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6)
  岑柏言打断他:宣兆,我不欠你什么。
  是,你不欠我什么,宣兆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对不起你,岑柏言,是我对不起你。我没办法控制我自己,我看到你就想起十七年前,想起我外公是怎么死的,我妈妈是怎么疯的,我看到你就忍不住的嫉妒,我嫉妒你有健全的一双腿,我嫉妒你有这么好的人缘,我嫉妒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就是这么虚伪又自私,你不欠我的,你清清白白,你出淤泥而不染,我已经烂透了,我再活七十年、八十年都一样,我再也没有亲人,我的腿也回不来了,我这辈子就从接到你妈妈电话的那一刻就结束了。
  岑柏言的眼底红成一片。
  岑柏言,宣兆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你什么错也没有,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就算下地狱也要拉着他们一起。
  .
  宣兆,岑柏言胸膛剧烈起伏,我们结束了。
  宣兆浑身一僵。
  你记住了,岑柏言用那只鲜血淋漓的手背捂着双眼,是我和你分手的。
  岑柏言就这么捂着双眼,一步一步地往外走。
  他当初是怎么走向宣兆的,就要怎么离开他。
  VIP室的门砰地关上,宣兆再也支撑不住,脱力地靠在了沙发上,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而后渐渐的,从他的喉咙里发出了压抑的、痛苦的喘息。
  龚叔找到宣兆的时候,他唇色煞白,满脸都是冷汗。
  但他坚持不去医院,而是要返回大学城的出租屋,而后他把自己关了整整三天。
  这周六临时有事,没有更新,给大家道个歉,落地窗没有忘记,先欠着呜呜
  下周多多更新嗷
  第73章 亏欠
  岑柏言试图让自己变成一个二十四小时旋转的陀螺。
  万千山从家里搬了出去,突如其来的撤资让万氏现金流出现了巨大缺口,他忙于应付各家银行和商贷机构,同时还要面对税|务局的调查。万千山和岑静香终于彻底撕破了脸,她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发展成了严重的肺炎;岑情整日以泪洗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消瘦,她变得比以往更加偏激,时常无故大吼大叫。
  岑柏言既要照料卧病在床的母亲,又要安抚情绪激动的妹妹他现在是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人,总不能连他也倒下了。
  岑柏言从来都是个决断的人,他爱憎分明,把喜欢和厌恶区分的很明显。但一夜之间,他的世界被整个颠覆。
  他知道岑静香犯下了不可弥补的错误,但那是他亲生母亲,他做不到假装看不见她在病床上痛苦地喘息;他知道在这场恩怨中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但他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享用了本不属于他的优渥生活。
  他仿佛被扔进了一处山壁之中,两侧坚硬的石壁越夹越近、越夹越近,他伸出双臂奋力支撑,咬着牙告诉自己不能倒下,绝不能。
  其实岑柏言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或者说他怎么做都不对,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不能停下来,他总得让自己忙碌起来,他必须忙得连思考、思念、思虑的时间都没有,这样他才能够喘息。
  这天,岑柏言去给岑静香送药,发现岑静香在一片黑暗的房间里烧冥币,火光映照出她的脸,颧骨凸起、眼窝深陷,她对着一尊面容怪异的人偶喃喃自语,岑柏言听见了宣兆两个字,还听到了宣兆的出生日期。
  岑柏言一阵恶寒,立即冲上去踹翻了火盆,用床单扑熄了火苗。岑静香走火入魔一般念叨着说这是她从泰国请回来的仙童,法力无边,十七年前的那个雨夜,她给仙童烧了好些供奉,仙童真的让她梦想成真了,姓宣的一家人果真家破人亡了!
  这他妈的是什么东西?!
  岑柏言看着那个有成年人小臂高的人偶,张着血盆大口,眼眶里只有一颗黑色眼珠,忽然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心窜起。
  现在只剩那个瘸子,岑静香突然阴狠一笑,仙童啊仙童,你务必让他早点死,最好今天出门就被撞死,送他去和他那个短命外公做伴!
  妈,岑柏言心头一沉,喝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岑静香被这一声厉喝吓得回过神来,她看着一地狼藉,忽然跪下对着那个仙童磕了几个头,旋即发狠地掐住岑柏言的脖子,辱骂岑柏言是叛徒,是畜牲。
  我生你养你,你竟然背叛我,你和仇人搞到了一起,你这个叛徒!
  岑柏言冷着脸,把她拉进了浴室,单手拧开淋浴喷头
  哗!
  凉水兜头浇下,岑静香讷讷看着岑柏言,少顷哭喊着要岑柏言去杀了宣兆,她受了那么大的屈辱,一定要宣兆跪在她面前给她谢罪。
  岑柏言静静看着她,眼神陌生的仿佛她是一个素未谋面的过路人。
  你冷静下,药我放在床头柜了。岑柏言转身离开。
  岑静香的病还没有好,岑情这边也出事了。
  当晚,别墅区里一户人家上门指控岑情虐待了他们家的狗。岑柏言跟着他们去查看了监控视频。画面里,几只小狗在草坪上撒欢奔跑,主人们聚在一边聊天,岑情趁着没人注意,抱起一只小博美躲到灌木丛后,拽着小狗的后腿摔打,甚至用尖利的树枝捅小狗的眼睛和嘴。
  更多的录像被调取,这已经不是岑情第一次凌虐动物了,这段时间频率尤其高。
  岑柏言蹲在家门边抽了五根烟,既痛心又懊悔,岑情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并非没有责任。
  从小到大,他和万千山一直都不算亲厚。小孩子是最敏锐的,虽说名义上万千山是他和小情的爸爸,但他能感觉到万叔叔对小情和对他是不一样的,他们之间始终像隔了一层什么。所以岑柏言不爱在家里待,动不动就往陈威家跑,陈威父母总玩笑说要不你改名叫陈柏言得了;他陪伴在岑情身边的时间太少了,他总嫌弃岑情娇滴滴的,在学校里也躲着她,他甚至不知道岑情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他一一去给邻居们赔偿道歉,次日要带岑情去看心理医生,岑情尖叫着说:我没病!有病的是你!你是变态!你和一个男人谈恋爱,那个男的还是我们家的仇人,要不是你,爸爸就不会走,我的公主裙也不会脏!
  岑情说那些蠢狗看着就恶心,脏狗就是脏狗,不配和人生活在一起,姓宣的都是脏狗,她虐狗的时候想着宣兆脸,她要把宣兆捅瞎、捅成哑巴,看他还怎么勾引男人,还怎么破坏别人家庭!
  岑柏言忍无可忍,抬手扇在了妹妹脸上
  这是他第一次对岑情动手,他气得浑身发抖,但手上是留了力的,这个力道伤不着岑情。
  岑情愣了两秒,紧接着放声大哭,高喊着我恨你,要岑柏言滚。
  爸爸要把钱都留给那个怀孕的贱|婊|子,你就是罪魁祸首!岑情操起一个玻璃烟灰缸,狠狠砸在岑柏言身上,你不走爸爸就不会回来!你滚!
  罪魁祸首?我竟然成了罪魁祸首了么?
  岑柏言看着发狂的妹妹,忽的冷笑一声。
  到底是谁疯了。
  岑柏言离开了那个家,顺着小路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天色昏暗,他才觉得有些累了,找了个花坛坐了下来。
  宴会那天,胳膊上的伤已经结痂了,由于处理不得当,恐怕要留疤。
  他垂头看着那道丑陋的伤痕,越看就越恶心。
  岑柏言啊岑柏言,你身高一八五,长得也不错,上的是名牌大学,走哪儿都是个青年才俊,收到的情信摞起来得有一层楼那么高,你怎么变得这么狼狈了?
  优越的家境是从别人手里抢来、偷来的,温柔婉约的妈妈是假的,儒雅温和的继父是假的,娇俏可爱的妹妹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
  他一度以为他拥有了宣兆,拥有了属于他的真实,然而宣兆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
  宣兆.
  这两个字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子,扑哧捅进了岑柏言身体里,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剧痛,他捶了捶左心口,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像一个瘾君子,急需能够缓解疼痛的药物,而宣兆就是疗愈他的药。
  宣兆,宣兆,对,找宣兆。
  他克制了很多很多天,然而这个名字一旦在脑海里出现,仿佛操纵着千百万只小虫子往他身体里钻,无孔不入,他指尖微微颤抖,从口袋里翻出手机我就看一眼,看一眼就够了,看一眼我就能彻底不爱他。
  在点下相册的那一秒,指尖猛地僵在了手机屏幕上。
  岑柏言看着手机屏幕里倒映出的他自己那张脸,下巴上满是青茬,头发凌乱,眼皮浮肿,眼圈青黑。
  太难看了,实在是太难看了。
  岑柏言抹了一把脸,不就是被一个人玩弄了感情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地球上大几十亿人,每天被欺骗的不知道有多少,怎么就你一个要死要活的?
  岑柏言抬手重重按着眉心,对自己说别再丢人了,岑柏言,你已经够丢人的了。
  别下贱到连你自己都觉得羞耻。
  天快黑的时候,岑柏言打电话给了陈威,陈威开着一辆电动车来接。
  他听家里人说了万叔叔家的事儿,生意场上的那些门道他不关心,岑静香当年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也不是很在乎,他就担心岑柏言想不开。
  岑柏言有多喜欢宣兆,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吗?那天到现在已经过去八天了,他也没敢问岑柏言怎么样了,生怕勾起岑柏言的伤心事。
  直到今儿见到了岑柏言,虽然人是邋遢了些,但好歹精神头不错,至少没像电视里头那样儿去自残,也没瘦脱相,陈威总算放心了些。
  你今晚住我家,要和你妈说一声不?陈威问。
  不用,岑柏言说,估计她也不想见到我。
  .陈威一时语塞,干巴巴地安慰,好歹是你妈,母子之间哪儿有什么隔夜仇。
  不说这个,岑柏言摆摆手,你载我去趟临海那个别墅。
  陈威说:去那儿干嘛?
  岑柏言垂下眼眸,良久后缓缓道:该还的债总得还上。
  没有人知道宣兆把自己关在大学城烂尾楼里的三天发生了什么。
  龚巧担忧的不得了,宣兆的电话打不通,发信息也不回,她想去找宣兆,却被爷爷拦下了。
  爷爷说让他一个人冷静冷静,龚巧不明白哥有什么可冷静的。她又去问卓非凡,可卓非凡却总是很忙,他总是往外地跑,也不知道是忙什么去了,龚巧还发现卓非凡陪着她的时候也时常走神,常常一个人走到一边去打电话。
  她敏感地觉得非凡哥变了,以前非凡哥看着她做雕塑,眼睛里是满满的欣赏,现在却是心不在焉;以前非凡哥会带她去艺术馆看展,上回却把她一个人丢在了展厅,自己匆匆离开;以前非凡哥说等她高考结束,他们就正式在一起,可是都这么久了.非凡哥还是没有任何表示。
  也许是他太忙了,龚巧总是这么安慰自己。
  非凡哥就要毕业了,事情一定很多,我要乖一点,懂事一点,不能让他为我分心。
  第四天的时候,宣兆的电话终于接通了。
  哥?龚巧眼泪都要急出来了,你怎么了呀,怎么不接电话呢?你病了吗?
  嗯,宣兆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只是多了几分疲惫,有点小感冒,躺了几天。
  原来只是感冒啊,龚巧松了一口气:你怎么不去医院啊!
  医院治不好,宣兆淡淡道,需要自愈。
  你可不能讳疾忌医,龚巧认真地说,那你现在好了吗?
  .宣兆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会好的。
  这次出现,他正式宣告重组宣氏企业,也将他和万千山的对立关系摆上了明面。
  有数名履历优秀的职业经理人替他打理公司,他只需要做好门面工作就可以,包括西装革履地出入各种商业场合、前呼后拥地参加酒会、滴水不漏地接受媒体采访,俨然一个炙手可热的商场新贵。
  每年名利场上想出头的人那么多,宣兆年轻、英俊、儒雅,加上他传奇一般的身世,无疑是最好的造势话题,给全新的宣氏带来了第一波热度,也拉到了可观的投资。有人评价他是蚕食自己生父的毒蛇,宣兆不置可否。
  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他走的是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二的路子,只要万千山身败名裂,他什么都可以失去。
  然而,在这天的股东大会上,宣兆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于是在座的十多人都看见了他们这位异常年轻但却异常果决、铁腕、冷漠的CEO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别的表情
  他先是不耐烦地微微皱眉,继而垂下眼眸,视线落在来电显示上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抖了起来,手里握着的钢笔掉落在地,指尖稍稍蜷起。
  他看起来似乎有些慌张,可以说手足无措的程度。
  而后,他端起手边的陶瓷杯,仰头喝了一大口水,又把自己呛得一通咳嗽,甚至呛出了眼泪。
  也许真的是咳得太厉害了,他眼圈迅速泛红,就和没有力气站直似的,一手支着拐棍,匆忙离开了会议室。
  岑柏言让宣兆去办临海别墅的过户手续。
  这栋别墅是宣谕亲自挑选的婚房,写了万千山的名字,后来万千山为了讨好岑静香,把这栋房子给了岑柏言。
  现在,岑柏言要还给宣兆。
  他们明明仅相隔了一个月没有见面,却已经生疏的像是陌生人一般。
  我不知道什么东西是后来添置的,只把衣服清空了,别的你自己收拾。地产管理部门外,岑柏言面无表情地把房产证递给宣兆,产权调查还需要一段时间,我问过了,三个工作日。
  嗯。宣兆接过那本硬壳证,握着拐棍的手由于用力过猛,指骨泛起青白色。
  岑柏言自嘲地笑笑:我手里也没什么别的,就这个能还你了。
  够了,宣兆的身体里传来细小的崩裂声,仿佛一根根琴弦正在断裂,你说得对,你没有欠我什么。
  也不能这么说,岑柏言平静的不像他自己,反倒更像是宣兆,我住着你的房子,用着你们家的钱,即使这不是我的主观意愿,但已经是客观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