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节
  曹牧的爹娘,也就是侯府的管家和管家娘子,几乎是跪着扑到侯夫人和汾阴侯脚下,抱着两人的腿哭喊央求。
  汾阴侯一脚踹开管家,他早已是怒不可遏,整张脸布满黑云。
  要不是韩家来闹事,他都不知道自家下人如此胆大包天,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去尼姑庵和韩茹私会。
  下人闹出人命,主子难辞其咎。当然这不是最令汾阴侯夫妇生气的,真正让他们雷霆暴怒的是,原来绿了曹元亮、让汾阴侯府那般出丑之人,是他们器重的曹牧!
  曹牧他娘是侯夫人的陪嫁丫鬟,深得侯夫人重视。眼下她抱着侯夫人的腿哭道:“都是老奴的错,是老奴没管好曹牧!求求夫人看在多年主仆情分上,对这孩子发发慈悲吧,别把他交到韩家人手里啊!”
  侯夫人忍着没踹管家娘子,这还是因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可就在这时,一个门房急匆匆的跑进来,惶急喊道:“出事了!又出事了!侯爷、夫人……”
  “不许乱了阵脚!什么事你给本侯组织好了再说!”汾阴侯迁怒的吼道。
  门房六神无主跪在地上,呼道:“是绿姨娘……不是,是绿浓姑娘!她也跑到府门口了,和韩家人一起哭喊打砸。她说是、是……”门房说着就战战兢兢看向曹牧,“她说她曾被曹牧奸.污,致使怀了身孕,曹牧威胁她不能把这事情说出去,还拿孩子威逼她去勾.引世子……她要侯府把曹牧交出去,还要侯爷赔偿她所有的损失!”
  门房还未说完,曹牧一家三口已面无人色。听到最后一句话时,三人如遭雷击。
  曹牧几乎要从地上跳起来,又惊又怒:“她胡说!她是诬陷我的!”曹牧狠狠向着汾阴侯夫妇磕头,不一会儿就额头磕破,“绿浓是胡说的,她就是想要钱,真不关小的事!一定是韩老爷!是韩老爷找她来一起闹事的!绿浓本来就是韩茹小姐的贴身丫鬟!”
  汾阴侯再也忍不住怒意,天灵盖被一股杀意所冲击,他甚至想直接踢死曹牧。
  眼看着汾阴侯将曹牧一脚踹翻,抬起脚踩在曹牧胸口上,狠狠的踩下去。曹牧两眼一直,差点口吐白沫,脸色胀红,管家吓傻了,扑上来就要抱汾阴侯的腿。
  “侯爷!侯爷留情!”
  汾阴侯又一脚将管家踹开,随即又狠狠踩了曹牧一脚。
  只见曹牧喉咙一突,一口血从唇边涌了出来!
  管家娘子急得哭嚎不止,抱着侯夫人的腿连连央求。侯夫人早也失去理智,最后的一丝主仆情分也被消磨殆尽。
  她眼角赤红,额角脉络铁青,如蚯蚓般凹凸扭曲。猛地就抬脚踢开管家娘子,又冲向汾阴侯身边,和汾阴侯一起狠狠踢打曹牧!
  整个侯府乱了套了,简直比京城最大的斗鸡场还热闹混乱。
  府门外哭丧打砸,围观百姓人山人海;府里头主子下人打成一团,管家夫妇不断上去阻挠汾阴侯夫妇殴打曹牧;家里一众下人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终于,汾阴侯不打曹牧了。他将已经被踩得没了半条命的曹牧从地上提起来,喊道:“来人,随本侯出府!”
  管家夫妇一听这话,如坠冰窟。汾阴侯这是真要将曹牧交给韩敬了!
  曹牧不是奴籍,不能随意发卖,那么汾阴侯把他交给韩敬,曹牧的下场多半就是被送官。
  那样曹牧就死定了!
  管家娘子一时间全然不顾一切,飞身朝汾阴侯扑来。
  她没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所作所为,就好比飞蛾扑火。她更没料到的是,因着她飞扑得太快太猛,汾阴侯措手不及,几乎是本能的将她一把推开,用得力气也大的不受控制。
  管家娘子被汾阴侯如此一推,就像是一根箭被硬生生扭了方向,仍刹不住势头。只听“砰”的一声,好巧不巧,管家娘子额头磕在了桌子角上。
  霎时她脑袋上鲜血如注,整个人一翻白眼,昏死过去,软绵绵滑在地上。
  屋内瞬间死寂。这片刻的死寂,扼得周遭几个丫鬟小厮仿佛喘不过气。
  没人知道管家娘子是晕了还是死了,而下一刻,被刺激到的管家犹如发疯了一般,抄起一个凳子就朝汾阴侯砸去!
  侯夫人大惊失色,扑上去撞开管家,却被掉下来的凳子砸在脚上,顿时痛得跌坐在地。
  汾阴侯的怒吼响彻全府:
  “反了!全都反了!”
  ……
  侯府里是怎么闹的,韩敬不管,绿浓不管,孟庭更不管。
  孟庭还凝立在原地,犹如一个局外人般冷眼看着一切。
  绿浓哭得撕心裂肺,博得了好些百姓的同情。
  百姓们原就知道汾阴侯府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会儿有些人被韩敬绿浓的情绪所感染,纷纷彼此煽动着,同韩敬绿浓一起闹了起来。
  众人闹得越来越凶,就像是涨潮时一浪高过一浪的怒涛,要将侯府大门击烂。
  韩敬一边抹泪,一边偷空瞟了眼绿浓。
  绿浓可不是他找来的,那么她会是谁找来的,答案不言而喻。
  孟庭也看了眼绿浓。
  是他命人将绿浓请来的,同样给了钱。绿浓此番若是能从汾阴侯府要到一笔赔偿,就能赎了自己的奴籍,还能有钱置办自己后半生的生活。她自然闹得不遗余力。
  这场浩浩荡荡的打砸闹事,可比当初那死了的通房丫鬟的家人来闹得厉害的多。
  终于,侯府的大门开了,就像是一道固若金汤的防线陡然被击垮。
  百姓们顿时犹如浪潮,涌向府门,将出来的汾阴侯等人团团围住。从孟庭的角度往下看,人山人海犹如收拢缺口,拢成了一个半月形。
  汾阴侯将曹牧一家三口都交了出来,管家娘子倒是没死,这会儿还晕着。
  事已至此,汾阴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交人、赔钱,赶紧把这些百姓都打发回去。
  孟庭就这么居于高处,冷眼看着。汾阴侯焦头烂额,自然发现不了孟庭。
  孟庭看着汾阴侯将金银珠宝一箱箱的扛出来,分给韩敬和绿浓;他看着绿浓拿了钱就赶紧跑了,生怕会被韩敬清算背叛韩茹的账;还有韩敬,拿了钱后就带人将曹牧一家三口送向京兆尹衙门。
  他们依旧扛着韩茹的棺材去,一路上哭嚎连天,“奠”字大牌招摇过市,所行之处漫天漫地的都是白色的纸钱。
  过路的人看着,都觉得这是悲痛而义愤填膺的画面,于是又有更多的人跟着去了衙门围观。
  侯府门口的人渐渐散了,沾着烂菜叶烂鸡蛋的大门,再度缓缓合上。
  那些烂菜叶烂鸡蛋,就好似刀枪留在城门上的痕迹,显示着汾阴侯府吃了这场败仗。
  戏已看完,一切按部就班。
  有茶馆小二掀开包厢的帘子走进来,对孟庭道:“客官,这是您刚刚要的君山毛尖。”
  “有劳。”
  孟庭回身,优雅落座,一手端起茶杯,另一手持杯盖抹了抹。
  浅酌品味,不动声色。窗外冬风凛冽,呼啸声里夹杂寒鸦凄厉沙哑的叫声。羽毛掠过窗沿,有气无力的留下停顿了一下,又再度扑棱飞走。
  一盏茶见底,孟庭放下茶杯,薄唇缓缓勾起一道浅不可查的弧度。
  很好。
  ……
  次日,这场打砸闹事传遍大街小巷。
  声势浩大,惊得京兆尹衙门都跟着抖了三抖。
  紧接着,京兆尹就按规矩上书,告知九重宫阙里的祁临帝。
  而韩嫣就在这时,砸了一堆钱雇人,在京城百姓云集的茶楼、酒楼、乐坊里散布消息,说汾阴侯夫妇手上沾了不止一条人命。
  孟庭和韩嫣双管齐下,进宫面见祁临帝。
  他将女死士们最近一次交给他的资料,全数呈给祁临帝。
  第164章 秀恩爱无止境
  这批资料, 写满了汾阴侯夫妇沾着人命的事。
  对贵族来说,手上沾了个把贱民的性命不稀奇。但若是被捅出去, 不管事大事小,身负“以身作则”标签的贵族,都必须给贱民群体一个交代。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眼下,市井里多少百姓都在议论此事。韩嫣雇的那些人, 靠着嘴巴一传十十传百,传得满城激愤。
  曹牧害死韩茹这事,也还在京兆尹衙门审着呢, 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
  汾阴侯府已处于风口浪尖,为了平民愤,不重罚都不行。
  自然祁临帝对汾阴侯府这一连串所作所为十分恼怒,当天就下了指令给京兆尹, 让他按律查办。
  如此,曹牧死罪没得跑,汾阴侯府管束下人不利, 同样难辞其咎。
  再加之汾阴侯夫妇手上沾染人命之事被捅出,京兆尹衙门一查, 果然都给查出来了。既是如此,祁临帝立刻下旨,汾阴侯罢黜, 逐出官场;收回汾阴侯夫人的诰命爵位;降汾阴侯为汾阴伯, 食邑按照伯爵等级发放。
  唯一没被迁怒的就是曹元亮, 他还留着他的官职和世子爵,只可惜也只是个伯爵世子了。
  侯夫人的母亲庄敏翁主,为此专门进宫,跪在御书房外哭泣求饶。
  可没了崇静大长公主,庄敏翁主说好听了是皇家翁主,说难听了不过是个外姓人。祁临帝恭恭敬敬的将她送了回去,她亦无可奈何。
  就这样,曾煊赫一时,甚至登临公爵的曹家,彻底败落。
  ……
  韩嫣再见到曹元亮的时候,是在中书省。
  曹元亮的官职还在,他的伤养好了,便要回到中书省上工。
  而这日,韩嫣提着几样零嘴儿和一壶亲手泡制的花茶,来中书省探望孟庭。她刚将食盒放到孟庭跟前,就听见周遭的官员们纷纷发出或惊讶或嗤笑的声音。
  这声音引得她看去,孟庭也同她一道看去。两人这便看见曹元亮走了进来,他低着头,想是知道自己在众人眼里就是个大笑话,他连抬眼直视众人都做不到。
  韩嫣还从未看过曹元亮这般颓败的样子,明明穿着整洁的官袍,戴着乌纱高帽,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可那无精打采的神情,浑身散发的死气,还有下巴上凌乱的青灰色胡渣,都让曹元亮看起来像是一团死灰。
  同样是颓靡气质,人家尹词好歹还洋溢着艺术气息,到了曹元亮这儿就是完全消沉无药可治。
  韩嫣瞧着,不由撇了下唇角,收回目光,重新向孟庭绽放俏丽的笑:“孟郎,我给你倒杯花茶。”
  孟庭也收回目光,应道:“好。”
  如今曹家已败,只剩下空壳子伯爵,再没什么能威胁到孟庭的了。韩嫣和孟庭都不是心狠手辣的人,不会做斩草除根的事,也没必要当着一群下属的面对曹元亮落井下石,失了身份。
  只是,夫妻俩不理曹元亮,这房间里的其他大小官员却不放过他。
  当即就有人道:“这不是曹大人吗?怎么胡子也不刮就来了。挺好看的一张脸,拾掇拾掇不行吗?”
  “怕是没心情拾掇吧。汾阴侯,哦不,汾阴伯府整个垮台,真是从天上跌到地上啊。”有人接话道,“我要是曹大人,肯定就上书辞官了,才不想继续出门给人数落笑话。”
  “诶——话也不能这么说!”又一人笑道,“再怎么说曹世子也还是世子,任重而道远。”
  “可惜未来也不知曹世子的爵位能不能传下去,毕竟曹世子自己,是个不能生的呢。”
  这话就难听了,孟庭拾起手边一道公文,往桌案上一拍。不轻不重的一声响,制止了所有的冷嘲热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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