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还有一件事,哀家要跟皇帝提一提。听说皇帝把礼部奏请选秀的折子留中了。”
  “嗯。有这么回事。”
  太后道:“哀家看来,这大不必,先帝爷驾崩前已有三年未选秀,如今又空了一年。皇帝身旁通共只有这么些人。子嗣也不多。实不该在将选秀之事拖延。”
  皇帝道“皇后遇喜,内务府……”
  “从前再忙都过来了不是,皇帝啊,哀家是为我大清的国祚着想。”
  皇帝沉默了一阵。
  起身道:“好,礼部的折子朕明日批回。朕前面还有事。”
  说完,几步跨出了长春宫。
  虽然离得快,王疏月等人还是起身相送。
  太后坐在位上叹了一口气。
  淑嫔见气氛微妙,便在众人退回坐上之后捡了些家常的话说,顺嫔陪着一处笑笑,这才让太后的气色缓和了下来。
  皇帝不准太医院荐周明,留中礼部奏请选秀的折子,这两件的事看似没有提到她王疏月的名字,但却都是为了她的。皇帝这个人是绝不可能对着她把这些说明白,其中用心笨拙,甚至是徒劳的,一切只能王疏月去猜。
  王疏月很感怀,但也不安。
  周太医的事就不说了,毕竟太医院不止周太医这一个照顾怀孕妇人的太医。可八旗选秀却是祖制。礼部的折子能留中一时,今年甚至也可以借先帝大丧不久应付过去,又但能拖到什么时候呢。
  王疏月则如坐针毡。
  好在不多时,何庆便退了回来传话道:“万岁爷传和主儿过去。”
  王疏月回头看向皇后。
  皇后含笑点头道:“去吧。你们也都散了,皇额娘,儿臣再陪您说会儿话。”
  皇后既言,众人便一道从长春宫散了出来。
  淑嫔走在王疏月身边,轻声对她道:“太后说你我二人还是于国无功的内廷闲人,我也就罢了,这大半年都没在见过皇上,可是和妃娘娘,您不一样啊。皇上去哪里都带着您,内务府的那块绿头牌,都快翻掉了漆了。周明几乎成了专门照顾您身子太医,我们使不动的,这么多大福气于您一身,为何还是不见遇喜。”
  王疏月侧面笑笑:“也许子嗣这种事除了福气,还得看些缘分吧。您看主子娘娘,就是缘分到了。”
  她不发作,也就没了意思。
  淑嫔悻悻然不再说话,走到前面去了。
  金翘在旁道:“自从主儿入宫以后,皇上都不待见她了。她心里不痛快,要揶揄主儿几句,实则也是心里卑怯,主儿不必放在心上。”
  王疏月望着淑嫔的背影。
  要说福气,王疏月到是比她多些,她父亲死在前一朝,是散了家的。哪怕子嗣艰难。但王疏月好歹还有父兄,还……
  还有皇帝。
  养心殿西稍间里。
  皇帝脱了靴,坐在炕罩榻上看折子。
  张得通打起帘子,恰好把外面那株杏花树的影撒了皇帝一声。
  “万岁爷,和主儿来了。”
  皇帝矮了矮折子,这才发觉王疏月今儿穿了一身银红色蝴蝶穿花纹春绸氅衣。
  “进来。”
  说完,眼神又回到了折子上。“你今儿也穿得这么喜庆做什么。”
  “没规矩。”
  “你说什么?”
  王疏月笑了:“我说我自个。皇后娘娘遇喜,阖宫大喜,我这做奴才,怎么能没规矩呢?”
  皇帝放下手中的折子。
  “王疏月,谁说你是她的奴才,你是朕一个人的奴才。朕欢喜你才能欢喜,这身衣服扎朕的眼,不好看,脱了。”
  王疏月听了这句话,不由的脸一红。
  张得通连忙按着何庆的头关门退了出去。
  皇帝这才觉得自己这句话有歧义,白日宣淫他还干不出来。
  但金口玉言,话已经说了,于是他索性绷起脸来,那眼风扫着王疏月,看她的反应。
  第64章 忆王孙(四)
  王疏月笑弯了眼睛,也拿目光去试他:“真要脱吗?”
  皇帝绷着下巴假装看折子,心里稀里哗啦地打鼓,就是不出声。
  王疏月也没有办法只得抬手去解扣子。
  那人的影子被外面的春光映在皇帝身后的绸屏上,春来日喧,耳边鸟鸣嘹亮,真是牵情啊。
  将才端进来清春燥热的麦冬茶已经凉透了,皇帝却端起来一口干了。他侧着身子,眼风扫王疏月的一只手。
  袖口小,贴着她白若霜雪的手腕,袖口处用银线绣着精致的暗花。
  她真的听话把脱掉了外面氅衣,春裳薄,除了外氅就只剩中衣了。
  皇帝忙把眼光收回来,抬头摁了摁额角。今日为她干的糊涂事还真不少。但这却真是前朝案牍之劳的调剂,这会儿子她站在面前,一副准备侍寝的坦然模样,皇帝脑中拼命守着底线,一时之间,把什么费神费思的政事都挤了出去。
  “您一会儿要让妾这么出去吗?”
  “出去什么,你给朕过来。”
  说完,拉起他的手,让她侧坐在榻边。顺手把一张薄毯拽过了过来。
  脱都脱了,再让她穿上就是真是打脸了,但她身子弱,这么将就着,估摸着信期又得疼死她。皇帝昨日问了内务府一嘴,王疏月的信期,那可把内务府给惊死了。从来只有他们在备牌子的时候报的,还从没见过皇帝主动问起哪位主儿的日子。
  知道王疏月还有几日就要遭罪,皇帝不想给她添苦。好在皇帝平时有歇午后的习惯,张得通会备一张薄毯子,这会儿将好用来裹她。
  “你今儿都别出去了。朕要看折子。你……”
  他指了指对面条桌上的几本书。“你自个去那儿找书看,不要乱动,也别给朕出声,否则朕把你撵出去。”
  王疏月裹着薄毯子坐在他身旁。
  “主子。”
  “干什么。”
  “您就不能对奴才好些。”
  皇帝的额头上莫名奇妙地鼓起了一根青色筋。
  “哦,朕对你不好,朕对你不好朕把周明按在你宫……”
  要了命了,实话一出口,就彻底破功。
  皇帝扬起那本无关紧要请安折子,真恨不得敲在她王疏月的脑袋上。
  她忙在榻上改跪姿把身子伏在皇帝盘起腿旁。
  皇帝翻了个白眼:“你跪着做什么,坐好,朕恼的是这本折子。”说完,扯了一半毯子遮住了她露出来的肩。
  “你将听朕说什么了。”
  “您恼上折子的人。”
  “这就对了,自己找书看吧。”
  说完,他一本正经地把那本折子上的请安文字反反复复看了十几遍。好容易把脸上的赧压了下去。
  王疏月裹着毯子去找书。
  皇帝的书摞地并不整齐,有些摊开来,有些散放着,她随意拿了两本本,将剩下的自习罗齐整了。
  这大概是王疏月入宫以来最放松的一日。皇帝在榻上看折子。偶尔动几笔朱批。
  看起来复的是些无关紧要的折子。王疏月时不时地替他研朱砂,照看着他手边的那盏茶。闲时就靠在他身边,翻他看过的书。
  皇帝翻过的书,其上都有密密麻麻红批。
  比如此时王疏月手上的这一本《素心堂文集》。这是前明一位文人私集,王疏月查了一眼刻本,见是长洲的流云书舍的刻印的。这种地方上的刻本能够传上皇帝的书桌,实是不易。王疏月陪着皇帝这么久,发现皇帝倒是真喜欢看这些前明文人的私集。且会翻来覆去地看,其上的批注深深浅浅,一看就不一年写就的。
  王疏月抬起书来,对照着皇帝的批注,慢读细看,不甚解处到真能从皇帝的批注上看出些心得。两个人处在西稍间这间不大的屋子里,麦冬茶散着白烟,窗外的叶影,杏花影,零星地落在地上,屋子里焚的香已经烧尽了,尾韵悠长。
  王疏月渐起了困意。
  头不自觉地靠向了皇帝的肩。
  皇帝低头看了她一眼。
  “你又放肆。”
  “王疏月将书扣在腿上。
  “奴才腰有些疼,您容奴才靠一会儿,等下起来给您添茶。”
  皇帝想着自己什么都没做,她到闹上腰疼了。
  虽这么想,却又见她脸色是不怎么好。便放了笔问道:“怎么了。”
  “许是这一个月的月信要提前了。”
  说着,她借着他的肩膀撑着头,将腰顶得高些,反手要去揉按。
  谁知皇帝却按住了她的手。
  “别乱按。”
  “按都按不得呀。”
  “周明说了,穴位不能乱按。”
  说着,他将自个面前放折子的炕桌移到了旁侧。弯腰把自己将才靠着的那块软枕挪到了自己盘起的腿上。
  “坐朕前面来,靠着朕。”
  这样坐就等于是靠在了皇帝的怀里。腰部刚好抵着那块软枕,十分舒服。毯子并不厚,皇帝身体的温度透过来,暖着王疏月的脊背。他莽撞的情欲好像也压退了回去,此时只剩下身为帝王的男人对一个女人,难得的迁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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