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节
  如此以来,众长老顿时看清楚了跟皇帝做对的下场,纷纷低头闭嘴,鸦雀无声。耶律阮也好不容易尝到了一回出口成宪的滋味,心情顺畅得无以复加。接下来数日,将先前曾经被长老们联手阻止的许多废弃政令,挨个当庭重议,竟然大部分都顺利通过,强行颁布到了全国。
  他自己这下是痛快了,却把北枢密使,大惕隐耶律屋质,给急得满嘴血泡。先前在南征的议题上,大惕隐耶律屋质果断站在了耶律阮这边。在引进汉法,集权于朝堂,削弱各部独立性方面,大惕隐耶律屋质的选择也跟耶律阮完全一致。然而,以一次廷议通过两到三条政令的速度,发起变革的风暴,却令耶律屋质无法接受。汉语与云,物极必反。狂飙式变法给主使者的感觉固然酣畅,可其引发的不满,也势必激烈。万一契丹各部在压力下发生反弹,后果将不堪设想。
  本着替奔马拉一下缰绳的心态,耶律屋质果断请求入宫觐见。辽国皇帝耶律阮感激他对自己长期以来的支持,立刻就命人将他请入正殿,赐座饮茶。君臣二人先是对坐着闲聊了几句,随即便默契地将话头转向正题。
  “大兄从来不主动入宫,今日忽然要求见朕,想必是有了灭周之良策。”带着几分期盼,耶律阮主动询问。
  “微臣愚钝,有负陛下所望,惭愧,惭愧!”耶律屋质连忙站起身,红着脸行礼。
  他的祖父耶律岩木是大辽开国皇帝耶律阿保机的亲弟弟,所以按照年龄排序,耶律阮需要叫他一声大哥。但二人都是汉法的推崇者,所以在商议国家大事之时,不论亲情,只论君臣。
  果然,见耶律屋质态度如此恭谨,耶律阮心情大悦。笑着抬了下手,非常客气地吩咐,“大兄坐,朕没有怪你的意思。朕只是觉得一统九州,乃是我大辽太祖和太宗的未竟之愿。所以才心急了些,以为大兄也是为此事而入宫。”
  “微臣断然不敢忘记太祖遗训!”耶律屋质再度躬身下拜,然后才站直了身体,大声回应,“然微臣更担心的是陛下安危,所以才冒昧请求觐见。”
  “朕的安危?”耶律阮被说的微微一愣,眉头迅速皱起,“可是耶律李胡的余孽又在蠢蠢欲动。”
  “不曾!”耶律屋质笑了笑,果断摇头。
  “那可是耶律天德、萧翰的子侄在私下串连?”闻听不是耶律李胡,耶律阮的眉头稍微松了松,继续低声追问。
  “不是!”耶律屋质再度用力摇头,声音听起来好生疲惫。
  “耶律刘哥和盆都?”
  “不是!”
  “耶律安端?”
  “不是!臣未曾听闻任何人有异动!”
  “那朕怎么会有什么性命之忧?”连说了几个重点被监控对象,都被耶律屋质否决。耶律阮不由得开始怀疑对方危言耸听,嘴角翘了翘,大声追问。
  “是陛下最近所推行的新政。微臣虽然没有在朝堂上擎肘,但微臣私下以为,陛下操之过急!”耶律屋质拱手肃立,实话实说。
  “哦,原来你是担心朕把大伙都逼急了!”耶律阮看了他一眼,轻飘飘地摆手,“大兄坐,不要客气。朕一直拿你当嫡亲兄长。朕也知道,最近做事的确有些急于求成。但朕,朕绝对有自己的理由。朕虽然放弃了南征,却始终睁着一只眼睛看着南方。老实说,朕很怕,朕怕自己动作太慢了,未等将我大辽整肃得君臣齐心,令行禁止。中原的内乱就已经结束。此消彼长,你我将再无实现太祖遗愿之机啊!”
  第二章 款曲(四)
  “陛下何出此言?”耶律屋质被吓了一大跳,抗议的话脱口而出。“北汉不是已经挥师南下了么?南唐兵马也由刘知远的弟弟慕容彦超领路,数日前跨过了长江!”
  “你只看到了北汉起兵,南唐北犯。”耶律阮叹了口气,连连摇头,“可你却没看到,北汉的两路大军,都顿兵于坚城之下,月余不得寸进。而南唐和慕容彦超,刚刚在沐阳吃了一场大败仗,粮草辎重全都被白马高行周一把火给烧光了,没半年时间缓不过元气来?”
  “啊,怎么,怎么会这样?”耶律屋质的心脏又是一阵抽搐,瞪圆了眼睛,喃喃地道。
  最近他一直忧心于内政,根本没顾得上注意南方的战事。所以只知道在辽国的全力支持下,北汉和南唐正在联手攻打郭威刚刚建立起来的大周,形势一片大好。却万万没想到,北汉和南唐两家兵马的战斗力是如此不济,居然连让郭周伤筋动骨都做不到。
  “令人惊诧的不止是这些。”尊重耶律屋质的品德与谋略,耶律阮丝毫不隐瞒自己的担忧。想了想,用极低的声音如实补充,“刘崇的南下大军,以他的儿子刘承钧为先锋。结果前军才出汾州,就遭遇到了常思的女婿韩重赟。被后者连败四局,追杀了足足一百二十余里,才在刘崇的亲自接应下站稳了脚跟。”
  “嘶——”耶律屋质倒吸冷气,站起身,三步两步来到舆图前,定睛观看。
  他猜得果然没错,从汾州往北退一百二十里,差一点儿就到太原城边上了!可见刘承钧这一仗输得有多狼狈。而此人的对手韩重赟,却是最近三年才刚刚崛起的一员小将,除了去年春天时曾经帮助郑子明一道对付过幽州韩家之外,以往根本没有其他耀眼的战绩!
  “随后,刘崇亲自率领大军给儿子报仇,却连韩重赟的马尾巴都没追上。”唯恐耶律屋质受到的震撼还不够强烈,耶律阮也站起身,缓缓走到舆图前,哑着嗓子补充,“好不容易追到了泽州,便遇到了韩重赟的岳父常思。然后双方就隔着城墙开始对峙,从上个月一直对峙到了现在。”
  “常思当年也是刘知远麾下的一员良将,绰号肥狐,能从他身上讨到便宜的人原本就不多。”耶律屋质咧了下嘴,很是无奈的摇头。“刘崇虽然兵强马壮,也有咱们的支援,以前却没怎么打过硬仗。唉!”
  “唉!”耶律阮也跟着他一道叹气,“打过硬仗又怎么样?杨重贵还被刘知远誉为军中第一猛将呢,当年无论领兵征剿太行山贼,还是领兵讨伐党项人,都是一路势如破竹。然而现在去了河北……”
  “杨重贵麾下以骑兵居多,郑子明又是出了名的善守。当初连幽州军以十倍兵力都没法奈何他的几千乡勇。如今他有兵有将,背靠坚城,杨重贵的确很难短时间内打赢他!”已经震惊得足够厉害,对于杨重贵受阻之事,耶律屋质反倒觉得可以理解。毕竟此人的对手是出了名的难缠,这几年来就没吃过什么败仗。
  “杨重贵的对手,不止是一个郑子明!”耶律阮横了耶律屋质一眼,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焦躁,“你先别忙着给我吃定心丸!先听我把话说清楚。河北的将领,除了郑子明之外,还有郭威的养子郭荣,赵宏殷的儿子赵匡胤和赵光义,高行周的儿子高怀德,还有,还有符老狼的长子和长女,据说也在那边。”
  “啊!”耶律屋质张大嘴巴,矫舌不下。
  契丹人数度成功入侵,很大程度上都占了中原各家势力互相倾轧,彼此提防的便宜。在灭晋之战里,更是如有天助。非但杜重威临阵倒戈,符老狼、高白马干脆直接给辽军做了开路先锋。只有一个金鹞子刘知远没有帮忙,却也带着家雀郭威、疯熊史弘肇、肥狐常思等人,在旁边揣起了手臂看热闹。结果后晋皇帝石重贵身边连个能带兵的宿将都找不到,不得已亲自出阵,一战就成了阶下囚!
  而今天,那些曾经给契丹人带路,或者坐视后晋覆灭的中原豪杰们,却大多数都站在了郭威的那边。北汉皇帝刘崇以一己之力同时挑战这么多成名多年的英雄豪杰,能占到什么便宜,才怪!
  “朕原本也没对刘崇报什么希望!”抬手在舆图上用力敲了一下,耶律阮非常郁闷地强调,“被人几句花言巧语,就骗得坐视自家侄儿的江山覆灭,这种蠢货,怎么可能成得了大事?朕,朕却无法不担心,中原各家诸侯如今开始联手对敌的事实。”
  “这……”耶律屋质的身体晃了晃,接连倒退了两步,才勉强稳住了心神。
  他的特长在于处理内政,弥合契丹人的内部纷争。在领兵打仗和图谋敌国方面,却照着大辽皇帝耶律阮相差甚远。然而即便如此,他现在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话语里所预示的危险。
  不知不觉间,耶律屋质的额头上就冒出了汗珠,惨白着脸,连连摇头,“也许,也许是刘承佑当初杀戮太重。对,就是这样。刘承佑当初在早朝时设伏,诛杀史弘肇、杨邠和王章,过后,又灭了三人和郭威留在汴梁的满门。如此残暴之举,岂能不激发公愤?是以符彦卿、高行周和常思等辈,才宁可让郭威当皇帝,也不肯再向刘家低头。”
  “怎么可能如此简单?”耶律阮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咧嘴苦笑,“那折从阮的女儿,还嫁给了杨重贵呢!折平素跟刘家也多有往来。然而这一次,折从阮却不顾自家女儿会受到牵连,果断接受了郭威的册封,并且,并且还亲自带兵去牵制刘崇的侧翼。”
  “啊?折从阮居然投靠了郭威?”耶律屋质再度大步后退,抬起手,用力擦拭额头上的汗珠。“疯了,他们全都疯了。那郭威先答应立刘赟为皇帝,又下毒将其杀死,明显是个出尔反尔的无情之辈。他们今天纷纷起兵给郭威帮忙,日后,日后就不怕郭威坐稳了江山,再拿他们挨个开刀?”
  对于这个疑问,耶律阮心中却早已有了答案,“刘赟死得很蹊跷!郭威只将其封为山阴公,并且已经让开道路,请刘崇派信得过的人接他回太原!如果想要杀人,根本不必多此一举。而郭威拿下汴梁之后,除了刘承佑的几个嫡系爪牙之外,其余人一个没杀。汴梁文武百官,被诛者总计还不足二十。包括刘承佑的亲娘,都被他单独画了一座行宫,好好养在里边。当初开封府尹刘铢代表攻破郭府,满门上下没留任何活口。而郭威抓到刘铢后,却只杀了其本人,对刘铢的妻子儿女没做任何株连。”
  第二章 款曲(五)
  “啊,竟然如此,竟然如此!看来是臣小瞧了他!”闻听此言,耶律屋质先是愣了愣,随即拍着帐篷的柱子长叹。“那郭威,那郭威果然是个人杰,怪不得中原群雄愿意为他效力!”
  这年头,能杀人者比比皆是。屠戮一日不断,动辄灭人九族。而大胜之后,却能忍住报复之心,不牵连仇人家小者,恐怕普天之下,只有郭威一个!
  所以即便身处敌国,耶律屋质也不愿掩饰自己对此人的钦佩。并且以能跟此这样的人做对手而倍感荣耀。
  “你先别忙着佩服他,先想想咱们该怎么办。”耶律阮的心胸却远没有耶律屋质那样宽广,非常不满地横了后者一眼,沉声说道,“早知道郭威如此了得,朕先前就不会下令暂缓南征了。可如今朕的命令已经发了出去,各部武士也都解散回家……”
  “陛下切不可出尔反尔!”耶律屋质闻言大急,赶紧高声打断。“各部长老刚刚安定下来,各部武士也刚刚回到家中,现在重新下令集结兵马,恐怕半点儿士气都不会有!”
  “朕当然知道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如此!”耶律阮撇了下嘴,冷冷地道:“可你不能跟那些长老们学,只告诉朕这样不可,那样不可。总得帮朕想一个解决的办法!”
  “微臣这就想,现在就想!”耶律屋质被说得老脸一红,低下头大声许诺。“微臣,微臣……”
  他素来号称足智多谋,可仓促之间,怎么可能就拿出一个可动摇敌国根基的良策来?闭着眼睛喃喃好半晌,才猛地吸了口气,大声道:“如果想要对付郭威本人,恐怕除了发兵南下之外,没有任何办法。可如果仅仅是想给大周朝一个教训,或者挫一挫郭威君臣的锐气,微臣,微臣倒是想到一个主意。只是,只是,只是此举有失光明!”
  “有办法你就说,别管他光明还是黑暗,能解决问题就行!”耶律阮等得心焦,跺了下脚,大声催促。
  “微臣遵命!”耶律屋质稍稍欠了下身,带着几分无奈回应,“微臣听闻,那个与郑仁诲、郭荣两个一道坐镇河北的郑子明,有可能姓石,是石重贵的次子!”
  “不是可能,是如假包换!”
  “那如果陛下勒令石重贵给他写一封信,命他率部来投……”耶律屋质脸色微红,硬着头皮补充。
  绑架父亲要挟儿子,那是强盗才会做的事情。而大辽却是当世第一强国,兵锋所指,山川迸裂,河流改道。堂堂一个万乘大国,放着光明正大的招数不用,却学强盗的下三滥。即便阴谋得逞,也必留下千古笑柄。
  “你是说让石重贵写信劝他儿子归顺大辽?”耶律阮才不管什么笑柄不笑柄,没等耶律屋质把话说完,两只眼睛就已经放射出灼灼的寒光,“好主意,朕先前怎么没想到?那石重贵是个软骨头,连别人讨要他的妃子,他都拱手奉上。朕让他写一封信,给他的儿子找一条明路,他想是不敢拒绝!”
  “他当然没胆子拒绝!”耶律屋质揉了下面颊,大声补充,“但陛下不要给他下令,让微臣去做这件事。即便,即便将来有人将此事记录入史册,也是微臣卑鄙,无损陛下英名!”
  耶律阮笑了笑,大咧咧地摆手,“朕才不在乎读书人怎么写!自古以来,凡能成大事者,必不拘小节。朕,朕不过是让石重贵写一封信而已,总比刘邦叫人煮了他老父,然后分他一碗肉汤强!”(注1)
  “那倒是,不过还是让微臣出面为好!”耶律屋质笑了笑,轻轻摇头,“微臣出面,不光是为了维护陛下的名声,而是让那郑子明不至于对陛下怀恨在心。臣观此人有良将之资,假以时日,必成大器。陛下若能让他父子团聚,然后再高官厚赏,他日图谋南国,则帐下又多一条猛犬。”
  “好,那就交给你!”耶他律阮恍然大悟,随即大笑着抚掌。“如果能让他来降,朕,朕岂止是得了一条猛犬,简直,简直就是肋生双翼!”
  “微臣遵旨!”耶律屋质躬身,行礼。然后却不忙着派人去营州威逼石重贵写信,而是收起笑容,继续低声提醒道:“但陛下对此事也别报太大希望。石重贵虽然骨头软,可那郑子明,却是从小经历过许多磨难的,未必会接到他父亲的信,就乖乖率兵来投。”
  “那,那就别怪朕宰了他父亲!”耶律阮脸上的兴奋,瞬间就转换成了恶毒,咬着牙,低声发狠。
  “那倒不必,您只需要将石重贵的亲笔信内容,通过细作之口散布到汴梁即可!”耶律屋质对杀人不太感兴趣,笑呵呵地献上了另外一个挑拨离间之计。
  “你是说,让郭威对他起疑心?”耶律阮又是微微一愣,眼睛亮得就像半夜里滚动的鬼火。
  “不光是让郭威对他起疑心,而且让某些人,看到可乘之机!”耶律屋质笑了笑,红着脸点头。
  这条计过于阴损,严重有违他的良知和平素处事之道。然而对手既然身在敌国,他也不得不硬下心肠,“首先,即便郑子明对他父亲的亲笔信置之不理,郭威也会怀疑,一个连亲娘老子都不要的人,是否值得信任。其次,如果郭威罢了他的兵权,等同于自断一指。如果郭威假装没有看见,继续对其信任有加。某些对郭威不满的人,便会悄悄向郑子明身边聚集。日后郑子明的威望越高,那些人的野心就会越大。待到郑子明的威望高至一定地步,便会有人利用其前朝皇子的身份,拦路以黄袍相奉,届时……”
  “那郑子明即便不想造反,也只能造反了。”耶律阮接过话头,兴奋地挥舞拳头,将帐篷壁砸得“咚咚”作响,“让那郭威后悔莫急,让那郭威自食其果!”
  注1:见于史记。项羽打败了刘邦,抓了其老爹威胁刘邦,如果不投降,就煮了刘邦老爹。刘邦回答,“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则幸分我一杯羹。”
  第二章 款曲(六)
  郭威打出“清君侧”的旗号杀奔汴梁的同时,为了避免刘崇的擎肘,曾经遣使向刘崇表态,事成之后要推举刘崇的长子刘赟做皇帝。刘崇对此信以为真,果然没有给自己的侄儿刘承佑派遣一兵一卒相援。并且在听闻郭威拿下汴梁之后,立刻让长子踏上了行程。
  结果刘赟前往汴梁的旅途才走了一半儿,郭威就在出发抵御契丹入侵的路上,忽然被其麾下的将领们套上了皇袍,“不得不”亲自做了皇帝。随即,刘赟被“深明大义”的李太后贬为湘阴公,然后又在刘崇“愤”而自立为帝后不久,稀里糊涂地死于非命。
  在局外人看来,郭威虽然是出尔反尔,先推刘赟做皇帝,然后又自己登基,却着实有些“被逼无奈”因素在。毕竟黄袍已经披在身上了,如果还继续“客气”下去,非但将来郭威自己会身首异处,麾下的一干弟兄们,也免不了遭到新皇帝的清算,个个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在耶律阮和耶律屋质这等曾经亲自参与过大辽皇位之争的内行眼里,所谓“黄袍加身”,却不过是郭威自己暗中操纵的一场阴谋。拙劣至极,从头到脚全都是破绽。
  首先,当时南下的契丹主力,已经被郑仁诲、郭荣和郑子明等人联手击溃,同行的幽州军也仓惶拔营北撤,无法再对中原造成任何威胁,郭威根本没必要,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突然亲自带领大军离开汴梁北上。
  其次,郭威前脚在澶州被送上皇位,其麾下悍将郭崇威立刻就赶到了宋州。将正在做皇帝梦的刘赟给“保护”了起来,这个反应速度实在太快了些,时间卡得也实在太巧。
  第三,郭威乃大头兵出身的百战良将,而刘承佑和刘赟都是单弱公子哥,跟郭威的身材差别不是一般的大。偏偏郭威麾下的士兵们在行军的途中,能“随手”找到一件皇袍,套上去在郭威身上,不大不小,毫厘不差……
  所以对于郭威的“黄袍加身”,耶律阮和耶律屋质君臣向来是嗤之以鼻。如果将来有人能够也“被披迫上”一件黄袍,给郭威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耶律阮和耶律屋质君臣两个肯定做梦都得笑醒。而目前在他们看来,最有可能成为这个人的,恐怕就是郑子明!
  首先,郑子明战功赫赫,与当年的郭威一样素得士卒拥戴。其次,郑子明血脉足够“高贵”,远超周围同行。再次,中原自古以来就不缺追求建立“从龙之功”的毒士,一旦能从郑子明身上发现机会,他们会像闻到血腥味儿的野狗一般……
  “臣听说此番郭威能顺利登上皇位,其麾下心腹王峻居功至伟。”做事情向来喜欢谋定而后动,耶律屋质沉吟了片刻,再度幽幽地开口。
  “王峻一直建议郭威对郑子明严加防范,却屡屡都被郭威的义子郭荣所阻。如今郭荣与郑子明二人俱在河北,而那王峻刚刚受封枢密使,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权倾朝野……”耶律阮在耍弄阴谋诡计方面绝对堪称天才,立刻就顺着耶律屋质的提醒举一反三。
  “郑子明目前虽然战功赫赫,比起王峻的拥立之功来说,终究小了些!”见耶律阮跟自己如此心有灵犀,耶律屋质倍受鼓舞,立刻又低声开始勾画第二个圈套。
  “嗯,资历和威望的确还差了些!即便被郭威给弃置不用,对伪周的军心士气的打击也不够大。”耶律阮想了想,默契地点头,“这样,你先去派人逼着石重贵给他写信。朕想办法让那郑子明再立些奇功,最好是一战而定河北那种。”
  “只怕刘崇不肯。”耶律屋质皱了皱眉,沉吟着道。“他,他毕竟……”
  郑子明和郭荣、赵匡胤等人,前一阵子虽然让杨重贵吃了不小的亏。但杨重贵毕竟是成名多年的宿将,武艺、经验、谋略和威望,都不在郑子明和他的一众兄弟们之下。所以如今河北战场上,周军虽然占据了一定上风,想要说能有绝对胜算,却依旧为时尚早。更甭提将杨重贵、张元衡和呼延琮三个彻底赶回河东!
  而辽国若是想不损失自己任何利益,去迅速增加郑子明的威望和功劳,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北汉做出牺牲。只是,那刘崇虽然主动向辽国称臣,却并非完全一个傀儡。不可能在明知掉会让自家损兵折将的情况下,还遵从来自宗主国的“上命”。
  “他的大汉神武皇帝之位,都是朕下旨册封的,还多次主动认朕为叔父。如果朕要他打一个败仗他都不肯,朕还留他这个老侄子何用?”还没等耶律屋质想出该拿什么利益跟刘崇交换,耶律阮已经勃然大怒,又狠狠捶了帐篷一拳,厉声大喝。
  耶律屋质被吓了一哆嗦,赶紧用力摆手,“陛下,陛下,话不能这么说。那刘崇虽然是个‘侄皇帝’,但好歹也是一国之君。在群臣面前,多少得撑起个帝王模样来!陛下,陛下直接让他打败仗成全别人,他,他肯定无法奉诏。并且消息一但走漏,立刻会令郭威有所防范。接下来的离间之计,效果必将大打折扣。所以,所以……”
  “有什么办法,你赶紧说。不必跟朕绕弯子!朕知道你肯定有办法。”意识到自己先前的主意有点馊,耶律阮不耐烦地挥手。
  “容臣,容臣再斟酌,斟酌一二。”耶律屋质无奈地拱手苦笑,然后低下头去,数着地面上的金砖搜肠刮肚。
  不愧为大辽国第一谋臣,只用了小半柱香功夫,他就兴奋地抚掌大笑,“有了!陛下,陛下强迫刘崇打败仗,他肯定不会奉诏。但陛下可以反其道而行之!”
  “如何反其道而行之?”耶律阮思路有点儿跟不上节奏,愣了愣,迟疑着追问。
  “陛下派人去申斥他,问他为何拿了我大辽国那么多马匹、粮草和辎重,却依旧屡吃败仗?如果他麾下的兵马再没有任何抢眼表现,那就休怪我大辽弃之而去。我大辽的粮草辎重和马匹,不可能永远消耗在一群扶不起来的废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