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节
  “没事,没事。”张同知赶紧遮掩,可是那脸上明晃晃的心虚,可怎么遮得住?
  贺知府见状,也板起了一张脸。这两日他也听说了张同知的所作所为,不过都是些小打小闹,贺知府便没有多管。可敲打敲打也是应该的:“这顾通判来头不小不是假的,你可不要因为他年纪轻就故意招惹他。招惹了他,回头惹了京城那些人可没人保得了你。”
  贺知府说一字,张同知的腿便软一分。等他说完之后,张同知若不是扶着桌角,只怕这会儿已经站不稳了。
  不能不能招惹他,可他已经招惹了,这可怎么办?
  贺知府敲打完了,见对方也知道害怕了,这才重新提起笔办公,没再管张同知了。张同知整个人都变得恍惚了起来,连什么时候出了屋子都不知道。出去吹了一个冷风之后,张同知才陡然清醒了。
  知府大人的话句句都在脑子里回响,直到此刻,张同知方才知晓害怕两字究竟是何意思。想到自己前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张同知又怕又窘,最后埋着脑袋,只顾一个劲儿地往前冲,却在拐角处差点撞到了一个人。
  顾邵一连往前退了好几步。好在他身强力壮,否则今儿说不定真得闪了腰。顾邵拍了拍衣裳,抬眼一看,却是那个讨人厌的张同知。
  他原本想要刺两句,可看到张同知惨白的脸色,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关键是对方见到自己之后,那脸色仿佛又白了几分,跟看到鬼似的。
  顾邵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他这么英俊的鬼么?
  “你……”张同知脱口而出一个字,忍了忍,最后还是说了出来,“我听差役说,顾通判今儿上午寄了信回京城?”
  “张同知还真是消息灵通。”顾邵嘲讽道。
  张同知顿了一下,他知道自己不该问,可还是想要试探一下:“顾通判此番寄信回去,可是为了报平安?”
  “对啊。”
  张同知心中一喜:“只是为了报平安?”
  顾邵听了还真仔细想了一下:“当然不止是报平安,身边发生了什么什么,总该跟他们说一说的。否则,他们还不得担心我来了这淮安府,会不会受别人的欺负。”他得说清楚,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在这职位上还过得挺悠闲自在的。
  张同知心中一紧,告状了,顾通判果真告状了!
  一时间,张同知的脸上是青一片,白一片,真正是可笑到了极点。
  顾邵还没来得及欣赏呢,就看到张同知咬着牙,调头就跑了,且跑得比兔子还要快,看着还真就跟后头有鬼在追一样。
  张同知一路攥着拳头,寻到那个小差役跟前。见了人,还没站稳便问道:“信呢,有没有追回来?”
  小差役心虚道:“没有,小的去追的时候,已经晚了。”
  张同知松开了拳头:“晚了?完了……”
  第149章 悔之不及
  对于形迹可疑的张同知,顾邵只觉得他怕不是有病。
  系统默默地看完了一切,然后在心中感慨了一句:想的多,的确是有病。明明只是写一封平安信,怎么就扯出这么写有的没的出来了。便是写给圣上的奏折,宿主扯了满篇的废话,也没扯出来张同知这三个字。以宿主这脑子,若是没有人提醒,只怕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到要找圣上告状的事。
  顾邵确实没有想到这法子,他还是从陈锋口中得知了自己告状的消息的。
  这府衙本来也没有多少秘密。张同知和严同知是个嘴巴紧的,只可惜那位送信的小差役并不如此,自打他发现了这个秘密之后,小差役便浑身不舒服,老是想要跟被人分享一下自己所知道的“天大的秘密”。这事不仅涉及顾通判,涉及张同知,还涉及京城的几位大人甚至是当今圣上呢。他好不容易得知了这么大的秘密,兴许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比这还要大的秘密了,这叫他怎么能忍得住?
  是以下午的时候,他便忍不住告诉了身边两个相熟的朋友。他那两个相熟的朋友又各自告诉了自己的朋友,传来传去又传到了陈锋的耳朵里。
  陈锋对这位新来的顾通判观感很是不错。他今儿碰到顾邵,见顾邵对这件事仿佛并不知情的样子,便主动跟他提了几句。
  顾邵听完都惊呆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问道:“难道他们都觉得,我写信是为了去京城告状的?”
  “难道不是吗?”陈锋还觉得顾邵的态度有些奇怪。
  “……是!肯定是!”顾邵摸了摸下巴,乐得使劲儿点了一下脑袋,装模作样地道:“我本来也不想要跟他们说的,只是我离京的时候他们再三交代了,让我有什么委屈都别憋在心里,务必写信跟他们说。”
  陈锋听着顿时佩服至极。那些大人物,他可是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呢,结果人家顾通判却熟稔到了十分。末了,他又神神秘秘地问道:“我听说那里头,还有尚书大人呢。”
  顾邵将自己与郑先生的关系说了一遍,又简略了说了一下他同其他几位的交情。
  陈锋听得喟叹不已。不过,还有顶顶要紧的事情没有弄清楚,他道:“我还听说了,您今儿中午还给圣上也寄了信?”
  顾邵笑得眉眼弯弯,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承蒙圣上厚爱,离京是被特意嘱咐了一番,每月需得书信一封,寄回京城。”
  陈锋张大了嘴巴。天呐,顾通判这后台大的,实在叫人惊叹了。
  因为这事与圣上有关,所以顾邵也不敢瞎扯,故意只说了这么一句。若有心人真想拿这事做文章,便是拿到圣上跟前也挑不出他的错来。本来么,他跟圣上就是这么约定的。
  陈锋听来,却觉得顾邵与圣上关系实在是太不一般了。他从别人那里听到了这样的秘密,又在顾邵这里证实了,顿时觉得自己也了神气了起来。
  陈锋有心跟别人分享一二,只是想到这件事终究与顾通判有关,他又赶紧问了一下顾邵的意思。
  顾邵大度道:“除了圣上的不能说,其他的也没有什么能说不能说的。”
  陈锋了然。
  送走了陈锋,顾邵踱着步子,特意去外头买了熟菜,又买了些小酒,慢慢回了自己的住处。
  秀娘见他回得早,已经不奇怪了。毕竟他们来了这淮安府之后,相公每回回来都挺早的,公务上比之从前在翰林院的时候也差不了多少,都是清闲的职位,也没有多少事情做。只是今儿比昨日明显不一样了,看到顾邵手里的酒,秀娘笑吟吟地走过去接着:“相公今儿的兴致怎么这般好?”
  “今儿高兴!”顾邵让红香将菜摆上,兴冲冲地拉着秀娘坐好,“方才我在外头听到了一个极好笑的事儿,与我前两日写得那些书信有关的,你猜猜我写的那些信,他们以为是什么?”
  这……秀娘如何猜得出来。只是她见顾邵兴致这样高,也不忍让他失望,遂随口猜了两个。
  “不对,都不对。”顾邵摇头,见到秀娘猜不出来便更高兴了,“他们都以为,我送信回京城是告状来着。”
  秀娘惊讶地微微挑起了眉头:“这中间可有什么误会?”
  “误会可大了!那小差役没胆子打开我的信,只看了信封便笃定我是去告状的,忙不迭地去张同知那里通风报信。也是他们做贼心虚,之前帮着张同知故意冷落我。若非如此,也不至于一看到我的信,便以为我是去告状去了。”
  秀娘听了心里也不是很舒服。虽然这回是吓住了他们,可他们之前排挤相公也是真事儿。秀娘沉吟道:“这淮安府的官吏,还不如翰林院的呢。”
  顾邵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好在如今他们有了忌讳,也不敢轻易招惹我。我说怎么那张同知今儿见到我的时候就腿软,话还没说两句便转头走了呢,原来他也是信了我是去告状的。自个儿吓自己,才被吓成那个模样,真是丢人。”
  想到这里,顾邵便觉得他这几封信写得还真是时候:“这事过后他们定然会消停一阵子。等再过些日子说不定晋安先生那边我要让我过去了。到时候,他们便是想要折腾,也没人陪他们折腾了。”
  说话的功夫,红香已经将饭菜摆好。夫妻俩见状,也就止住了这话头。
  另一边,陈锋得了顾邵的允许,便将自己听来的消息跟府衙里头相熟的人都说了一遍。没说关于圣上的,只是其他几位他可都说了。不仅说了,还下意识又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
  本来他们还只是猜测,说顾通判跟那几位大人的关心应该挺亲密,可如今才知道,事实比他们想的还要夸张。
  “那圣上呢,顾通判有没有说关于圣上的事儿?”听完之后,便有人急不可耐地问道。
  陈锋为难道:“这个……顾通判不让说。”
  众人叹息了一声,虽然遗憾,但其实他们也是能理解的。毕竟那是圣上呢,总不能随便说什么议论什么,否则一个不好可是重罪。遗憾过后,他们看向陈锋的眼神便开始意味深长了。
  “还是你小子会来事儿,人家顾通判头一次过来就上去献殷勤。如今咱们府衙里头,与顾通判最亲近的只怕就是你小子了。”
  说这话的人话里未尝没有酸气,虽然他们早听说顾通判来头不小,但是也没想过人家来头竟然有这么大啊。说句不中听的,不仅仅是人家张同知跟他没法儿比,就连人家贺知府,只怕也比不上。别的暂且不提,单单是顾通判与圣上的关系,便是知府大人赶也赶不上的了。早知道这顾通判这样有本事,他们也不会跟着张同知去针对他,更不会放着这样讨好的机会不要,白白便宜了这个陈锋。
  陈锋回得却很是老实:“分明是你们自己不愿意接近顾通判才将活丢给我的。”如今倒是头过来说他的不是了。
  他不说还好,一提起来众人更是痛心。他们后悔啊!
  更后悔的分明是张同知。
  消息从陈锋这里传过去之后,没多久就到了张同知耳朵里。原先众人琢磨的都是顾通判告状这件事,如今传着传着,却渐渐不在意顾通判是否告了状,在意的反而是顾通判到底有多大的后台了。
  欲盖弥彰的话最容易让人遐想。他们这些人,最不缺的便是联想了,联想来联想去,愣是断定了顾通判是位简在帝心的大人物。
  这话传到张同知这边,越发叫他悔得肠子都青了。别看张同知比平日里对着那些小吏差役耀武扬威,好像家里有多大本事的样子,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那个所谓的靠山,实则并不能给他多大的助力,更不会给他一个远方亲戚撑腰。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连着在六品官上熬了这么多年了。且眼看着,还有的熬呢。
  不过作为一个六品官,张同知在这府衙里头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一般人也不敢得罪他。谁知道,这回刚好踢到铁板上了。
  回到家里,张夫人一看到他便又问起了那两间屋子的事。前两日,她夫君每回都是信誓旦旦地跟她承诺,说是一定会让对方将这两间屋子让出来的。张夫人等了那么久,都没有等到消息,心里也着急。这不,今儿便多问了几句。
  张同知却是立马发了脾气:“问问问,一天到晚的就知道问,若非你这样逼着不放,我又怎么会得罪旁人!回头等京城那边来信儿了,夺了我的官,我看你还怎么念叨去!”
  张夫人被这劈头盖脸的一顿骂给骂得晕了脑子:“怎么了,我不就说两句么。”
  平日也没见他这么急躁啊。
  张同知长叹了一口气,愤愤不平地坐了下来:“说来说去,就是那两间屋子害的。”要不是为了这个,他也不至于得罪了顾邵。
  连贺知府都对这位礼让三分,他这个区区小官,竟然比知府还嘚瑟了起来,也不知道之前他是哪根筋搭错了,愣是觉得对方毫无用处,还好欺负得很。
  张夫人纠结道:“那这房子,不要了?”她都还闹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呢。
  “要什么要?再要下去,你老爷的官儿都快没了!”张同知没好气地骂道。
  他不仅不能要这房子,回头还得跟那顾通判好生道个歉,让别人大人不记小人过,最好别在揪着他的这点事不放了。他这六品小官,可禁不起京城那几位的折腾。
  张同知一时又想起严同知说的一块儿道歉的话,心中更为后悔,早知道他当时就别撑着,索性跟人家一块儿去道歉不就得了,也省了这么多的事儿。
  张同知打定主意,明日便去寻严同知,跟他一块去顾邵那边服个软。
  主意定好之后,第二日张同知起了个大早,速速去找了严同知。
  不想严同知听了他支支吾吾的几句话之后,却愣了一下:“昨儿晚上我听了那消息之后,便知道顾通判惹不得,所以立马去了顾通判家里,送了一份礼,也与他说清楚了。”
  说罢,严同知疑惑地盯着对方看了一眼:“难不成你也想找顾通判道歉?”
  严同知瞅着张同知,眼神暗号惊奇。这人昨儿不是还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吗?
  “我——”张同知急得干瞪着眼,愣是没好意思将原本的话说出来。
  之前那样对人,如今怎么好意思再说要去道歉?而且,还是一个人过去道歉,这不是连脸面都没了么?
  张同知想着,对严同知也多了几分责怪,怪太滑头,竟然抛下了他一个人。
  两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地结束了话,等去了官署里头,迎面撞上了顾邵,严同知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客套地跟顾邵打招呼,张同知却感觉自己的腿像是灌了铅似的,半天没好意思凑上去。
  顾邵朝着这边看了一眼,见昨儿早上还趾高气昂的张同知,如今已经吓成了胆小鬼,便知道是那些话起作用了。
  心下一哼,顾邵抬着头,慢悠悠地进去了。
  看来这位也就是个纸老虎,还不如人家鲁齐林呢。
  接下来的几日,顾邵在这府衙里头的待遇果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原先冷着他的人,都像是狗屁膏药一样地贴了过来,甩都甩不掉。连原本对他不满的张同知也不作妖了,想着法子往他身边凑不说,还故意想要找他搭话。
  顾邵却每每不搭理他。
  见此,张同知更是担心受怕,觉得自己官位肯定是不保了。急了两日,生生把嘴唇急出了两个泡。
  这日一早,众人围着一个刚结的案子正将顾邵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这案子是下头的县城呈上来的,他们对着案子讨论了好几日都没有讨论出什么结果来,可人家顾通判只看了两眼便想出了个法子。
  县城那边的人按着这法子办过之后,果然找出了那个盗窃的贼人。
  “顾大人果真是目光如炬,一下子便想到了办法,直接让贼人落了网。不像我们,看了好几天也没看出什么不妥来。”
  顾邵微微点头,对这过于明显的恭维并不很感兴趣。
  张同知刚想跟着一块儿夸一句,却又被旁边的小吏抢了话头:“这你就不知道了,这案子对于顾大人来说压根没什么难度。我听说顾大人原先在金坛县时,只用一个字就破了一桩偷银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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