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陆吟迟没别的优点,气性有点大,这一生气上楼,直到中午去公司才露面。
  彼时商仪正津津有味捏着勺子在一堆肉里挑青菜吃,就一个人吃饭,坐姿特别随意,一条腿曲起来踩在凳子上。身上穿的裙子,自然不太雅观。
  陆吟迟倏然下来,就像个幽灵,当即把她吓了一跳赶紧收起腿。
  她悄悄拍了拍胸脯,小心脏还在猛跳。
  陆吟迟其实在楼上书房开了两个多小时视频会议,没闲工夫跟她计较,倒是没想到方才这么惊喜,毫无预警让他欣赏一幕春光。
  他抬手系着袖口的扣子,转身往门外走,刚走两步想到什么,转脚又回来,含笑瞧着她:“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会做饭?”
  说这话时,目光不由得往商仪白白嫩嫩,骨节纤细,一看就没做过体力活的手上打量。
  陆吟迟记得商仪嫁给他头一年没有这么一双娇贵的手,那时冬天第一股冷空气来临时,她的手背变得又红又肿,陆吟迟带着她去看医生,医生说她天生对冷空气过敏,再加上一直保养的不好,所以冻伤成了习惯性问题,不过只要好好保护,还有的救。
  随后各种保养,一整个冬天没复发,不过那时候顾秋兰一家还没搬到这定居,过完年,陆吟迟作为第一年春节拜年的新姑爷,在她老家小住了两天,也就两天功夫,她手背大面积复发。
  不过那次也是最后一次。
  对于陆吟迟来说,冻手冻脸冻耳朵是从来没涉及到的问题,他很难想象还存在如今的社会中,同样对于陆吟迟来说,他也想象不到北方冬天那么寒冷,竟然有些家庭连最基本的取暖设备都没有。
  他一开始还想,没有暖气怎么也有空调,没空调起码有炉子或者炕,没想到商仪一家子对待六九寒冬的招数就一个字:抗。
  生挨硬抗。
  也难怪商仪有睡懒觉赖床的习惯,大冷天从被窝哆哆嗦嗦出来,确实有点艰难。
  商仪的回答拉回他的思绪,“做饭当然会做,好久不做了可能手生,怎么了?”
  看他片刻,从零星记忆中搜索到她唯二两次给陆吟迟做饭,一次做了西红柿炒蛋炒黄瓜,陆吟迟没说好吃不好吃,只不过全程就夹了两筷子。
  还有一次他生病,上吐下泻,商仪自告奋勇给他煮小米粥,大半夜,又是冬季,就算室内温暖,她赤着两条大白腿也特别不容易。
  第一次煮完他只尝了一勺,说不是那个味道,还要继续煮。商仪耐着性子没跟他杠,结果就把锅底煮烂了。
  商仪虽然出身不好,但也有傲娇小脾气,从那之后就不伺候这大爷了。
  学生时代她跟展文敏吐槽过:“我的择偶标准第一条就是男人要会做饭做家务,最讨厌那种工资说高不高,说低不低,赚两个臭钱就在家里躺尸做大爷的男人,想做大爷也可以,请得起两个三个的保姆,他做大爷,我也得做大娘。”
  商仪还真美梦成真做了“大娘”。
  其实富太太的生活还真不错,离了婚就算找牛郎,也很难遇到这样完美的约炮对象,最关键是牛郎要钱,陆吟迟不仅不要钱,还给她钱。
  女人不就喜欢两种花,一是有钱花,二是尽管花。
  商仪两样花都具有,人生得意呐。
  陆吟迟破天荒问了这么一句,接下来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商仪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周末的时光太享受,让商仪误认为缺斤短两一天没有二十四个小时。她还没做好报告,明天就周一了,晚上极不情愿加了个班,吃过晚饭从七点半忙碌到十点。
  这会儿才想到看手机,陆吟迟的消息静静躺了一个多小时:【有应酬,晚归。】
  言简意赅,算标点符号才七个字。
  商仪比他还惜字如金,直接没回。
  ——
  商仪是个普通的本科学历,刚嫁陆吟迟的时候顾秋兰特想她能够利用身份入驻陆氏,作为空降关系户,最起码做个总经理助理。
  商仪在这事上固执了一把,顾秋兰为这事“耿耿于怀”了半年多。
  如今商仪在私企小公司也算如鱼得水,偶尔还能遇到那些嘴巴甜会巴结又诚心合作业务的人吹捧两句。
  商仪耳根子很软,有时候过于自信,别人如果把女神挂在嘴边多了,她会觉得自己真是女神。甚至会想,她这种女神级的人物,也没被陆吟迟夸过,这人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周一晚上有个庆功宴,他们部门小范围组织的,去之前领导就吩咐过,为了热闹可以携带家眷。
  她没有隐婚,不过工作至今也没把陆吟迟带出门介绍给公司同事或者领导认识,在大家口中,商仪的老公是个神秘度很高,但出镜率为零的存在。
  商仪心想,他们这座小庙也容不下陆吟迟这尊大佛,况且她私心里,一天恨不得拿出二十个小时做离婚的心理准备,现在这种情况自然就更不能带出场,不然会出现今天向大家介绍“这是我丈夫”明天就改口说“这是我前夫”的尴尬场面。
  晚上她穿了一件白色收边裙,只身一人到酒吧,刚出场就被平常嘴巴毒话又多的死对头盯上,这人今天破天荒没穿的花枝招展。
  上身白色职业衬衫下身浅色牛仔裤,一看就知道跑外场刚回来,没来得及换私服。
  苏冉用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打趣商仪:“今天就是变相家庭聚餐,你又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你是嫌弃自己老公太丑,还是他太腼腆不好意思来?”
  商仪对别人贬低她老公丑这事一点儿也不生气,甚至还觉得挺幽默,随口胡诌跟着黑了一把:“他去韩国整容刚回来,还没恢复好,不能吹风。”
  说完故意大声问苏冉:“你双眼皮不也是整的,在哪整的,感觉还不错。”
  商仪其实跟苏冉没多大愁多大怨,不过是同一种工作,难免资源重叠,有时候磕磕碰碰发生一两句口角一两次不愉快,不过谁叫商仪一进门她来扫兴,按照惯例,商仪肯定要扫回去。
  两人隔桌坐着,商仪说罢苏冉身边新来的不太会察言观色的女同事被吸引注意,一脸求知若渴,想要问苏冉打听打听,甚至主动坦言:“我双眼皮也是割的,可惜失败了,你看我,现在一个眼睛大一个眼睛小。”
  苏冉不想冷场,忍着脾气凑近看两眼,“也还好啊,你不说我还以为天生的……不过你皮肤很白。”
  “你也很白,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很白。”
  “还好啦,最近跑业务晒黑许多。”
  商仪听着两人互相吹彩虹屁,不由自主打了个哈欠,她昨晚明明休息的很好,连陆吟迟几点回来的都不知道。
  这厮一向披星戴月早出晚归,能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别看会赚钱,还真不一定有她会花钱,生活还没家里的小丽过得舒坦。
  今晚商仪心情尚可,在领导鼓动下小酌了两杯,上洗手间的时候脸蛋酡红,热浪从下顺着脖颈攀升到耳根子。她怀疑自己现在就像一只煮熟的大虾。
  捧起两把水降温,瞬间舒服了很多,包厢这会儿热闹非常,商仪出来两分钟就被催着回去,坐下后仍旧被摇头灯晃的头晕。
  出去舞池跳舞的,房间内扯着嗓子唱歌的,还有摇骰子打扑克,一分钟拼酒的小游戏。
  商仪这会儿酒劲正盛,头晕眼花,偃旗息鼓主动举白旗,第一个要求退场岂能轻易放过,破坏大家的兴致自然有惩罚机制。
  刘民忠还在思考是罚两杯啤酒还是唱首歌表达歉意,争风吃醋一肚子坏水的苏冉计上心头,终于找到“回敬”商仪刚才提她割双眼皮丑闻的机会,走到刘民忠跟前嘀嘀咕咕怂恿两句。
  刘民忠听完觉得不妥,但确实也挺有新意,毕竟是庆功宴,怎么开心怎么玩,于是没否决也没同意。
  苏冉见缝插针,已经拍了拍手扬声说:“咱们玩的正嗨商仪就要走,实在太扫兴了,我看商仪酒量也不行,不如这样吧,我们让商仪给她老公打个电话,老公要是来接的话就让她走,老公要是不来,就得有多晚陪咱们玩到多晚——”
  这种事最怕众人起哄,你一句我一句,一张嘴抵不过一片嘴,绕是商仪这样平常不是很在意面子的人,被赶鸭子上架带了高帽,也很难脱身。
  很多事就怕头脑一热,很不幸商仪最容易头脑发热。
  她竟然真拿了手机,摆到桌子上,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开始当众给陆吟迟拨电话。
  商仪一直没存过陆吟迟的电话,两年下来,反而眼熟了号码,她习惯从聊天记录中翻找,一时忘了上次通电话是几天前,在众目睽睽屏息等待中,往下翻了许久才找到。
  刚响两声,低沉浑厚的男人声音从听筒中传出——
  “喂?”
  此时开着外音,不高不低的嗓音就像燥热封闭空间的一缕清风,他应声这刻包厢里突然彻底安静,方才窃窃私语的几人闻声打住。
  商仪愣了一下,酒意瞬间清醒:“……”
  “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陆吟迟:我刚去韩国整容回来?
  商仪:……怎么一点儿幽默感没有……
  陆吟迟:我整什么了?
  二非:咳咳咳,,割包/皮算吗?
  第7章
  一股冷飕飕的凉意顺着背脊往下,这么飒爽的天气,商仪被尬出天际。
  不等她反应手机就被拿走,已经有人主动开口搭讪,她坐着,灯光不断变换,头顶影影绰绰的身影让她半天才反应过来,暗暗捏了好几把汗。
  说话的人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试探陆吟迟,说她醉的人事不省,站都站不起来,问陆吟迟方便不方便来接。
  商仪简直不要太了解陆吟迟,他一向不会理睬这么幼稚的行为,在他眼中,除了能给他带来商业价值的人,芸芸众生都是蝼蚁。
  “我正好在附近,马上过去。”
  商仪忽然抬起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直到陆吟迟那辆黑色车子停泊酒吧门口,他穿着千篇一律亘古不变的纯手工西装找到房间,商仪还没从中了□□一样惊讶的体验中回过神。
  男人侧身进来半个颀长身姿,那张表情还算温和的脸庞出现,商仪仍旧沙发上干坐着。
  抬头时陆吟迟拨开人群朝她的方向走,商仪突然看到一束无形的神奇光环萦绕他,让这个平常她不怎么待见的男人顿时形象高大起来。
  如果太清醒商仪怕他讽刺自己,索性假装真醉了,眼神迷离看向他。
  陆吟迟第一次在商仪公司的员工领导面前露脸,着实为她赚了一把面子。
  就算是腆着大肚腩肥头大耳的形象,披上一身价格不菲的西装,跟穿着裁缝店几百块上千一套廉价货的平庸之辈也区分的出来。
  更何况他是每天混迹大场面的成功人士,身上自带几分游刃有余的气势和贵气,身材样貌稍微再出众那么几分,当真是凤毛麟角。
  陆吟迟不卑不亢跟领导谈笑了两句,下巴点了点商仪主动自我介绍:“我是她先生。”
  陆吟迟没有牛掰到自报家门就有一众小企业公司认识的地步,毕竟商仪从事的行业,一般情况下跟陆吟迟没什么业务上的往来。
  商仪的肩膀被捏了一下,察觉到他刻意贴近,用一种格外亲昵的语气询问她能不能自个站起来,这一刻商仪有头皮发麻,脚底发软的异样感。
  陆吟迟床下是君子,他们只有每次上床做前戏的时候,他才会朝她的耳朵呵气,为的是赶紧进入主题。
  他拿上外套,递过手搀扶她,商仪顺着力道起来,慢吞吞随他往外走。
  她沾了陆大爷的光,半个包厢的人投来打量、好奇的注目礼,商仪从小到大没遇到过如此荣光如此待遇,就算品学兼优站在领奖台子上,她也没觉得这么如芒在背,这一刻好像她羽化飞升,成了夏夜里最璀璨耀眼的星光。
  一众人被远远甩后头,房间门合上,就连音乐声都隔绝在内。她以为陆吟迟得说点什么,忐忑不安地想着接下来怎么过招,谁料一直到上车,他都没开口。
  甚至主动走到马路牙子拉车门,搭手帮衬她上车,气氛挺怪异,商仪的小腿不小心擦到后车门下边缘的尖棱,刮了一道白印子,她忍住也没好意思喊痛。
  在心中想,这车细节做的太差,换做是她肯定看不上。
  商仪是个走路不太长眼睛的主,夏天磕着碰着,膝盖或者小腿不知不觉就会青一片,大多情况下她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撞的,不过被不同系列的车门划伤很多次,所以她对这块深恶痛绝。
  上一次她被划伤陆吟迟在场,她吐槽车门设计不合理,这厮丝毫不怜香惜玉,甚至好笑道:“你怎么不反思一下自己。”
  车子平稳行驶,直到上了绕城高速,夜色无边,像是被笼罩上一层漆黑漆黑的幕布。
  商仪想了几分钟,觉得自己有必要主动说些什么表示一下对陆吟迟的感激,没话找话似的笑眯眯说:“老陆,我真的很佩服你的大局观。”
  陆吟迟侧头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是对“老陆”这个称呼不太满意还是不太适应,总之车厢内还没刚才的气氛让人舒服,她接下来的话很不确定要不要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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