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傅子寒继承了原身的所有记忆,这些日子也都全数吸纳了,还对原身的某些做法进行了深思。所以这些话他隐约透给儿子,也是想要让他慢慢接受自己跟他记忆中父亲的不同。
  “之前我跟你娘都想让你们兄妹平平安安的长大就好,但是你的志向既然不止于此,那么为父自然也该将你应该学习的慢慢教导于你了。”
  傅立文毕竟也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原本很稳重的性格在听到父亲说的那些之后,也压抑不住激动。
  他不敢像父亲一样博学多才,只求能循着父亲的脚步追赶一二。
  傅子寒让两孩子将未画完的画继续完成,而他则又开始轻捻慢挑,一曲阳关三叠让小院里外的人都听得如痴如醉。
  “这里面是哪位大家在弹琴?”
  路过此处的尹家大少爷停下脚步,偏头去看,却被一树梅花挡住了视线,只能看到树下有两个半大的孩子跪坐在一处画画。
  “大少爷,是傅秀才带着他家的公子小姐在里面休息。”
  此处园子的管家赶紧上前回答:“之前傅秀才一家在外面凉亭,二少夫人怕冷着傅小姐,才特意邀请了傅秀才一家到此处休息。”
  大少爷也是知道自家二弟跟二弟妹的打算的,之前他也勉强同意,却总有点疙瘩。傅秀才虽然不错,可自家妹子嫁过去毕竟还是续弦,这名声实在不算好听。
  “既然是傅秀才,那倒要好生会一会了。”大少爷想了想,反正这会儿去前院也只是跟那些生意上的伙伴打个招呼应酬一下,跟自家妹子的将来相比,这些都可以不用去管,“小昌去准备些礼物,我们进去。”
  园子管家着人先进去给傅秀才知会了一声,之后大少爷才带着礼物进了这个小院。
  傅子寒一家子跟大少爷见了礼,两个孩子依旧到一旁画画,大少则跟傅子寒去了另一边的书轩说话。
  “早前就听我二弟提起傅先生,可惜一直没能一见。今日倒是巧了,能有幸聆听先生琴音,真当是一大幸事。”
  尹家虽然是富豪之家,可也只是本地乃至本州的富豪,而且家里世代经商,论起风雅二字,他们连边都摸不着。
  傅子寒也是个半吊子,可总归见得多了,应对起来虽然还是有些拘束,可三两句话之后,也就放开态度自然应对。
  论商,傅子寒虽然没有亲自做过,可他也是爸爸家的常客了,看也看会了不少。论文,打小经过十数年的熏陶,哪怕骨子里还有着俗气,但装也能装点仙气出来。。论口才,他一堂堂哲学系毕业的还怕说不过人?只是论心机的话,他肯定是拍马也比不上经商的尹大少。但问题是,这会儿也用不上心机对吧。
  一席话谈了半个多时辰,让大少对傅子寒的好感那是蹭蹭蹭的往上涨,若不是管事来请,说前面有人求见,大少都想要拉着傅子寒来个秉烛夜谈。
  送走了大少,傅子寒跟儿子对视一眼,眼中的无奈满满当当。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尹家在打什么主意的话,那他就是个傻子。
  傅子寒不介意尹家相看他,这年头,有钱有权的人有优势,他没办法抗拒,但他也不会因为对方的钱财家世就轻易点头。他是有孩子的人了,哪怕其实到现在都还是不太能将这俩孩子视为亲生,但就算是当做学生,他也得考虑孩子们的感受。大不了,搬家就是。
  不过话说回来,他其实对尹小姐挺好奇的。这个时代能这么心疼闺女的也不多见,特别是这闺女据说还是个脑袋有问题的。
  当然,傅子寒也不是那种人云亦云的人,他之前就觉得尹小姐肯定不傻,不然就算尹家再疼女儿,也不会想方设法的给女儿找夫家。只是若真要相看的话,他必须慎重再慎重。结亲一事,自古到今都不仅仅只是两个人的事,那是两个家族的事。
  第12章 欺负静姝
  等到大少离开,二少跟二少夫人,三少跟三少夫人又相携上了门。他这个暂居的小院倒是宾客盈门。
  男人们自然到一旁说话,立文也跟着父亲,旁听叔叔们的见闻。而另一边,两位夫人则在看傅静姝的画。
  她们俩都是小富之家出身,能认识几个字,画画是肯定不会的。女红也仅限于小件的东西,反正家里也不需要她们亲自做什么。所有的技巧都用在了当初出嫁绣嫁妆上了。
  两人同样没有女儿,看到乖乖巧巧的静姝本就心生好感,再一看静姝画的那些看似很简单却充满童稚的画,心里恨不得这就是自己的女儿,可以拿到外面炫耀的那种。
  书案上的画是傅子寒给女儿勾的骨架,让她学着在上面添加来着,所以很明显的有着两种不同的风格。
  而另外一些小幅的画就是傅静姝自己想的图案了。
  “这些画这么小,静姝是打算拿来当绣样的?”
  相比三少夫人,二少夫人毕竟跟着丈夫待的时间长,也被书香熏陶了一些,加上她刺绣的手艺也强于几个妯娌,一眼就看出这是傅静姝画的花样子。
  “好漂亮的梅花。”二少夫人本就喜欢梅花,衣服的裙摆上也多是梅花图案,“这个图我很喜欢,好静姝给了婶婶吧。”
  静姝抿嘴笑,点头:“婶婶喜欢就拿去好了,静姝也是随手画画,画得不好,还请婶婶多包涵了。”
  “静姝好偏心。”三少夫人也不甘寂寞的开口,“给你二婶婶就不管三婶婶了?不行,你得给我画一幅,我喜欢牡丹。”
  静姝眨巴眼,她没怎么见过牡丹花,这没办法画啊。不过她突然间忆起父亲教她画过的一幅花团锦簇的图来,还说让她练习好了,以后给自己绣嫁妆可以用上。那图不像是寻常的花卉,可好看的很,她一直很珍惜的用书册夹住放在床头暗格里,没事儿就要拿出来描摹一下。
  想到这里,静姝拿起画笔,小心翼翼的调了颜色,循着记忆中的图案开始下笔。
  静姝画画的时候很专心,她身后,二少夫人和三少夫人互视一眼,同时点头。
  这个女孩子被教得很好,她们小姑子真嫁过去当人继母的话,应该也不会受欺负。最好是再找个机会,让小姑跟这丫头也相处相处,看看情况再说下一步。毕竟都是女子,多见几次也不碍事儿。可贸然让小姑跟傅子寒见面的话,成了还好说,这要不成,传出去可就难听了。
  二人想得多了些,也颇有默契,不着痕迹的就开始朝小姑娘套话。
  傅静姝又要画画又要回答她们两的问题,不多会儿,就显得有点焦躁了。
  “静姝,父亲让你休息一下,别一直画,仔细伤了眼睛。”过来传话的傅立文听了几句,也没什么表示,只是朝两位夫人行礼之后,就拿过妹子手中的笔放下,“二夫人,三夫人,爹爹让我陪妹子走一走,告罪了。”
  她们俩咋可能去拦着人家,而且傅静姝人小不懂,傅立文可不是不懂的人,她们俩刚才那些话也不知道让傅立文听了多少去,只怕对方这会儿心里还在腹诽她们呢。
  “唉,倒是婶婶疏忽了,这园子颇大,你们兄妹也没怎么来过,让胭脂跟着你们吧。”
  对于二少夫人的好意,傅立文当然不会拒绝,这怎么说也是尹家的产业,人家主家让丫头跟随伺候,还是看得起你,要不懂事的拒绝了,才是不给主家面子。
  让丫头给傅静姝换了手炉,二少夫人亲手给静姝整理了外衣和鬓发,才放她跟立文出去。
  “这静姝丫头真是个好姑娘,我以后若是能生个这样的女儿出来,那是做梦都得笑醒。”
  见了自家丈夫和三弟跟傅子寒,二少夫人大大方方的表达了对傅静姝的好感。
  “傅先生,刚才我还跟弟妹说呢,这正月里无事,可否让静姝去我家里住两天,她画的那些花样子太好看了,害得我都手痒了呢。”
  说着就献宝一般的把梅花图拿了出来,当然得到了自家丈夫的连声夸赞。
  三少夫人也跟着道:“咱们家都是些小子,就缺这么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让她去咱们家住两天,说不准来年咱家也能添个小姑娘。”
  傅子寒简直哭笑不得,这到底是有多想生闺女啊,连人家家的都不放过。当然,两位少夫人能这么看得起自家闺女,他这个当爹的,也能骄傲的挺起胸脯自豪微笑了呢。
  不过这大正月的让闺女去别人家住是不可能的,他得找个理由婉拒掉。
  只是他这边还在分心他顾的应酬着二少三少他们,另一边就有丫头急急忙忙跑过来,说是前面园子里,向家的少爷拦着傅小姐想要轻薄。
  这还了得?傅子寒当场就黑了脸,都来不及告罪一声,直接撒丫子就往前院冲过去。他家娇娇弱弱的小女儿可不是拿给那些纨绔糟蹋的,想要伸爪子,当心他操刀子!
  傅子寒不愿意惹事,但也不会怕事。这个向家他也知道,是商贾之家,早些年还挺红火的,这两年老当家的身体不好,几个儿子争权夺利把偌大个向家弄得马屎表面光,就这样了,那些向家的少爷小姐们还不肯收敛,依旧一副欺行霸市的纨绔样。在傅子寒看来,他们向家迟早完蛋。
  平时向家怎么横都跟他无关,可现在居然敢把主意打到他闺女身上,这就不能忍了。
  傅子寒气冲冲的过去,尹家两位少爷肯定不可能置身事外,而且他们更明白,向家这样做,无非是听到风声说他家看中了傅子寒,于是想要给傅子寒一点颜色看而已。算起来傅静姝还是被他们尹家给带累的。
  等到他们赶到前面园子的时候,就看到傅立文一脚踹翻了向家那个纨绔少爷,而向家的侍卫家丁们正想一拥而上揍傅立文。
  “给我住手。”尹三少跑得快,上去就是连扇带踹的将向家的恶奴们踢翻好几个,“这可是我尹家的地盘,你们胆敢对我尹家的娇客无力,还真以为我尹家怕了你们向家?”
  尹三少横眉怒目的看着被小厮扶着的向家纨绔孙少爷:“来人,去请向三老爷过来,本少倒要问问,向家是不是欺我尹家无人!”
  纨绔孙少爷敢对傅家兄妹出手,可不敢对尹三少出手,但是这个时候他也不愿意退缩,不然说出去岂不是掉了他向家的面子。再有,他今天就是存心给傅家恶心的,他还想着尹家就算再看重傅子寒,也不可能为了个乡下丫头跟他向家对上。
  这个时候傅子寒也赶到了,让傅立文带着女儿先回去压压惊,毕竟这里都是男人,她一个姑娘家虽然年纪小,却也不太适合呆下去,最重要的是,他还想着出手收拾向家,不愿意让女儿心中温柔慈父的形象崩塌。
  向少爷还想拦下傅静姝,却被尹家的丫头小厮们给拦下,还没来得及发火,就听到傅子寒凉飕飕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向少爷好威风。”傅子寒冷着脸说话的时候,自有一股威严气势,“这是觉得我傅子寒可以任由你向家拿捏?明儿学道大人宴请,在下倒是想要去请教一下学道大人,无官身无功名之人,欺压侮辱有功名在身的学子,这朝廷会如何处置。”
  这话一出,连尹三少都愣了。说实话,大宴朝开国至今,虽然也很重视文人,但对商户工匠并不是特别的歧视,所以平日里有功名没钱财的学子还不如商家子弟的日子好过,只是在某些时候会有点优势罢了。但是傅子寒很显然不是那种寒门学子,他的来历谁都不知道,虽然只是个秀才,可他所会的东西,便是一般的世家子弟都拍马不及,不然尹家也不会看上这么一个带着孩子的鳏夫了。
  尹家还有底气说不惧傅子寒,但向家不一样。
  换成几年前的向家,就算真欺负了傅子寒,学道大人也不会出头给他讨回公道的,但现在的向家不一样,内斗之后已经只剩表面光鲜了,大部分的生意都无以为继,连上面的关系也没有办法维系,而傅子寒真要去官府告状,学道大人恐怕会真的为他出头。当然,这必须得是傅子寒愿意出钱。
  并且更重要的是,向家在本地的名声可不好,他之前就欺压了不少寒门学子,只不过那些人没办法跟向家硬抗。但傅子寒要是愿意出面承头,学子们联合起来对付这也一个向家,胜数至少在七成以上。
  尹家肯定是不会让事态走到这一步的,这是尹家的园子,而他们若是不作为,传出去,以后还有谁肯来这里?那些学子们只怕更会迁怒于他们,但凡其中有一个能金榜题名,日后哪怕提起尹家的时候撇撇嘴角,尹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当即尹二少就直接出面,让人找来躲在一旁看戏的向家的其他人,还特别让人去了向府跟他家大老爷禀明事态,并说这事儿尹家会站在傅家这边,让向家给个说法。
  第13章 求助不丢人
  向家还想着闹大就闹大,他们家的纨绔早就没名声了,拉着傅家的丫头一起没了名声,这事情就不算吃亏,而且闹成这样的话,尹家肯定没办法和傅子寒结亲,向家的打算就还有成功的可能。
  但尹家怎么可能让向家的盘算成真呢,在向家想要拖着的时候,尹家就直接派人去了官府报案,并说是向家纨绔少爷嫉妒傅家少爷的文名,趁人不备,带着家丁小厮想要谋害对方。
  反正话是这样放出去的,将焦点集中在了傅立文跟向家孙少爷的争执上,年仅七岁的傅家小姐成功的沦为陪衬,最多旁人议论的时候回叹息一句,那小姑娘一定被吓坏了云云,任谁都不会将那些恶心的念头往傅静姝身上套。
  被尹家这么一引导,傅子寒也回过神来,他是想岔了,这年头可不比他那个时代,这样的言语调戏搁他那时候压根儿就不是事,再加上静姝年纪小,舆论肯定会站在静姝这边,向家少爷一定被骂死。但现在不同,哪怕没有的事儿,只要沾上了名声贞洁,那就是天都能塌下来的大事儿,他是无所谓养女儿一辈子了,可女儿不可能只在家里关着吧,被人指指点点绝对能逼死一个可怜的女孩子。
  一想通这点,傅子寒背脊上的冷汗都下来了,对向家的恨意也更深了不少。现在他没办法,但不代表他一直都没办法,这个向家,迟早要让他们一家自尝苦果。
  出了这事儿,傅子寒肯定不会带着孩子继续留下来。匆匆跟尹家二少爷告辞,他领了尹家的好意,坐着二少给安排的马车回了家。一回家之后就关紧大门。
  “这个向家简直无耻。”傅立文安慰了妹子两句,出来找到父亲,“爹,我们就这么算了,让尹家出面?”
  “暂时只能这样。”傅子寒这会儿怒气已经消减不少,也冷静了下来,“向家虽然不如以往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们父子一时半会儿还没办法对付他们,先让尹家抵着,这笔账迟早要算。”
  两父子静坐片刻后,傅子寒安排立文早一点去石经寺,那里是本州巡抚何大人的夫人娘家寡居姑姑清修之地,等闲之人是不敢去那边闹事的。而且何夫人的娘家是书香门第,对学子的态度比对普通人好得多,她姑姑早逝的丈夫也是名门大儒,傅立文去了那边安心读书备考,若是向家敢去惹事,何夫人都不会放过他们。
  家这边也打算将静姝送去尹二少夫人那里暂住,他则要去州府一趟,一是拜见当年的恩师,二是要去见一个老朋友。若是处理好了,他就可等立文府试之后,将他送入州府的书院读书,而自己则带着女儿同去州府备考秋闱。
  原本他是没打算找以前的老友的,连恩师那里都不太愿意过去拜见,这里面的情况很复杂,跟立文也解释不清。但是现在的话就不行了,向家不是个规矩的人家,尹家就算愿意出头,他如果不能展示一下自己的力量,只怕日后受制于人的情况比现在得罪向家还难受。
  傅立文本想说自己跟着父亲一起去,可再想想,年后不久就是县试,自己当务之急是要考中童生,在最短的时间里取得秀才的功名,这样子哪怕尹家不肯再帮忙,一家两位秀才,向家也得掂量着点。
  傅子寒的动作很快,第二天就直接送走了一双儿女,第三天他人就到了州府。
  州府这边跟县城简直就不可同日而语,便是傅子寒有原身的记忆,但在看到热闹喧嚣的州府之后,也不仅感到一丝激动。
  循着记忆来到一处安静的巷子里,质朴的大门紧闭,门口没有小厮门房值守。他上前叩响门环,没一会儿,青衣小厮就开了侧门,露出半张脸来。
  “来客有何贵干?”
  “在下傅子寒,特来拜见老师。”
  将名帖递过去,顺便塞了几个铜板到小厮手里。
  “我家大人正在会客,你且先等着,待小的进去通报。”
  门又被掩上。傅子寒也不着急,长身挺立的站在侧门旁安静等待。
  没多会儿,小厮将门打开,带上了几分殷勤的笑容:“傅先生请,我家大人在花厅等您。”
  跟着小厮绕了一阵,就看到梅树下的四角亭里,有着长须的半百儒士正在执笔书写。
  傅子寒顿了一顿,整了整衣袍袖角,对着那位儒士一躬到底。半响,儒士都没出声,傅子寒也不抬头,就这么维持着行礼的动作。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那人轻哼一声,让他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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