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他既是公主的贴身侍卫,便该全心全意护着她。
  公主想要他守夜,那他陪着便是,担忧那么多思虑那么多做什么?只要公主开心,其他的,还重要吗?
  昭华公主红肿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轻轻地拉着他的袖角,面上的神情楚楚可怜地似一条被抛弃了的流浪狗,泫然欲泣,“秦默,还是你对我好……”
  秦默一怔,抬首见公主眼眶红红,那模样楚楚可怜,要多委屈有多委屈,他的心又软了几分,“没有人对公主好吗?”
  昭华公主一愣,神情怔忡起来,声音也似呢喃般轻轻叹了一声,“倒是有一个,我二哥,他是真心待我的。”
  她口中的二哥,正是当今皇上。
  第十七章 小狐狸公主
  “皇上宅心仁厚,是一位明君”,秦默回道。
  “正因为是一位明君,我才不能拖累他”,公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身为羽林军统领,恐怕很多事情也都听说了,二哥他登基不久,根基不稳,处处受制,朝堂上的事情我也不懂,就算懂也帮不上什么忙,又岂能在后面给他添乱,原本母后是我们最强的支柱,可她却一心偏帮着娘家人,平日里,我被人欺负了,受了委屈,顾及着皇家的面子,也顾及着母后顾及着的李家的面子,从未说出来,一心想着万事以和为贵,这回,我被李清漪推倒,磕破了头,倒是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我一退再退,旁人反倒觉得我好欺负……”
  “前些日子我打了李清漪两巴掌,将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还被母后训了,母后她明明知道,却还是帮着李清漪,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让李清漪背上谋害公主这一罪名……父皇在世的时候,让我随着哥哥们一同到文华殿读书习字,我不喜欢女红,父皇便不让我碰;我不喜欢看那些束缚女子的文章,我的寝宫连女戒这些书册的影子都找不到,可是父皇一走,母后就立即将先生打发了,不仅把我爱看的书全都没收了,逼着我看女戒,看女则,看女德,她说,父皇把我惯坏了,惯得我性子刚烈,没有半分女子该有的柔软和娴淑,说我脑后有反骨,要把我的烈性磨平,重新将德,容,言,工捡起来,让我成为一个正正经经的大家闺秀,我也不懂这是为何,我对她向来恭顺,几乎处处顺着她的心意,可她就是看不惯我的一言一行,说什么表面恭顺未必就是真的孝顺,我也不知道对着她,我还能怎么做,我又能怎么做……”
  秦默一顿,眼眸中闪过一丝错愕,还有一丝丝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怜惜,公主她竟是连这些皇家隐秘之事都告诉他,这些话,她怎么能说出来?还是说……
  这些事情,她只跟他一人提起。
  秦默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前这个如同明珠一般耀眼夺目的女子,一直以为公主养尊处优,生活无忧无虑,没想到,竟是这样的。
  昭华公主蜷曲着身子,双手抱胸,眼眸幽远地看着窗外的那一轮明月,“秦默你看,我身边,宫女太监们对着我都是小心翼翼的,敬我,怕我,畏我,厌我,母后……唉,不说她了,至于三哥,他跟我一向不和,李家那两个姐妹,一个娇纵蛮横,一个颇有心机,唯有二哥是真心疼我的,我也是真心舍不得他的,又怎会将这些事情说出来,他身居高位,所承受的远远超过我,已经够苦的了,我又怎舍得他再为我担忧……”
  她声音低沉而缓慢,面上的神情也是淡淡的,这些话语缓缓道来,听上去像是在谈论今晚的月儿有多圆,可秦默却从中听出了几许无奈和莫名的伤感,他右手一动,缓缓收起内力,将被子的一角掖好,起身,向外走去。
  公主见状,凝望着他的背影,本就幽深的眸子又黯淡了几分,声音轻到近乎呢喃,“你还是要走吗?”
  她从未跟任何人吐露过心迹,也从未这般想要靠近一个人,她忍着痛将自己的伤口血淋淋地剖开,想要将那些腐肉烂痂统统除去,只留下最柔软的部分,可是他却这么坚硬,刺得她血肉模糊。
  昭华公主自怨自艾,她这么迫切的想要抓住他,可是……为什么她却觉得他离她越来越远?
  秦默身子一顿,却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去。
  昭华公主的心沉入了海底,她重新躺了回去,闭上眼遮住了眸底的痛楚,一瞬间,巨大的落寞将她包围。
  重来一世,她想改变很多,唯独不希望秦默改变。
  他若是变了,那她该怎么办?
  可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想改变的都能改变,想留住的都能留住,世事从不尽美。
  终究……
  是她妄想了。
  昭华公主望着妃色鲛纱的承尘有些出神,过了一会儿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正要翻身入睡,却对上一双清润的眼眸。
  她一怔,眨了眨眼,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眼中来不及褪去的无望和悲痛被秦默瞧得分明。
  他默默的收回了视线,垂着眼,淡声道:“属下已经将帘子放下,天色已晚,公主该歇息了。”
  公主又是一怔,原来刚才他不是要走,而是去放帘子?
  “你……你不走了?”,声音微颤,带着一丝的干涩,有些难以置信。
  秦默却不再看她,只是指了指一侧的罗汉塌,“属下会为公主守夜”,意思是他今晚不走了,就睡在塌上,陪伴着公主。
  公主楞楞地盯着他笔挺俊朗的背影,心中的苦涩和悲痛渐渐被雀跃代替,心中甜甜的,她唇角止不住的弯了起来。
  月色静好。
  秦默躺在罗汉塌上,面向着窗子,长长的睫毛掀开,一双清润如水的眼眸紧紧地盯着墙壁,目无焦距,他不该这样,他本该离去的。
  公主的闺房又岂是他能待的。
  可她的眼神太过哀伤,神色太过忧愁,那晶莹剔透的泪珠,像是滴落在他的心上,拒绝的话,便再也说不出了。
  昭华公主在床上翻了个身转向左侧,不一会儿,再翻了个身转向右侧,再过了一会儿,她又扭过身来,反复几回之后终是睁开了双眼,盯着头顶的纱帐发呆,睡不着怎么办?
  这个夜晚似乎格外的漫长。
  她翻个身,眨巴着眼睛看向榻上的秦默,心中闪过一万个念头,也不知道秦默他睡着了没有?
  六月的天,夜晚微寒,罗汉塌是实木而制,上面仅铺了一层垫子,白天坐着倒没什么,可若是睡人,那又硬又冷的肯定睡不踏实,秦默就这样合衣而眠,受凉了怎么办?
  昭华公主咬着唇,一脸的纠结,秦默若是因此着凉,寒气入体,她定会心疼,可若是让他离去,睡回自己的屋子,她又不想。
  她怕黑,怕鬼,怕做噩梦,有秦默在,她觉得安心。
  昭华公主起身,蹑手蹑脚的走到罗汉床边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后背,轻轻唤道:“秦默……你睡了没有?”
  “秦默……”
  榻上的青年缓缓睁开双眸,直起身子,淡漠的眸光一扫,看了过去。
  公主眉眼弯弯,笑靥如花,“秦默,你冷不冷?”
  “不冷。”
  “睡得习惯吗?”
  “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