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节
  贺大郎舒展眉头,笑了起来:“说的好!这才有贺家二公子的样子!”顿了片刻,又道:“你喝了药,就好生歇着吧!我得了空再来看你。”
  贺袀要起身相送,贺大郎忙笑着阻止:“你好好养伤,别讲究这些虚礼了。”
  待贺大郎走后,贺袀沉默了许久。
  日夜折磨着他的痛苦和晦暗,此时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幡然醒悟后的坚定和清明。
  ……
  贺大郎出了伤兵营帐后,就去了平国公的军帐。
  军帐里,平国公召集了军中武将商榷战事。
  一开始,鞑靼骑兵出其不意大举进犯,边军吃了不小的亏。打了几场败仗,死伤颇重,士气低迷。
  好在朝廷增援及时,平西侯领了三万士兵前来,补充兵力,很快稳住了战事和军心。
  前些时日,贺大将军打了一场胜仗,平西侯也领兵小胜了一场。大楚边军挽回劣势,士气高涨。
  此消彼长,鞑靼骑兵伤亡一重,渐渐萌生了退意。
  接下来,是全力出击,彻底将鞑靼骑兵打服。还是击退骑兵就行?
  军中一众武将,各执一词,说什么的都有。
  “寒冬将至,天气寒冷,不利行军打仗。鞑靼人想退兵,我们大楚的士兵也不想在这种天气里打仗。依末将看,接下来就该全力击退鞑靼骑兵!”
  “孟将军这话说的不对。打了这么久的仗,没分出胜负,怎么能容他们说退就退!等过了寒冬,春天暖和了,方便行军打仗了,他们再卷土重来。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安宁?要我说,就该继续拖住他们打下去。”
  “你说的倒是轻巧。打仗要刀箭,要粮饷。死去的士兵要抚恤安家银子。为了打这一场仗,国库都快被掏空了,一直在加赋。再打下去,大楚也不必外敌了,百姓们生生就要被税赋逼死了。”
  “正因如此,才应该打一场大胜仗。彻底将鞑靼骑兵打垮了,未来几年或者十几年,都不用再打仗了。这才是一劳永逸的法子!”
  军中武将们,都是上马提刀就杀敌的汉子。说话嗓门一个比一个大,争执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
  还有一两个脾气格外急躁的,已经撸起袖子要开打了!
  平国公眉头一皱,沉声道:“行了,都少说几句。仗要怎么打,要看朝廷发来的旨意,要看皇上的心意。你们在这儿吵吵嚷嚷的,有什么用。”
  “都先回去!”
  ……
  武将们各自告退离去。只有贺凇和平西侯留了下来。
  中军军帐里总算清净了。
  平国公目中满是血丝,下巴上的胡茬也无暇打理。贺凇和平西侯也差不多。任谁肩上担着这样的重任,也不可能好吃好睡。
  拿平国公来说,每天夜里睡两三个时辰,就算不错了。
  “大哥,”贺凇皱眉低声问道:“朝廷那边,现在到底是什么态度?”
  平西侯到了边关之后,独领三万大军。平日听平国公调遣,此时也皱起了眉头:“国库空虚,户部实在是挤不出银子来了。梁尚书大着胆子进言,却挨了一顿廷杖。这么一来,倒是没人敢和皇上唱反调了。”
  京城里的动静消息,要隔一段时日才能传到边军耳中。
  “只凭户部左侍郎,根本不顶用。”平国公常年不在京城,却对朝堂众臣了如指掌:“梁尚书的伤养好了,皇上定会召他回朝堂。”
  其实,宣和帝的态度已经很明朗了。
  这场仗,不但要打,而且一定要打赢!
  先攘外,再安内。
  这个想法当然很好,却也给了边军极大的压力。不但要胜,还要胜得快。要是打上两三年,鞑靼被打垮,大楚也被战事生生拖垮了。
  贺凇目中闪过一丝冷芒:“我们眼下还有两个月的粮草。鞑靼补给不足,根本不如我们。这才萌生退意。”
  平西侯压低声音,出了一个损招:“我写一封奏折,请皇上将鞑靼太子压到阵前,当场斩杀祭旗。一来振奋我军军心,二来打击鞑靼士气。”
  平国公:“……”
  第四百零八章 奏折
  还真是一记损招!
  元思兰虽不受卜赤可汗的待见,却是老可汗最心爱的嫡子。被立为鞑靼太子已有十年。鞑靼人不像大楚那么重视正统,不过,太子在鞑靼骑兵心中地位总是不同。
  要是在两军交战之际,斩杀了元思兰,用元思兰的头颅祭旗,定会令鞑靼骑兵军心大乱。或许能一举击溃鞑靼骑兵。
  平国公越想越觉得此计颇妙。唯一的问题就是……
  “那个元思兰的生母,是当年和亲鞑靼的柔嘉公主。柔嘉公主是先帝最心爱的嫡出公主,也是皇上敬重的长姐。元思兰不但是鞑靼太子,也是皇上的外甥。皇上肯应允和亲一事,其中不无念及柔嘉公主的缘故。”
  平国公目光闪动,低声说道:“元思兰一来大楚,就改了元姓,主动住进了宫中,以示自己身为质子愿长留大楚的决心。”
  “这些事,人尽皆知。皇上最重体统颜面,只怕不肯背负杀了未来女婿的恶名!”
  简而言之,天子还是要点脸面的。
  哪怕再想杀元思兰,也未必肯正大光明地下旨。
  平西侯颇为光棍,挑眉笑道:“这个我可不管。我身为臣子,想到了主意,上奏折就是。到底怎么做,就看皇上如何定夺了。”
  平国公颇觉好笑,略一点头:“也罢,你先上一道奏折,试探皇上和朝臣们的反应。若皇上心意动摇了,我再上奏折不迟。”
  郎舅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笑。
  贺凇目光闪动,忽地低声道:“直接上奏折斩杀鞑靼太子,说出去也不好听。皇上碍于颜面,也不会首肯。不如将奏折改上一改,就说请鞑靼太子前来边军,在阵前劝降鞑靼骑兵如何?”
  同样的意思,换了一个好听的名头,可操作的余地就大多了。
  平国公和平西侯先是一愣,旋即面露喜色。
  没错,主张休战的鞑靼太子,在鞑靼和大楚交战之际,心中忧急,“主动”到阵前劝降鞑靼骑兵。传出去,简直就是一段可歌可泣的传世佳话!
  这比直接斩杀元思兰,更能动摇鞑靼骑兵的军心。
  战场上刀剑无眼。在“劝降”的时候,鞑靼骑兵中有人义愤填膺,张弓射箭,或是不知从哪儿飞来的冷箭射中了元思兰,然后英年早逝什么的……
  也只能说元思兰命该如此了。
  平国公用力拍了拍贺凇的肩膀,低声笑道:“二弟这一计出的好!”
  贺凇咧咧嘴,无声一笑:“奏折一来一回,总要月余。我们也别闲着。说不定,用不上这一计,鞑靼骑兵就被我们击溃打垮了。”
  这倒也是。
  平西侯展颜笑道:“这话我爱听!”
  平国公也挑眉笑道:“还不快点写奏折去!”
  三个年过四旬的武将,一同朗声笑了起来。
  ……
  平西侯和贺凇离去后,贺大郎才进了军帐,恭敬地拱手见礼:“儿子见过父亲。”
  平国公今日心情不错,对长子的态度也比平日温和一些:“你刚才去见了二郎。他现在伤势如何了?”
  贺大郎如实答道:“伤势颇有好转,也能下榻走动数步。不过,二弟身体还虚弱,少说也得养两个月,才能上马提刀。”
  平国公略一点头,不知想到什么,忍不住叹了一声:“你二叔倒是狠得下心肠。这一个月里,一次都没去看过二郎。”
  事实上,自贺凇将贺袀扔进斥候营后,就像没这个儿子一般。贺袀九死一生,从草原上逃了一命回来,贺凇也没什么喜色,毫不留情地将贺袀又派进了先锋营里。
  贺袀受了重伤,贺凇打发亲兵去请程望为贺袀救治。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贺大郎却道:“二叔这才是真的为二弟好!二弟犯下大错,自怨自艾自苦,唯有历经生死磨炼,才能幡然醒悟,重新做人。”
  平国公有些讶然,打量一脸憨厚正直的长子一眼,忽地笑了起来:“大郎,你心思清明,想的通透。看来,为父平日是小看你了。”
  贺大郎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父亲这般称赞,我愧不敢当。兄弟几个里,三弟身手最高,也最聪慧果决。二弟是一时糊涂,走上了歪路。论资质论天赋,也远胜过我。就是四郎,也比我聪明的多。”
  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贺大郎胸襟坦荡。
  平国公目中又闪过一丝笑意,拍了拍长子的肩膀:“不必妄自菲薄,你自有别人不及的长处。”
  顿了顿又道:“你得了空闲,多去看看二郎,好好开解他一番。过去的事,也不必再提了。”
  贺凇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看在贺凇的颜面上,也得给贺袀一条生路。能将走了歪路的贺袀拉到正途上来,就更好不过了。
  贺大郎点点头应下。
  ……
  半个月后,平西侯写的奏折送到了京城。
  边关一直在打仗,每隔一两日就要战报送至朝堂。平西侯这份奏折一经宣读,立刻引起了众臣热议。
  边关战事紧急,请鞑靼太子前去边关劝降鞑靼骑兵?
  以平西侯的脾气,不应该是直接奏请天子,阵前斩杀鞑靼太子祭旗以振军心吗?什么时候,平西侯也有这等急智,竟想出了这么好的法子来?
  既不落人话柄,又能将鞑靼太子送到阵前,动摇鞑靼骑兵军心。
  这一计,实在是高妙啊!
  当然了,元思兰到底能不能活着回来这种事,也没什么人在乎。至少朝中众臣们都不在意。
  众臣几乎无人质疑,一个个都张口赞成。
  “平西侯这份奏折所言甚是。鞑靼太子性情温厚,为人正直。想来,一定不忍见边关生灵涂炭百姓将士枉死。”
  “微臣也以为此事可行。”
  “如果鞑靼太子能劝降鞑靼骑兵,止息干戈,可谓大功一件。请皇上准了平西侯的奏折!”
  “请皇上立刻下旨!”
  就连永安侯,也是一脸慷慨陈词:“请皇上下旨,令鞑靼太子即日启程。”
  宣和帝神色莫测,看不出喜怒:“朕要权衡考虑一二。此事容后再议!”
  第四百零九章 借势
  散朝后,宣和帝立刻摆驾回了保和殿。至少得休息两个时辰,才会再召重臣进保和殿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