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那个陆潜,是真的失忆?我看他刚才没有认出我来。”
  “听说只是丧失了部分记忆。”汤慕泽说,“你们以前也没真正打过照面,他认不出你很正常。”
  “你好像很遗憾?”他看了汤慕泽一眼,“也对,那位林小姐聪明、坚定、有个性,不说别的,在生意场上也很帮得上忙。你要是实在放不下,我可以再找机会让你做一回她的‘白骑士’。【注】”
  “不择手段不适合用来处理感情的事。我劝你,这回酒庄的收购计划要是不成,你要对付人家也换个方向,陆潜的妈妈曲芝华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你看这个酒庄就知道了,她经手的生意都留有后手。你们聂家的养育之恩,我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报得完,不过欠你聂舜钧的人情,这回我是完完整整的还上了。”
  聂舜钧不置可否,站起身,扣好西服的纽子,朝会议室门口走去。
  “对了。”他到门口又顿住脚步,“寒青还是没有消息吗?”
  “没有。”汤慕泽说,“她很清楚我跟你们聂家这层关系,就算真的到a市来了,也不会来找我。不过你放心,一旦有她的消息,我会通知你。”
  会议室的门这才吧嗒一声阖上。
  …
  林舒眉坐在陆潜的车上,两人一路无话。
  在他昏迷的这几年里,她设想过很多次,他当时出车祸的瞬间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形。
  是因为真正喜欢的人就在身边,太过兴奋,得意忘形?还是跟那人也有争执,刺激了情绪,脚下的刹车没来得及好好控制?
  就是那么零点几秒的时间,至少两个人的生命都差点阴阳永隔。
  总之从那以后,她开车坐车都不愿意跟人说太多,免得分神,对谁都不安全。
  反正刚才在ss律所,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到了酒庄附近,陆潜准备调头,她才指了指旁边的空地:“就在那里停吧。”
  陆潜很听话,刚才浑身是胆、独闯会议室的仿佛是另外的什么人。
  引擎的声响也消失,车内忽然安静。
  “舒眉……”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都了解。”林舒眉道,“陆潜,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一次,虽然很意外,但是谢谢你,让我留下酒庄。”
  她、陆潜,还有舒诚,面对面坐下来,他一边讲,舒诚作为律师一边为她解释,她才知道事情的整个来龙去脉。
  陆潜在得知她流产的当晚,就进了医院,而且是被急救车送去的,当时几乎已经不省人事。
  曲芝华还是心疼儿子的,这时候陆潜的要求简直就像遗愿一样令人害怕,他要酒庄,她就给他酒庄,只不过她做的第一个动作,不是直接转移所有权,而是将他增加为酒庄的董事,其次才是同意让渡权力和所有权。
  明珠酒庄的公司章程里写明,对于引入新股东,公司董事拥有一票否决权。
  曲芝华的目的大概还是为了让他在跟林舒眉的这段关系里,拿酒庄当作砝码,进可攻退可守。
  至于有没有预料到会在抵抗“外敌”的时候有这样的功效,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姜还是老的辣,她留的这一手的确是好棋。
  陆潜作为董事,对引入新股东不提出异议也就罢了,一旦他否决,这件事就得另行商议。
  毕竟慕盛对酒庄的收购不是必须为之,酒庄本身的意愿也是必要条件。
  林舒眉在跟曲芝华签所有权转让协议,接手酒庄的时候,并非没有注意到陆潜成为董事这一条。但协议里也同时列明,为了保护酒庄的权益,陆潜会跟她做一致行动人,也就是说在重大决策上面不会跟她反着来。
  那他这个反对又是怎么回事呢?
  法律文书中咬文嚼字的特质开始发挥功效了。舒诚指着条款给她看——二人离婚后,会成为一致行动人。
  他们现在离婚了吗?没有。所以一致行动人的条款还没有生效,陆潜可以行使跟她意志相反的决定。
  “你之前突然不肯离婚了,也是因为这个吗?”她问。
  “不是。”舒诚代替陆潜回答她,又丢下一个重磅炸弹,“他不肯离婚还有别的原因。”
  第51章 白夫人(1)
  当然,事到如今,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条款她都不会太惊讶了。
  “我爸去世之前,不止给我留下了不动产和高原的酒庄,还有一大笔钱。”陆潜说道,“我也不是有意隐瞒你,因为这笔钱,既不在夫妻共同财产里面,也不在我自己可支配的财产里,是属于看得见摸不着的。如果不是因为这回要离婚清查财产,我自己也不会发现。”
  “怎么说?”
  “因为这笔钱是以家族信托的方式放在陆医生名下的。”舒诚解释道,“这是一种保护家族财富很有效的方式。财产数目巨大,不由陆医生直接掌握,而是由家族信托公司负责管理,在信托受益人需要的时候,才能被取用。也不会因为婚姻继承等问题而遭到分割。”
  林舒眉想起舒诚的名片上,写着家庭与信托部门负责人的抬头,俨然是这方面的专家。
  那么现在解酒庄之围就是需要这笔钱的时候了吗?跟她们离婚不离婚又有什么关系?
  陆潜看出她的疑惑,说:“这笔信托基金的使用,也有条件限制,就是必须用于家人。假如我们离了婚,你就不算陆家人了,我申请启用这笔钱的时候,管理基金的委员会是不会同意的。”
  这才是他不肯离婚的真正原因。
  光是制止慕盛集团收购酒庄还不够,因为酒庄的实际问题还摆在那里,总要有钱才能解决。
  他从一开始就想好了用这笔钱为酒庄解围。但他也明白,在汤慕泽露出真正的意图之前,林舒眉是不会相信他的,他只能等静观其变。
  可以说是用心良苦了。
  林舒眉长吁一口气:“抱歉,之前是我没能听进去你的劝告。”
  他摇头:“眉眉,我从来没想过要怪你。这件事,很明显是有人在背后做局,请君入瓮。”
  他也看出来了吧?
  汤慕泽会突然对她这个小酒庄感兴趣,并不是偶然。背后还有没有其他人或者其他什么事,还真不好说。
  但至少眼下的一切都解释清楚了。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车子里。
  陆潜说:“今天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你放心,就算汤慕泽背后真的还有什么阴谋,我也会想办法弄清楚。”
  林舒眉坐着没动。
  要搁平时,她早就傲娇地一甩头,关上车门就走了,不会多看他一眼。
  陆潜也不急,手搭在方向盘上,耐心的等着她。如果她今天打算在这儿坐一整晚,他就陪她一整晚。
  “你说我是不是不适合做这一行啊?”她突然问他,带了几分自嘲,“以前我以为做生意很容易的,不就是买和卖嘛,只要有好的产品,还怕卖不出去?只要有心,做好产品谁都可以。为了酿出好酒,我很小就开始拼命学习,考最好的生物发酵专业,不远万里到欧洲去进修……但就算是这样,也避免不了有充两遍二氧化硫这样的事故发生。
  “卖就更不提了。现在这样的时代,酒香也怕巷子深,走不出去,东西就压在自己手里;走得太远,又供不应求,超出自己的能力容易变成疲于应付,做好产品又变得不可能了,真是自相矛盾。
  “我现在终于理解了我妈妈。小时候我也觉得她无能,不就是个酒厂吗?我们那儿的人都喝那个牌子的酒,还怕没人买?她居然还要把酒厂卖给你们陆家?现在才知道,真的...没有那么容易。”
  陆潜静静听她说完,才说:“我最开始做医生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困扰,觉得自己是不是不适合干这一行。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当医生这条路,我只是学东西比别人快一点而已。论天赋我比不过齐晖,论热爱的程度和情商我比不过赵沛航,这些东西都是成为一个出色的医生所必备的。不是有句话说嘛,努力过才知道天赋有多么重要。”
  这话说完,两人都笑了笑。
  “其实你当医生也挺好的,帅啊!尤其穿上白大褂,弯腰这么站着,两手往桌上一撑,看书或病历……”舒眉比划了一下,“好看死了!生老病死,已经够苦了,能遇到个这么赏心悦目的医生,心情也能好一点,能减轻痛苦,说不定病就好了呢。”
  “你什么时候看到过我这个样子看书?”
  “唔,反正就是你值班的时候,我去你们科室,无意中看到的。”
  “那时就是因为觉得好看,所以才喜欢我的吗?”
  舒眉又忍不住白他一眼:“是啊,无知少女,就是这么浅薄,不行吗?”
  “不是不行……”他忽然指向窗外,“哎,你看那边!”
  舒眉不由分神,他立刻探身过去,出其不意地吻住她。
  或许是他足够坚决,或许她今天真的太累了,在短暂的惊诧过后,并没有像往日那样的挣扎和推拒。
  两人细嚼着这一刻的温情,让唇间的辗转得以深入,在这个狭窄的空间内持续了很久。
  两个都不是那么完美的人,就在这点丝丝缕缕的温情里面,让对方感觉到——其实你就是最好的。
  陆潜终于一点一点放开她,唇角微扬,眼睛里仿佛映出整片星海:“我很高兴……眉眉,你喜欢我,我很高兴。”
  假如他能回到过去,在得知她喜欢上他的那一刻,他一定也会回应——我也喜欢你。
  很喜欢,很喜欢。
  车内还是安静,氛围却过于旖旎。舒眉抿了下唇,手抓在了车门的把手上:“我走了,你也回去吧。”
  “嗯,你不要自责,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伸手把她额前落下的碎发别到耳后,安慰道,“这回酒庄的麻烦,我也有责任。之前一心想着帮你把酒卖出去,又是访谈,又是综艺节目,透支了酒庄承接业务的能力,才让你不得不去找代理品牌。我们以后放慢脚步,慢慢来,好吗?”
  不知是说酒庄,还是说他们的感情。
  “嗯,走了。”
  她推开车门下车,却忘了放在座位后头的电脑包。
  陆潜笑着摇摇头,拿起包包跳下车,打算追上去还给她。
  舒眉还没走到马路对面,转角处过来一辆大卡车,大灯一下子照得她分不清东南西北,脚步一停,危险迎面而来。
  “小心!”
  陆潜在身后猛地将她拉回来,两人退了几大步,干脆又退回刚才的路边这一侧。
  惊魂未定。
  “你……没事吧?”
  舒眉看着他复杂又充满惊惧的神情,忍不住问了一句。
  陆潜却突然紧紧抱住她。
  “林舒眉……”
  他心脏跳得飞快,像要爆裂开来一样,纷至沓来的往事片段,不完整,却瞬间打断他所有的思绪。
  脑海里只剩一个名字,她的名字。
  “喂,你怎么了,又头疼吗?”她在他背上拍了拍,“要不要去医院?你别昏啊,我……我抬不动你!”
  其实是他这个手动挡的小皮卡,她不会开!
  陆潜抱了她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脑海里那些关于她的记忆碎片终于在她真实体温的慰藉下慢慢归位。
  他松开胳膊,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我……送你回去。”
  合欢未已,离愁相继。
  他一路送她,走得很慢,到了门口仍舍不得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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