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这不是怕打草惊蛇,你二位等我先去看看情况,保准会让你们先验货。”余四道。
  这两个油头粉面的男人,是余四相好粉头所在妓院的龟公,那余四牛皮吹破后,气了半宿,好像是千两白银已经入了他的手又被偷走一样,十分肉疼。他脑子转了转,觉着怎么的也要填补上这个亏损。
  接着突然想起,秘书监大人找人闹的这样风风雨雨,不少人都见过那张小妾的画像,柳家捡的那个傻子那样像官爷的小妾,若是被妓院收了,私底下搞点买卖,一定会有想来找刺激的。
  余四怀中揣着包麦芽糖,走近大门靠着柳家那一边,阿笙正坐在院子当中吹棉花玩。
  “喂,傻子。”余四压低声音叫了声,他晃了晃手中的麦芽糖。
  阿笙有些警惕地看着他,这个人看起来实在不像好人,她有点害怕。
  余四见小傻子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心中急了,猫着腰溜进院中,阿笙被惊的要叫,余四一把捂住她的嘴。
  “傻子听话点,我给你糖吃,要不然掐死你。”
  阿笙口中呜咽,她胡乱挥舞四肢,那余四到底是个男子,力气比她大上很多,又高,费了些力便将阿笙拖到了院门口。
  门口两个龟公凑过来,等余四一放手,脸还没怎么看清,阿笙重重在余四手上咬了一口,然后跑向了巷子口。
  “哎呦,你个臭娘们——”
  太阳还未落下,街上有些行人,阿笙却顾不得被陌生人围住的可怕记忆了,一头扎入人群中。
  余四和两个龟公见她出了巷子便不敢再追了,阿笙没头苍蝇似的一路跑,直到面前没了路,她才停下来。
  阿笙茫然地看着全然陌生的四周,又开始抽泣起来。
  柳妈上了年纪眼睛不好,也不想浪费油灯做衣服,她感觉实在看不清就停了下来,将两件袄子内衬和针线卷好放在炕边上。叫了两声没人应,这才发现阿笙不见了,等看到院子里地上一道拖拽挣扎的痕迹,柳妈心里顿时慌了。
  被急忙找回来的柳石一下子想到了下午时候鬼鬼祟祟的余四,将他从屋子里拖出来,余四怎么会认,立刻编了个瞎话,说是看到几个官家下人从这里经过。
  “官老爷家下人与这有何关系?你不要瞎话都不会编!”
  “这满城闹的风风雨雨的,柳二郎没听说吗?有两个下人把官老爷的小妾都给绑走了,估摸着、估摸着……”
  柳石随了柳妈,平时不爱凑热闹,这事儿他还真不知道。他半信半疑地放了他,回头跟柳妈一说,那还在抹眼泪的柳妈立刻坐直了身子,她想到了些别的。
  阿笙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傻子,怎么会招人绑架呢?难不成是跟那秘书监府里有关系?将她又绑了回去?
  “小石,走,咱去打听一下。”柳妈整顿了下,随即带着儿子出了门。
  她在秘书监府上几个月,没交什么朋友,但是有阿笙信任的“安之”在,探听些消息大概能做到。
  二林从甫怀之书房中退出来,和新来的小门房撞了个正着,他板着脸正要训斥,那门房一张甜嘴先告罪求饶给他扣了一通大高帽。
  “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倒是话多。”二林道,“急什么,赶着投胎啊。”
  “门口来了个府里人的同乡,小的不是还不熟悉府里的人嘛,在这帮忙找人呢。”
  “同乡?谁的同乡?”
  “说是个叫安之的婆子。”
  二林面上表情僵了下,“叫什么?”
  “安、安之啊,二林哥,怎么了?”
  二林觉得自己耳朵应该没毛病,确实没有听错,有个人来秘书监府找叫安之的婆子,说是他同乡?
  “你带我去看看,这位‘同乡’。”
  二林的话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小门房看他脸色不好,也不敢多嘴,赶紧将人领到偏门。开门前二林还在想,大人最近心绪实在不好,这节骨眼上有人来找事,是暗自处理的好,还是捅到大人面前让他出出气的好。
  等开了门,二林感觉自己脑子更不够用了,“柳妈?”
  几个月前照顾过阿笙的婆子焦急的立在门外,她身后还站着一个跟她长得略像的粗壮少年人。
  柳妈对这个娃娃脸个子不高的二林印象不错,见到他,好像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我说我在这府里做过,那门房小子还不信。二林,求帮个忙,我是来找安之的。”
  二林的面色十分古怪,隔了阵,问了句:“你找……安之做什么?”
  这二林毕竟是甫怀之的贴身小厮,柳妈不敢多说了,有些支支吾吾的:“我就是想阿笙小姐了,听说安之在我之后将小姐照顾的很好,想来问问小姐的情况……”
  “你从何处听说,安之照顾阿笙小姐的?”
  柳妈回答不上来,涉及阿笙的问题,二林立刻就在意起来,悬赏找阿笙的事闹的这样大,她这话怎么感觉像是不知道这些事似的,可如果不知道她又不该来问,而且为什么这样晚了来问这些。
  二林笑了下,“柳妈许久未回来了,要不我叫阿笙小姐过来,你自个儿看看多好,不用听旁人讲。阿笙小姐也很想你。”
  “阿笙小姐在府上?”柳妈问道。
  “当然在。”二林回说。
  柳妈面上的表情不知道该说是担心还是松了一口气,她很快就告辞了,远远听着那个少年人似乎在安慰她,“……既然她回去了,娘你便不用担心了。”
  “找几个人悄悄跟上看他们去哪儿。”二林对着小门房道,说完他转身回了府中,赶紧将事情报给甫怀之。
  甫怀之找到阿笙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城北的每户人家都被从睡梦中搅起来,一户先给一吊钱,然后问话,如果能提供线索的,赏十两。
  甫怀之作为“活神仙”在民间的威望,很快便被新一轮的言论覆盖了。他为了个小妾折腾成这个样子,渐渐有些说法,道那小妾是个千年的狐狸精,看上了甫大人的神力,将他迷惑住了。
  此时甫怀之并不知道这些,或者说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他提着灯笼走入那条小路,路尽头阿笙小小的身子窝成一团,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脸上还挂着一道道泪痕,与明显被掐后留下的手指印子交错着,刺眼得很。
  “阿笙……”
  甫怀之在她面前蹲下来,有些不敢碰她。他这段时间每天都在做梦,梦到找到了阿笙,又或者找到了阿笙的尸体,他不知道眼下这个是不是另一个梦,后面又会发生什么。
  他可以筹划很多事情,唯独这件事从开始到现在,他完全不知如何是好,似乎怎么做都是错的。
  阿笙在夜晚的秋风中打了个寒颤,她半醒过来,在一片暧昧的火光中看到了安之,小傻子愣了一下,接着立刻哭起来。
  身后的杏雨递过来披风,甫怀之有些手忙脚乱地要她围上,阿笙将他的手推开。
  “安之是坏人!”
  甫怀之脑子嗡的一下,他感觉整个人都在往没有一丝光亮的无底洞里塌陷,他似乎是在说话和行动,但是又感觉说话行动的不是他。
  他拿出给阿笙准备的小糕点,将她抱在怀里带出巷子,问她脸上的痕迹是谁掐的,阿笙似乎在闹小脾气,但是很快就不闹了,很乖的窝在他怀里吃东西,掉了一身的渣子,细细地与他说是隔壁的那个坏人。
  等甫怀之彻底回过神时,他正在扭余四的胳膊。
  阿笙趴在他怀里睡觉,他一只手捂着阿笙的耳朵,另一只手将余四的胳膊拽了下来,只有几根肉丝相连,血喷到地上,露出森森白骨。
  那个小混混的嘴被堵的很严实,发不出什么声音,他还清醒着,没有疼的昏过去,但也差不多了,浑身抽搐着翻白眼。
  甫怀之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还有阿笙身上特有的香甜的花香。他将冰凉的脸贴上阿笙柔软又温热的脸颊,小傻子在睡梦中被激了一下,不满的蠕动着嘴巴似乎抱怨了两声。
  “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处理掉这个。”甫怀之对着身后有些被吓呆了的二林道。
  他下意识露出一个习惯常摆的的笑容来,但接着将它压了下去。
  第26章 有孕 ...
  柳石调整了下坐姿,向后倒靠下去,柳妈脚底下踢了他一下,柳石立刻坐正了身子。
  一旁那个叫刘风的小眼睛管事弯了下嘴角:“柳妈无碍,令郎舒服就好。”
  柳妈抚了下裙裾上并不存在的褶子,“刘管事,我还是先回去了,家中……”
  “不急在一时,”刘风笑眯眯道,“柳妈你是笙姨娘的恩人,大人要当面谢谢你。”
  “笙姨娘”三个字让柳妈眉头一跳,她看着刘风老神在在的样子,终归是把话咽了下去。
  茶水换了两次,甫怀之才带着阿笙姗姗而来。
  小傻子远远跟在甫怀之身后,似乎气鼓鼓的,看见了柳妈,她露出两个梨涡,扑过去抱住她,打断了她行到一半的礼。
  甫怀之脚步停下来,脑子里又是极细的一阵嗡鸣声过去。他闭了下眼睛,把所有的东西往下压好。
  他在主座坐下,阿笙再不像之前那样同甫怀之黏糊,她有了柳妈,自然舍弃他这个替代品。
  甫怀之没有碰桌上的茶水,“请您来府,一是想感谢柳妈这段时间对阿笙的照顾,二是昨夜匆忙,想仔细听您说说这段时间的事。”
  他过于客气尊重的姿态让柳妈有些受宠若惊,忙道:“民妇也只是意外遇上阿笙小……姨娘,举手之劳,不敢居功。”
  说着她将那日自己儿子如何救了阿笙的话又详细地讲了一遍。
  似乎知道话题与自己有关,坐在柳妈怀里的阿笙抬了下眼睛,对上甫怀之黑漆漆的眼仁儿,她撅了下嘴,立刻撇过头玩起柳妈胸口的盘扣。
  甫怀之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之后呢?”
  柳妈有些愣,救完了人,还有什么之后?
  “阿笙每日在贵舍,都做些什么?”
  “一日三餐之外,一般是于院中戏耍,没出去过。”
  “在院中戏耍的时间?一日三餐都吃的什么?”甫怀之进一步问道。
  柳妈这才知道他要问的是什么,有些不明所以,她在府上几个月,也没见这位老爷对阿笙非常上过心,难不成是收了房的缘故?
  她从第一天开始说,细枝末节的东西根本记不清,柳石在一边帮着补充,才把阿笙在她家不到十天的日常大体上叙述了一遍。
  甫怀之听完,道:“阿笙颇喜欢您,柳妈可想再回府照顾一二?”
  柳妈闻言转过头去看眼自己儿子,之前做下人是迫不得已,她年纪大了,小儿子好不容易回来,更想在家等着娶媳妇抱孙子。
  “不签契,柳妈只当来我府上做客帮忙,每月可得十两辛苦钱。”甫怀之端起茶盏饮了口茶,“本官在城北有间布庄,管事年纪大,令郎不妨去帮个忙。”
  这条件太让人心动了,柳石皱起眉头似乎想说话,柳妈拽了下他的袖口将他拦住,她抿了下唇,道:“多谢大人恩典。”
  甫怀之交代完,便有些匆匆地离开,让刘风安排一切。
  刘风带着柳妈来到阿笙的新厢房,里面已经有个年纪看起来不小的丫头等着了,似乎是得了交代,对柳妈恰到好处的热情。
  “叫我杏雨就好,虽说这院子里眼下都归我管,但大人那边不用我插手,主要还是负责笙姨娘这边,您有什么事儿都可以跟我说。”
  她一面说一面将柳妈往里间引,进了厢房里头,柳妈霎时目瞪口呆。
  和之前相比,这屋子堪称富丽堂皇。虽然她并不识得具体材质,但也能看出里面家具、落地多宝阁上的摆件、桌上妆奁成堆的首饰着实价值不菲。
  阿笙对着这间屋子的变化也有些新奇,她早间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迎来了甫怀之,现在才再有心思东摸摸西碰碰。
  “杏雨,”柳妈道,“姨娘怎么好与大人住在一个院子里,这于理不合。”
  杏雨笑了下,“府上就姨娘一个女主子,也没什么合不合的。姨娘身边离不了人,这不还特意将您召回来,大人对姨娘不放心。”
  柳妈有些怀疑,她不觉得这样的看中是什么好的,万一以后府里有了主母,阿笙会因此落下个不好来。宠爱终归是一时的,更何况阿笙是个头脑不便的。
  找到了个新鲜,这一日里阿笙没有去园子戏耍,在屋子里捣鼓了一天的多宝阁,看得柳妈心惊肉跳,生怕她打碎了那柄比她胳膊还长的玉如意。
  杏雨在一边笑着宽慰柳妈,“柳妈不必如此小心,大人收了这些东西本也是给姨娘玩的,打碎了再换一个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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