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
  韩尽几人说了几句话, 帮他暂时镇压住体内的恶灵,便匆匆离开了,像是要去准备什么。
  韩沐风清醒过来,却动弹不了。医生怕他再陷入那种疯癫状态,给他注射了大量肌肉松弛剂。他只好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不知过了多久,忽听一阵窸窣声想起,病房窗户刷的被掀开,一个人影动作利落地翻了进来。
  他瞪大眼睛,剧烈挣扎起来,却还是浑身无力,只好用最尖锐的语气说:“你来干嘛?擅闯别人病房,我要报警了!”
  林景笑道:“哟,你醒了。”
  说完,他也不管人怎么反应,直接开了天眼。
  他大半夜跑来医院,绕过狗仔,费尽心思翻进病房,就是为了来用天眼看看情况。
  若是平时被天眼注视,韩沐风定能第一时间察觉出来,但此时他只感觉被看得心里发毛,完全不知道自己老底已经被掀了个一干二净。
  他兀自梗着脖子叫道:“林景,你别太嚣张了。”
  林景无暇回答他的话,他终于看到了韩沐风身上的异状。
  天眼状态下的韩沐风,身上堆满了层层叠叠的影子。一重一重叫人看得头皮发麻。这些影子或男或女,时而模糊扭曲,每一重都看不真切,俱都发黑发红,是业力的颜色。
  死后仍背有一身恶业乃至杀业,他们并非普通鬼魂,全部都是厉鬼。
  林景瞬间明白了一切的原由。韩尽需要祭品,但招魂幡已然碎裂,活人,的确是盛纳魂魄的最佳载体。特勤组此前也想过这个可能,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第一个被当作祭品的竟然是韩沐风。
  那么,韩沐风本人知道这一切吗?
  林景转而看了韩沐风的因果,令他心惊的是,画面上显示的全都是对他的忌恨。韩沐风非但不知道他师父的计划,他甚至对韩家正在做的事一无所知,逼他走上邪路的,是他对他的嫉妒。
  嫉妒别人这回事,说白了就是自己和自己较劲,自己让自己难受。韩沐风没较过这劲来,撞上南墙依旧不肯回头,非把南墙拆了不可。
  林景有点无奈,甚至无语。他直接问道:“你怎么就那么恨我,我好像从来没干过对不起你的事?”
  事到如今,两人之间的关系早已撕破,韩沐风也从不在乎面子工程,他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僵硬地说:“你是我最讨厌的人。”
  林景已经领教了,为了对付他而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这还真不是一半的讨厌。
  “为什么呢?”韩沐风说,“为什么你不管做什么事都那么游刃有余,为什么你就可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去做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为什么你就可以那么无所畏惧,就可以把钢丝走得那么稳,为什么你就可以挑战那些不可能的事,轻松踏平所有坎坷?为什么你没有挫折打败过,哪怕只有一次,为什么你……你没有体会过那种感觉,生命失去控制,被关在一座笼子里,闷着头向四面八方冲,却怎么也冲不破……”
  林景想为自己辩解一句,他上辈子的受挫、困顿、绝境,没人看到过。
  韩沐风自顾自说着,“我和你不一样,你做再难的事都能成功,我做再简单的事都会失败。”
  林景又想吐槽,这他妈睁着眼说什么瞎话呢,做什么事都失败的人能安安稳稳活到现在,还变成大明星被人喜欢?在大部分人眼里,韩沐风绝对是个成功者。
  这家伙心太小,脑子怕也是牛角形状的,所有脑细胞认准了往那个尖上钻,也不知道他从小到大活得该有多苦。
  韩沐风自怜自哀、不无幽怨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像成为演员吗?我只是在别人的故事里,圆自己的梦。”
  林景:“……”
  他决定换个话题。
  “你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吗?知道状况发展下去你会变成什么样吗?”
  “我只不过是落水而已,状态很好,不劳你费心。”
  “我家门口的咒是你下的,被控制了你是。”林景毫不客气地说,“背着一身厉鬼却不能收服他们,面临随时失去控制的危险,只能靠肌肉松弛剂把自己变成一个废人。甚至神志渐渐收到侵染,变得越来越憎恨、越来越毒辣。如果不及时解决,总有一天会影响心智……哦,最后这条不成立,你等不到那天了。”
  韩沐风越听越惊,叫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景欺身压近,看着他说:“你这么恨我,不可能从没起过我的卦,看着那种挂象,你竟没有对我的身份产生怀疑?”
  “你也是玄门中人!?”
  “回答我的问题,你真的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吗?就那么信任你师父?”
  韩沐风说不出话,他心里有种莫名的恐慌,师父玄学造诣高超,不可能不知道以身藏魂法的副作用,更何况,师父口中所谓的残魂,其实全都是厉鬼。这是一场考验?抑或是打算利用他做点什么?不管怎样,他已经没有办法抗争了。
  他只好冷笑一声,对林景说:“怎么,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林景:“何止呢,我还是来报仇的。”
  韩沐风一愣。
  林景俯下身,单手掐住他的脖子,似笑非笑地说:“你不会以为我脾气就那么好,任由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找麻烦还不报复回去?”
  韩沐风回过神来,咬着牙道:“你既然也是玄门中人,还敢惹我?知道我师父是谁吗!”
  “嘘——”林景竖起一根手指头对他摇了摇,“不准告诉你师父哦。”
  说完,他伸手在韩沐风身上一抚,密集的业力引线立即牵了上去。鬼魂的业比活人更好控制,一次可以引爆数十条引线。由于已经和世俗脱离关系,鬼魂的恶报不能化作具体时间,只好应在他们的魂魄上,削减他们魂魄的力量,如果恶报过多,会直接魂飞魄散。
  韩沐风身上尽数是厉鬼,魂飞魄散都是轻的。
  但林景没有降下雷霆手段,他只是试探性地降下了一点业报,那被牵引的几十个重影便肉眼可见地颤抖起来,与此同时,一阵尖啸在韩沐风脑中响起,他抱头蜷缩起来,却听见心里那些嘈嘈切切的声音开始大喊“不要!”“不要!”,当中还夹杂着痛苦的哀嚎声。
  林景手腕一翻,鬼魂里颜色最黑的那几条顷刻灰飞烟灭,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韩沐风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这颤抖并非出于他的本心,而是被成千上万重叠的影子所控制。
  他牙关打颤,勉强说道:“你、你做了什么……”
  “要乖乖配合哦。”林景语带威胁,看似威胁韩沐风,实则是在威胁他身上那些重影。
  业力引线不断收放,伴随着一簇簇肉眼看不见的爆炸,无数厉鬼被卷入业力的漩涡中,强度和能力大幅削减,直面天道的威压。更有一小部分直接魂飞魄散,消失在世间。
  终于,嘭的一下,韩沐风身上密密麻麻的重影猛然炸开,灰黑色的身影瞬间散布于病房,无数鬼魂在狭窄的空间里沉浮翻滚。他们嚎叫着,拖动着破败的残躯向外冲去,但不论是韩沐风还是林景,身上都存在无形的将他们拉回的引力。
  林景站在病房中央,仰起头,他的瞳孔里映出倏然拉远的壮阔景观,无数魂魄在他周身环绕飞旋,以他为中心,肉眼不可见的丝线将他们尽数牵连,使得他们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这景象发生在一间普通病房里,实在是既恢弘又渺小。
  韩沐风震惊地看着这一切,厉鬼离体使他瞬间身上一松,再也没有那种压迫得喘不过气、浑身不受控制的感觉,但他仅仅只是享受了两秒,便被眼前的景象慑住了心神。
  无数魂魄绕在林景周身飞旋,他们冲撞、嚎叫、试图逃离,却在这个过程中变得越来越弱小、越来越透明……魂飞魄散持续地发生着,鬼魂的数量整体缩减,那股铺天盖地的威压仿佛能透过他们传到韩沐风的身上……终于,缩减停止了,飞旋也停止了,他们整体的颜色从浓黑变成了浅淡透明的灰,时间仿佛凝固在这里,也许是一秒,也许是一万年,下一刻,他们倏然向他冲过来。
  韩沐风的瞳孔瞬间张大,周围一切都是动的,只有他动弹不得,他眼睁睁地看着无数魂魄重新冲进自己身体,沉重的背负感再次回到身上。
  房间里起了呼啸的阴风,直到最后一个鬼魂也钻入他的身体,这风才渐渐停了。
  韩沐风依旧不知所措地瞪着眼。
  林景亦已力竭。他慢悠悠地走到病房前,俯视着韩沐风。
  良久,他不紧不慢地说:“抬……右胳膊。”
  韩沐风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右胳膊,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
  “让医生给你停肌肉松弛剂,”林景拍拍他的脸,“一次不够长记性,我明天还来巩固一下,顺便给你加点新功能,别告诉你师父哦。”
  韩沐风嘶哑地说:“你对我做了什么……我师父……他能……能看出来的……”
  “别担心,在祭祀开始之前,只要你不主动找他,他没工夫来看你了。”林景似笑非笑地说,“你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他的,对。”
  韩沐风沉默了。林景不知用什么法子收服了他身上的厉鬼,甚至可以间接控制他的身体,这实在是一件太恐怖的事,但他竟然觉得,这样至少比之前好很多。
  “我要走了,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林景说,“手机拿给你?”
  他看着床上依旧因肌肉无力而动弹不得的人,拿起他的手机塞了过去。“叮咚”一声,提示音在这时响起,手机屏幕亮起来,林景无意中瞥到通知内容,顿时停住了动作。
  过了一会儿,他嘴边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把手机塞到韩沐风手里,扬长而去。
  韩沐风勉强拿起手机看了看:“……”
  “林景韩铎恋情曝光,停车场禁忌激吻惊爆眼球!”
  第77章 大地震
  全网炸锅了。
  蹲拍的狗仔神乎其技,在那么暗的环境里, 用那么长的焦段, 竟然可以拍出如此清晰无噪点的照片, 甚至拍得颇有艺术感。两个挺拔俊美的男人在暗淡的灯光下靠着车拥吻, 前几章照片是立在车旁,后几张照片,韩铎直接把林景压在了车上。
  这还不算完, 曝光照片的第二天,连视频都流出来了。
  视频完整展现了韩铎送林景下车、两人依依不舍道别、接着吻在一起、接着林景被压在车上这一系列过程是怎么发生的, 连韩铎伸爪子到林景衣服里这种细节都有。
  林景虽不屑幕后之人使的手段,但对照片曝光其实并不意外。几天前,他和韩铎就意识到有人在蹲他们, 这种事是防不胜防,只抓一次两次根本没用。
  他们也想过平时互动应该收敛点, 但两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 本来就是干柴烈火一点就着, 再加上他们情况特殊,谁知道过了今日还有没有明日,因此行事格外放纵。只说照片上这个吻,谁特么知道是哪天发生的,他们自己都记不清了。
  防不胜防,自己也不愿意委屈自己,干脆就随他去了。
  如今“东窗事发”,真是毫不意外。
  他们两人并不知道, 幕后主使其实对照片一点都不满意。
  刘金钟等人决定曝光两人关系,便把狗仔发来的所有照片都看了一遍,准备精心挑几张丑态百出的。
  结果看完之后,他非常失望。
  他叫来狗仔,用照片拍着人家的头,恨铁不成钢地骂:“叫你们拍丑一点拍丑一点,这特么一堆照片个个挑出来跟写真似的,这特么叫我怎么往外放!?啊!?怎么放!”
  狗仔也很绝望啊,抱着头委屈地说:“拍、拍不丑怎么办……”
  他们真的很努力了,有个兄弟都快把自己拍弯了,那天交完照片突然说下载了一个blued……他们不是画家,只是画面的搬运工啊!只要有那两人的正脸入框,就特么怎么拍都丑不起来,你说气不气?
  刘金钟实在是服了,他只好挑了一段看起来最油腻的视频——韩铎都把手伸林景衣服里了,应该算得上恶心了?
  水军发布这组照片的时候,盯着最后一张看了很久——两人已经分开,抵着额头对视,眼睛亮亮的,耳根红红的……水军小兄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默念十遍老子是直男,才把照片全发出去。
  他没好意思跟刘金钟说自己的羞耻反应,因此刘金钟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精挑细选的“恶心镜头”实则是多么让人脸红心跳。
  “啪——”
  一沓照片被甩在韩铎面前,韩铎抬起头,看到了齐堃气到冒烟的脸。
  他捡起照片,笑道:“拍的是不错,不过也没必要洗出来啊,怎么,你还想珍藏?”
  “???”齐堃好不容易才联系上失踪人士韩铎先生,正打算好好数落他一顿呢,“不是,大哥,你真的明白现在发生什么事了吗???”
  韩铎还没说话,手机铃叮叮咚咚地想起来,齐堃瞄了一眼,翻出好大一个白眼。
  韩铎兴高采烈地接起电话,“景景!”
  “你怎么这么高兴。”林景听见他笑,也忍不住想笑,“看到新闻了吗?你现在在哪?”
  “看到了,我百忙之中抽空来见齐堃一面。”
  齐堃听见这话,白眼翻得更大了,百忙这俩字用得可真没错,他都三个月没见韩铎的面了。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回事,突然从一个工作狂变成了旷工狂。
  这时,却又听韩铎说:“齐堃还说要不要找你们商量一下对策,你说他是不是傻?还商量什么对策啊,还不赶紧趁这个机会捆绑卖腐?”
  齐堃:“???你再说一遍?”
  林景笑了一会儿,安静下来,问:“你真的不在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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