出什么名堂。
  “你的琉璃灯呢?”他问。
  “在这儿。”靳丞回过神来,拿出琉璃灯点亮,又听唐措问:“你刚才在看什么?”
  靳丞微怔,随即笑着提起琉璃灯照亮了唐措的脸,仔细瞧了瞧,说:“嗯,这样看果然比黑灯瞎火的要好看。”
  他身体微微前倾,低着头,凑得很近。
  唐措没躲,大大方方的样子让靳丞有一丝挫败感,但也让靳丞好奇,如果他这时候亲下去,唐措是不是还能保持平静。
  而唐措以为自己表现得很明显——他能让靳丞靠那么近、那么肆无忌惮地打量,除了对他有意思,还能有别的解释?
  至于脸红是不可能脸红的,毕竟唐措是一位猛士。
  他只会小小的紧张一下,肢体略微有些僵硬,心跳变得有些快,简而言之,就是——鲜活的灵魂在冷硬的躯壳里横冲直撞。
  这让他的眸光愈发的亮,于是他不得不微微垂下双眼,以防情绪太过外露。这不像他了。
  靳丞却终于从这个微小的动作中找到令人愉悦的痕迹,他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但心情很好。
  齐辉旁观了一切,觉得大佬们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眉来眼去的,似乎缺乏对鬼屋基本的尊重,但他不敢说。
  恰在这时,一道光芒扫过齐辉的眼角。他下意识伸手去挡,挡住的瞬间才忽然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光是从哪儿来的?
  现在是晚上九点半,一楼除了仅剩的一盏灯和靳丞的琉璃灯,没有别的光源。
  思及此,齐辉霍然看向窗外。客厅是有一扇很大的落地窗的,只不过窗户被破烂的窗帘遮住了,只有窗帘的破洞里透着惨淡月光。
  “外面!是外面的光!”齐辉兴奋大叫。
  唐措和靳丞哪用得着他提醒,话音未落,两人便来到了窗边。帘子掀开的刹那,灰尘扑簌簌往下掉,而刚才的光就在这时重新出现,将漫天飞舞的灰尘照亮。
  一切就像慢动作,灰尘慢悠悠地飘舞着,站在杂草丛生的庭院中的红裙少女也慢悠悠地转过身来。
  她有一双肖似林婉的漂亮的眼睛,红裙子、黑皮鞋,长发微卷。
  “小姐!”齐辉再次惊呼,他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看向她的脚下,瞪大眼睛,“影子,她有影子,她是活着的!!!”
  《黎明之前》副本唯一一位活着的npc,出现了。
  唐措却在蹙眉。
  在一大群活人中突然出现一个死人,意味着出事了;在一群死人中忽然出现一个活人,也不是什么好事。
  更糟糕的是,小姐的手上拎着一个很大的塑料桶,而那道光是她的手电发出来的。她似乎完全没有看到屋里的他们,兀自拎着桶走到墙边,打开桶盖开始倾倒。
  隔着窗户和惨淡月光,唐措看不清那桶里的究竟是什么,但这不妨碍他发挥基本的想象力。
  “她不会是在倒油吧?她要放火把于公馆烧了吗?”齐辉也猜到了。死亡的威胁忽然逼近,让他下意识后退一步。
  依然没有人回答。
  靳丞眼尖,借着光看到小姐腰间挂着的东西,蹙眉道:“那是钥匙吗?”
  唐措点头。
  出现在唯一一个活人npc身上的钥匙,一定很关键。要么是大门的钥匙,要么是琴房的钥匙。
  这时,小姐的脚步顺着墙壁渐行渐远,她似乎真的要把油洒遍于公馆外的每个角落,把这里整个烧掉。
  唐措却又想到了荣弋。
  在这个1936的时空里,时间才过去一个多小时,而距离他们进入副本已经好几个小时过去了。荣弋一定已经见过小姐,知晓了她要烧掉于公馆的事情,他可以操纵时间避过大火,可别人不能。
  妈的,被阴了。
  作者有话要说:
  荣弋:嘿嘿。
  第70章 黎明之前(九)
  “小姐!于小姐,看这儿!里面还有人啊!”齐辉开始拍窗户,焦急地大声呼喊。可不论他怎么喊,红裙的少女都不曾回头看他一眼。
  齐辉喊到嗓子发干,手都拍痛了,自己回头一看——唐措和靳丞不见了。
  刹那间,他汗毛倒竖。
  齐辉急忙去找,大声喊着两人的名字,正当他以为自己被丢下时,唐措从厨房探出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齐辉立刻噤声,唐措便又转身回去。
  深吸一口气,齐辉定了定神,这才跟上。谁知他刚跟上去,唐措便回头说:“你继续喊。”
  别啊,请让我跟着你啊大佬!
  “去。”大佬一个字,小弟只能遵命。
  齐辉战战兢兢地回到窗户前,几度回头望向唐措,那不舍、那留恋,看得刚从管家房里出来的靳丞不由轻啧。
  “啧。”就那么轻轻的一声,吓得齐辉恨不得趴到窗户上,再不敢看了。弱小、可怜,又无助,只能继续呼喊窗外的于小姐。
  “小姐!小姐你开门啊!”
  你有本事浇油,你有本事开门啊!
  靳丞这才放过他,跟从厨房出来的唐措打了个照面,说:“管家的小黑板上有人用粉笔写了字。”
  唐措挑眉,立刻跟靳丞过去看,才发现那块本该布满灰尘的黑板被人胡乱擦了一下。不怎么干净,但能看得出上面的字是新写上去的——
  【1936.6.8
  一切终将结束】
  1936年6月8号无疑是今天的日期,“一切终将结束”指的是“阁楼住客死亡、烧毁于公馆”的这个结束吗?
  “这笔迹有点秀气,不像阁楼那位,倒像是门外的小姐。”靳丞是见过阁楼住客的笔迹的,因为1926年的时候,阁楼墙上有他写下的零碎乐谱,阿拉伯数字的写法不一样。
  “这就证明小姐也进来过。”唐措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灭门惨案的十年后,两位侥幸活下来的当事人又回到于公馆。一个安详死去,另一个写下结束语,跑到门外纵火。
  关键是,这两位似乎是一起回来的。
  靳丞抱臂靠在尚算干净的门边,问:“你觉得小姐这么多年,是谁养大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有点显而易见,唐措没有回答。现在时间紧迫,也由不得他们停下来慢慢推理,“夫人和小姐的房门到现在还没打开。目前已知四个时空,每个时空里都能找到一两把钥匙,这里应该也可以。”
  1924年,唐措在那里找到了地下室和于望月房门的钥匙。
  1926年,又找到了书房和书房小门的钥匙。
  1936呢?按照这个副本的规律,也应该有所收获才对。
  还有,唐措在1924时,从管家的钥匙串上拿到了五把钥匙。三把用来开阁楼的锁,一把开地下室,另一把又要用在哪儿?
  “这里没有管家的钥匙串?”唐措问。
  “被拿走了。”靳丞已经检查过原本挂钥匙串的地方,那里缺了一点灰尘,证明原先挂过东西但刚被取走。
  唐措瞬间想到小姐腰间的钥匙。
  可这不对。
  1924和1926的钥匙串上挂的钥匙有所不同,那是因为这两年间,管家还活着。管家活着,钥匙串上的钥匙发生变动是很合理的。
  可管家已经在1926年死了,在这十年里,钥匙挂在那儿,是不该有任何变化的。也就是说,小姐拿到的那串钥匙,应该就是靳丞在1926拿到的那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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