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节
  季菀眼前一黑,险些晕倒。
  “嫂子。”
  陆非烟连忙上前搀扶,急急道:“然后呢?皇上信了吗?”
  “搜查相府的禁军中,有大公子,他脱不开身,只好派属下回来报信。铁证如山,皇上便是想要偏私,朝中也必会有人参奏国舅。在最终定罪之前,国舅至少也会是一个懈怠之过,轻则杖刑,重则降职。无论如何,必会被禁足。您现在回去,根本就进不了大门。”
  密谋造反,那可是要株连九族的大罪。萧家的九族,自然包含姻亲。从前的魏家,现在的余家,周家,以及陆家。就连和妹妹季容定亲的葛家,若不想被牵连,都必然会选择退亲。
  姚相够狠,不止帮自己的侄儿逃走,还不惜牺牲整个姚氏一族,来为二皇子铺路。
  季菀脸色发白,声音都在颤抖。
  “陆明,世子呢?”
  “世子已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去了东宫和太子商议,他让属下传话,国舅担任皇营统领多年,一直尽忠职守,从未有过纰漏。宫里又有皇后和太子作保,皇上不会轻易给国舅定罪。少夫人请稍安勿躁,静等世子回府。”
  “嫂嫂,三哥都这么说了,那定是有把握,你现在回去也是徒劳,不如安心在府中等候消息。”
  陆非烟安抚的说道:“走,我送你回去。”
  她给旁边的曾婷使了个眼色,曾婷立即上前扶着她另一只手,缓缓往回走。
  季菀心神不定的往前走。
  继父素来小心谨慎,朝中文有外祖父和两位舅舅,武有公爹安国公从中斡旋,再加上皇后和太子,皇上便是震怒之下失去理智,也总会给几位老臣面子。
  至少会拖延时间。
  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
  季菀在心里不停的告诉自己,不能慌,不能乱,神情却还是忐忑不安,恍惚中不小心踢到门槛,整个人都往前扑去。
  “嫂嫂小心…”
  “少夫人…”
  身边一众惊呼四起,手忙脚乱的将她扶了进去。
  她整个人都在颤抖,手指冰凉。
  陆非烟眼中满是忧色。
  其实陆家和周家还好,一个公爵勋贵,世代忠良。一个世代清贵,老太师还是当今圣上的授业恩师。圣上是个仁君,即便萧家被定罪,周家和陆家受到的牵连也不会太大。这些,连陆非烟这个养在深闺的贵女都想得通透。但作为当事人,任谁碰到这样的大事,都不可能心如止水无动于衷。
  毕竟萧府内,还有季菀的生母和三个亲弟弟一个亲妹妹。
  “嫂嫂,我刚吩咐人去熬了安神汤,你喝完就睡一觉,等睡醒后三哥就回来了。别胡思乱想,不会有事的。”
  季菀躺在床上,脸色已渐渐平静。
  二皇子是两年前被罚守皇陵的,当时的罪名是对先帝不敬,但这只是官方的说法,事实是通敌卖国。
  明德帝念及父子之情,未处死刑。可知内情的人,都知道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被赦免。所以姚嫔在宫中吃斋礼佛,姚相在朝中低调做人,生怕一个不注意惹来杀身之祸。如今二皇子逃脱,显然是姚相相助。
  为了这一天,他们筹划了两年。
  若非那日她发现杏花村村民欲聚众闹事心中怀疑,让陆非离查出了端倪,打草惊蛇,二皇子应该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逃走。那些兵器,还未冶炼完成。
  即便如此,姚相依旧能在临死之前咬萧时一口,城府不可谓不深。
  “父亲不会有事,但大燕马上会发生内乱了。”
  她突然悠悠开口。
  “嗯?”
  陆非烟怔了下,“嫂嫂,你说什么?”
  季菀盯着帐顶,已将脑中混乱的思绪整理清晰,“陛下并非昏君,当年二皇子是如何被罚的,咱们心知肚明。那次救你我的,就是父亲。皇上便是一时怒极未能想到,也会有人提醒。而且当初负责调查此事的,是你哥哥。二皇子,姚相,与萧陆两家是死敌。等皇上想到这一层,便会知道,这很有可能是姚相的离间之计。姚相是两朝元老,深知皇上的脾性,我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可他依旧宁愿牺牲全族,也要助二皇子逃脱,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
  “拖延什么时间?”
  陆非烟本还在想该如何安慰她,冷不防她这么快就恢复理智,且条理清晰,暂时跟不上她的速度。
  “二皇子策反逃走,乃大逆。陛下急怒之下,必定会第一时间迁怒驻守京城四门的皇营军。皇营军驻守如此薄弱,便代表着很有可能被攻陷。陛下如何不惶恐?当一个人的性命受到威胁,对任何人的信任都会削弱。那么追擒二皇子的重任,就会交给别人。换营,调遣兵马,堵四门,这一系列安排下去都是需要时间的。而早有准备的二皇子,必已逃离至安全地带。”
  季菀目光深黑,“他手上本就有三千军,逃离驻扎的地方必也是姚相早已为他安排的。在朝廷圣旨下达之前,他可以迅速的镇压当地官员,将地方军收为己用。若我没猜错,他会主动出击,先攻下周围州县,扩充兵马巩固实力。这两年国泰民安,未有大事。而姚相老谋深算,不知已在私下里做了多少准备。那些兵器,就是一个信号。既已在冶炼兵器,那就说明他们早已私自屯兵。可能不多,却必是精锐。”
  她长叹一声,“姚相这是做的两手准备。一边为二皇子策划逃跑路线以及后路,一边又用自己的死制造内乱。等朝廷的大军出动之时,二皇子已有一定实力。一场内战,不可避免。”
  第216章 革职查办(一更)
  陆非烟将季菀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转述给了母亲。
  安国公夫人听完后有些讶异,“想不到阿菀能有这么敏感的政治眼光。你父亲和你几位叔叔是武将,行军打仗勇猛过人,可论这些权谋心机,还不如你嫂嫂。”
  “嫂嫂机敏。”陆非烟与有荣焉,“当初就是她发现村民闹事不同寻常,心中起疑,才让人去查的,要不然哪里能发现那么大一个兵器库?不过姚相还真是老谋深算,装得可真像。”
  安国公夫人却有另一重忧心,“看样子内乱是不可避免了,地方军若不敌,就得调派禁军。你两位堂兄正值建功立业的年纪,定会在平乱禁军之列。内乱起,边防就必然不安。你父亲和你三哥,怕是又要去北地了。”
  陆非烟倒是没想到这么多,下意识的蹙眉,“父亲和三哥才回京不到两年,怎么又要走。而且三哥和嫂嫂成婚不到一个月,正值新婚呢。三哥这一走,嫂嫂多委屈啊。”
  “这个倒是简单。”安国公夫人道:“北地那边也有府邸,阿菀可以跟着阿离一起去北地。她本来就是北方人,去了那边也不会不习惯。我担心的,反而是你。”
  “我怎么了?”
  陆非烟不解的看着母亲。
  安国公夫人叹了声,道:“你的婚期就快到了。如今京中形势紧张,咱们和萧家又是姻亲,这个时候肯定是不宜操办喜事。等查清了来龙去脉,紧接着就是平乱。而且二皇子这一逃,多半就在中部驻扎了,温家肯定也会受命出战。你的婚事,就得延期。你今年已经十六,再等下去,就成老姑娘了。”
  之前陆非烟的心思都放在二皇子叛逃这件事上,如今听母亲说起她的婚事,她才后知后觉发现,此事貌似对自己影响甚深。
  不过她素来是开朗的性格,很快就收拾好情绪,道:“延期就延期呗,这内战能打多久?左右不过就是一年半载而已,我明年出阁也没什么区别,正好我也能在家多陪陪您和祖母,有什么不好的?”
  安国公夫人本来满心忧虑,被她这么一说倒是笑了,“别人家的姑娘到了年纪都恨嫁,你倒是巴不得一直赖在娘家。若是传出去,定要被人笑话。”
  “笑就笑,我才不怕。”
  陆非烟一点都不为流言蜚语所扰,“还是嫂嫂说得对,嘴巴长在别人脸上,我总不能一一给堵上。只有心术不正的人,才整天论别人的是非。这种人,要么现在过得不如意,要么将来遭报应,我才不会跟她们一般见识。”
  安国公夫人简直哭笑不得。
  “我本来还担心,但看你这没心没肺的模样,又觉得或许是好事。不为世俗所累,也就不会烦忧。”她慈爱的看着女儿,道:“温家虽比不上我陆家勋贵,却也是大家族,长房一脉仅有两子,人口简单,你嫁过去是长嫂,上头婆母也是宽厚之人,定不会为难于你。”
  陆非烟挽着她的手臂,无奈道:“娘,我都还没出嫁,您说这些过早了。”
  安国公夫人笑笑,“你九妹十四了,本来我是想就在近期给她把婚事定下,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儿,怕是也得往后拖了。”
  “拖就拖呗,她虽然是庶出,但也是咱们陆家正经的姑娘,难道还怕嫁不出去?”
  她就一个庶妹,又素来本分,所以陆非烟对陆九妹没什么仇视心里。不像二房四房那几个,姐妹多了,私底下矛盾也不少。
  “我是想到你七妹和八妹。”安国公夫人轻叹,“她们俩早就满十四了,你四婶子却还没给她们说亲。这长幼之分不能乱,得她们俩出嫁后,才能轮到你九妹。这么排下去,你九妹怕是得等到后年才能出阁。她是庶出的,年纪熬大了不妥当。”
  陆非烟听完就撇撇嘴,“四哥九月不是就要大婚了么?四婶子忙着筹备他的婚事,哪里还能顾及两个庶出的姑娘?她本来就心眼儿小…”
  “不许胡说。”
  安国公夫人瞪她一眼,“你四婶子再怎么样也是长辈,你一个小辈,不可随意指摘。”
  陆非烟吐吐舌,咕哝道:“咱们陆家的二郎,都是及冠后才娶妻的,四哥才十八岁,四婶也太着急了些。”
  安国公夫人没吭声。
  四房子女多,二子六女,却只有一个嫡子。
  四老爷风流,后院姨娘也多,四夫人肯定不痛快。然而她身为嫡母,还得为庶子庶女们安排婚事,自然更加郁闷。所以急着早些给儿子娶个妻子回来,当半个女儿,也能为自己分担一些。
  这倒也是人之常情。
  但这内战一起,陆四郎的婚事也得延期,四夫人怕是又得上火了。
  府中上下几百口人,管着一家子的吃穿住行,安国公夫人也是累。
  ……
  等到天色将晚,陆非离才回府。跨进门他就问:“少夫人呢?”
  话音刚落,季菀就掀了帘子走出来,“走这么急做什么?我刚让人去厨房里准备了晚膳,你先去沐浴吧,热水很快就好。”
  她一边说一边来给他宽衣,神色如常。
  “阿菀。”
  陆非离握住她的手,低头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想看出些什么。
  季菀笑笑,“干嘛这么看着我?”
  陆非离定定看了她半晌,忽然笑了,拉着她在榻上坐下。
  “接到消息的时候,不知怎的,我想起三年前,在北地登县城外,你们遇刺。我带人前来营救,刺客伏诛后,你吓得扑到我怀里,颤抖得跟小猫一样。”他眼里柔情肆意,“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又不在你母亲身边,我以为你会惶恐不安,惊慌失措。没想到…”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眼神竟有些怀念和怅惘。
  “你这般的镇定自若,倒是让我有些不习惯。”
  “那次刺客都杀到眼前了,我当然害怕。”季菀道:“这次虽然父亲被牵连,我也的确担心。但后来一想,这明显是一个阴谋。宫里又有皇后和太子,陛下再是震怒,都不可能处置得太绝情。只要还有缓和的余地,都不是最糟糕的结局。”
  陆非离点头,“皇上起初的确震怒,也有许多大臣参奏,亏得你外祖父说情,且恩师…我是说,太祖父。”
  他语气一转,带三分戏谑的笑,看进季菀眼中。
  季菀瞪着他。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与她开玩笑。
  “说重点。”
  “好,说重点。”陆非离笑一声,正色道:“朝中许多文臣都是恩师门生,知道萧周两家的姻亲关系,自然也会帮着求情。等我和太子入宫的时候,形势已好转。但二皇子就这么逃走,东西南北四城门未发现丝毫踪迹,你父亲总归难辞其咎。姚相府又搜出了证据,他身有嫌疑,在事情查清之前,他依旧是戴罪之身。但皇上念及他是皇亲,多年来又尽忠职守,未有大过,所以没有勒令下狱,只是杖责三十,革职查办,如今幽禁在府,由禁军看守。太子主审,刑部大理寺协同陪审。”
  “太子?”
  季菀有些意外,“这么说皇上还是相信父亲的,对不对?”
  “嗯。”
  陆非离点头,“刑部尚书是太子提拔上去的,素来耿直公正,大理寺卿和我舅舅颇有交情。”
  季菀听明白了。
  “所以你不用太担心,虽说岳父暂时被革职,但只要查清此事,依旧能官复原职,只是暂时要受些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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