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3节
  “以你对杨婶了解,若你不在了,你认为她会照顾我吗?”
  杨婶性情刻薄,连宋父还在,都十分凶恶,更别提他如果不在,她会是什么样子了。
  宋父原本想要斩钉截铁的说‘会’,可是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就想起先前回来时,在巷子边遇到杨婶时,她恶狠狠的说着‘让他好好教训女儿一番’的话了。
  当时她表情凶恶,还言明,若他舍不得下手,可以交给她来管教。
  多年的坚定信念坍塌,他露出犹豫之色。
  宋青小不再跟他说话,而是洗漱一番后回了屋中。
  宋父这一晚没有睡着,隔着一道竹篱墙,宋青小听到他夜里不停翻身的动作。
  早晨临出门前,他低声的说道:
  “我会帮你成才哥攒一笔钱,当作他将来娶妻之用。自此我们与杨家两不相欠,将来爹一定只关心你一个人,再也不让你挨饿了。”
  宋青小睁开眼睛,听到这话,露出一丝若隐似无的笑容。
  ……
  县里的形式越发严峻了。
  身穿制服的天魔卫增多,就连肥头大耳的和尚也多了。
  布告栏里贴了告示,从一开始的只派差役背地里找孕妇,到如今开始大张旗鼓的寻找胎妇以及刚出生的男婴了。
  赏金也一加再加,从最初举报抓获奖纹银百两,到后来提供线索也有银钱奖励了,且言明不论死活。
  宋父回家的时间越来越短,相较之下,杨婶过来的时间越来越多。
  她每天都试图阻隔宋青小与张小娘子亲近,但没什么效果。
  大杂院外多了不少眼睛,甚至时常还有人像闻风而来的鬣狗,以一种阴冷而贪婪的目光偷偷打望着巷角各处。
  受这气氛所迫,张小娘子这几日格外不安,腹中孩子动得厉害,估摸着快要发作了。
  从宋父口中,宋青小与张小娘子得知,县里临时派人搭了一个巨大的祭台,护国寺赶来的数十名和尚如今在祭坛之上念经作法,已经念了三天三夜了。
  祭坛搭建成的那日,天气便变得有些阴沉,阳光被乌云挡住,仿佛有巨大的风暴正隐藏其中。
  到了第五日,头顶乌云密布,隐约可以听到雷声响动。
  才刚到下午,那风便‘呼呼’的吹着,像是要将屋子都掀翻的架势。
  张小娘子傍晚的时候,就感觉肚子隐隐坠痛,凭着她本能预感,她猜测自己可能是要生了。
  宋父还没有回来,他近来公务繁忙,根本走不脱。
  ‘咔嚓!’
  一道惊雷划破天际,吓得倚门而立的张小娘子一个哆嗦,刹时羊水便破了,顺着她的腿往下流。
  肚子一阵一阵的开始抽痛,腹中的孩子挣扎着想往下走。
  “青小……”
  她本能的发出一声惊呼,还未摔落下地,便被一直关注着她的宋青小一把接住。
  与她相处一个多月的时间,宋青小的实力又恢复了一些,至少可以轻松将张小娘子牢牢扶住。
  这样的风雷她并不害怕,渡劫之时的雷电比这还要恐怖得多。
  但对普通人而言,这一场雷光来得太突然了,更别提张小娘子本身心中就有忧愁。
  “我,我可能要生了……”
  她话音一落,头顶瓢泼大雨便‘哗啦’落了下来,阵仗惊人,打得茅草屋顶‘噼里啪啦’作响。
  第一千零八十章 决择
  雨越下越大,‘淅淅沥沥’透过茅草淹进屋中。
  近来朝廷天魔卫、护国寺的动静越来越大,县中不少有名的接生婆都被天魔司的人监视了。
  为了掩人耳目,张小娘子深居简出,根本不敢去找人帮忙接生。
  此时一发作之后,身边便只有宋青小一人了。
  屋里原本点了一盏油灯,但灯光十分微弱。
  狂风拍打着木板门,撞击之间发出‘哐哐’的重响。
  雨水顺着破草房滴落下来,很快地面积起了水洼,变得潮湿了。
  近来大杂院不太平,当日张小娘子搬家之时,携带了一部分储存的食物,再加上又有杨婶这样一个大嘴巴到处宣传,附近都知道这里住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孕妇。
  随着朝廷重赏寻胎,逐渐有人将目光落到这边来了,被举报只是迟早的事情罢了。
  张小娘子近来大门不出,此时发作之后也不敢喊痛,只能死死咬着嘴唇忍耐着。
  宋青小经历过的大事倒多,妖鬼俱都见过,但唯独替人接生是第一回,难免经验不足。
  ‘轰!’
  狂风将屋顶上的一块茅草盖刮走,大股狂风夹着急骤的雨点洒落下来,将屋里的油灯扑熄了!
  张小娘子死死咬着牙关,满身大汗淋漓,剧痛之下不住颤抖。
  屋里灯光一熄的刹那,屋门外有人大步的踩着水过来了。
  “青……青小……”
  已经发作的张小娘子听到门口的响动,浑身一颤,轻声的低呼。
  “别怕。”
  宋青小将她的手握住,拿了帕子替她擦头:
  “是我爹回来了。”
  这个时候,宋青小可不敢大意,一直以神识探测着四周。
  宋父回来的第一时间,她就感应到了。
  张小娘子听闻此话,死死攥紧的拳头微微一松,还没开口,就听房门‘砰’的一声被人撞开了。
  屋门拴断裂的声音传起,‘哗——’
  风带着雨雾冲了进来,冻得屋里的张小娘子一个哆嗦,感觉肚子又开始痛了。
  宋父浑身都已经湿透了,水顺着他的衣服往下流。
  他脸色煞白,仿佛见了鬼似的,浑身都在抖。
  进屋之后,他没来得及去看屋内躺在床上的张小娘子,径直吩咐:
  “快些收拾了贵重的东西,我们赶紧走!”
  宋父的话令得宋青小愣了一愣,原本躺在床上的张小娘子顿时强忍腹中收缩的剧痛,‘腾’的一下坐了起来:
  “天魔卫的人来了么?”
  她最近足不出户,但是消息也听说了。
  护国寺的和尚们在县里搭了祭坛做法,天魔卫的人在县城中大肆穿梭捕捉孕妇。
  不少临盆产妇被抓走,闹得整个县人心惶惶,猜测是不是有什么妖魔。
  “没有。”
  宋父像是这才意识到屋里多了个人,顿了一顿:
  “不过现在顾不上这件事了。”
  他拿了个缝制的布口袋,将屋中的一些粮食往里扔:
  “河堤被冲破了!”
  他语气急促,将自己得知的消息先与两个女人说:
  “这一场大雨一下,河水会泛滥成灾,怕是很快就会淹进县城中。”
  这座小县位于河段下游,每年涨水之时,都会有沿河的房舍被淹没。
  数百年前,朝廷建立之初,曾花费极大代价巩固河堤,修建分渠引流,再凭借王朝气运镇压,使得风调雨顺,勉强将灾害控制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中。
  但随着王朝气运逐渐下落,近几年灾害频发。
  朝政腐败,皇帝本身沉迷于修行之中,不理民生政事,搜刮民脂民膏为他修行所用,致使国库空虚,这防水堤坝已经多年没有再修葺过了。
  几百年时光过去,旧有水堤早就已经不堪大用,防水不住。
  “数月之前,就有各地县令上报,请求拨钱修建堤坝。”
  只是朝廷每年收缴不少苛捐杂税,全都落入皇室手中。
  皇室在豢养修行者,花费极多,大部分化为仙丹妙药,被皇室中人吞吃下肚。
  如此一来,又哪有余钱往下拨?
  每年祈求修堤坝的折子如雪花似的飞进盛京里,却掀不起半点儿响动。
  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有人察觉到不妙了。
  不少地方的河坝已经裂开,有水流溢了出来,淹毁农田以及村舍,但却都被当地官员压而不报。
  失去田地家园的一些百姓沦为流民,怨声四起。
  大家只祈求今年天公作美,不要再出现大事了。
  可惜这种愿望没能成真,今日这场大雨一事,河水必定凶猛。
  水位一高,那年久失修的河堤必垮。
  这小县地势低矮,若是河堤一垮,蓄积的河水不用多时,便能将县城淹没。
  “今日这雨如此之大,大得邪了门了,河堤破是必然的!”
  宋父的语气急促,说到这里,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喝了一声: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