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看得出她过得好,衣裙簇新,皮鞋合脚,妆容得体,即便脸颊有处肉粉色伤疤,也不影响她眉眼温和自信.
  旧识重逢,必然有许多话要讲.
  阿秀握她手,笑弯眉眼,“老公去牛津读医学硕士,我随他一起住乡村,几天前希尔顿礼堂毕业典礼才结束,我们立即赶回.”
  贺喜为她开心,视线落在她眼睑下,笃定道,“阿秀姐,你怀宝宝了.”
  阿秀怔愣,“我,我怀宝宝?”
  片刻,她欣喜若狂,“阿喜你讲的对,我太粗心,不对不对,是最近我和老公太忙...”
  看她语无伦次,贺喜笑眯眯提醒,“傅太,你该让傅生带去医院,a超会给你个确切结果.”
  “阿喜,那改日我约你喝下午茶.”期盼已久的宝宝到来,阿秀再坐不住,去找她老公.
  阿秀并非开空头支票,闲暇时电话到薄扶林,约贺喜茶楼喝茶.
  她摇铃招服务生,“红豆姜撞奶,锡兰红茶,士多啤梨,司康饼.”
  贺喜两手捧脸,由衷道,“阿秀姐,你好靓.”
  阿秀脸红,一手不自觉摸肚,“阿喜,要谢你吉言,讲我日后住洋楼养番狗,老公待我很好.”
  贺喜摇头,“可不是我吉言,是你自己修来的福气.”
  静坐一会,阿秀突然色变,贺喜顺她目光望去,那人瘦削矮小,眉毛只半截,穿着寻常.
  阿秀紧捏拳,低语,“水上疍家老大,专干卖猪仔的勾当.”
  卖猪仔,讲白是贩卖人口.新界山区乡下一带有生活艰难愿意自卖身,也有不知情况被拐卖,这些人多被送去南洋橡胶园做苦工.
  当然也有被送去从事xing工作.
  这里靠近钵兰街,港地无牌红灯区,私.娼馆内接客的大部分是本埠失足妇人和内陆偷渡来的黑户.
  还有因轻信男人,被诱惑吸白fen,为钱做妓.女,男人甘当马夫在私.娼馆楼下为她拉客.
  人蛇混杂,三教九流,疍家老大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
  贺喜视线再次落在疍老大身上,他眼带yin,眉带邪,眼睑虚浮,看样子是从哪家私.娼馆里刚癫狂过出来.
  “你是被他卖到南洋?”贺喜低问.
  阿秀恨声,“他与印度商贩联手,骗我们去南洋做工,其实是转卖索纳加奇,逼迫我们做妓接客.”
  “我记得你有去报警.”
  阿秀忿忿,“无用,早已立案,却迟迟结不了案,商贩逃回印度,差人无法跨界追捕,水上疍家一艘海轮,四处为家,差人更加鞭长莫及.”
  贺喜心里叹气,世道乱,她也鞭长莫及.
  “阿喜,我到现在仍旧不甘,他害人无数,为何老天没报应在他身上.”阿秀红了眼眶,“我是幸运,还有不幸的呢,背井离乡,她们该怎么办.”
  贺喜没讲话,唯握她手轻拍.
  十月初,马琳娜订婚,随后港大开学.
  贺喜穿上白衣黑裙,和其他新生一起,在悠扬的乐声中,进入本部大楼参加入学典礼.
  客晋炎在本部大楼空中花园茶餐厅内等候.
  他穿衬衫西裤,梳大背头,坐铁艺椅上,向服务生要一杯拿铁和报纸边看边等.
  对面有女生坐下,她试探询问,“我能坐吗?”
  客晋炎视线在报纸上,随意嗯一声.
  女生一手托腮,手中轻搅咖啡,偷偷看他,脸颊绯红,再次问,“你是哪个院的?医学院还是文学院?”
  客晋炎才抬头,将视线落在对方身上,停滞了数秒.
  因为对方和他阿喜竟有三分神似.
  又环顾四周,仍有空座位,客晋炎端起骨瓷杯,礼貌道,“失陪.”随即换一个座位.
  新时代,风气放开,知识女性有追求幸福权利,她锲而不舍,又在客晋炎对面坐下,“看你好面熟,是学长?”
  客晋炎搁下报,“不是,我在等老婆.”
  对方愕然.
  正巧贺喜从礼堂出来,远向客晋炎挥手,女生背对她,贺喜走近了才看见女生的脸.
  啪.贺喜手中校刊跌落.
  客晋炎略有诧异,弯腰拾起.
  女生也看贺喜,捂嘴惊讶,“看你像在照梳妆镜.”
  她打量贺喜,见她着装规矩,还□□丝绒领结,几乎笃定,“你是新入学的学妹?我是文学院,读大三,你是哪个学院?”
  “好巧,也是文学院.”贺喜勉强笑.
  见贺喜脸色不大好,客晋炎揽她肩离开,不待她质问,自己先交代,“不认识,她主动在我对面坐下.”
  他小心翼翼,“老婆仔,呷醋了?”讲完,他先笑.
  看她呷醋,心里竟然格外畅快.
  贺喜乜他,“才没有.”
  已经走很远,贺喜仍回头看,她是谢姝,文慎的发妻.
  晚饭,莉迪亚煮粤菜,贺喜心里装事,几乎在数米粒.
  维多利亚四柱大床上,客晋炎不满她频频出神,缩腰胯连撞她.
  贺喜呜咽出声,被撞太疼,瘪嘴看他.
  客晋炎看她几欲要哭,不是一般诧异,搂她腰翻身,让她趴在自己胸膛上.
  “老婆仔,怎么了?”客晋炎抹她眼角,竟有湿意.
  贺喜侧头贴在他心口,低声道,“我是想阿妈了.”
  “我让阿晨接阿妈过来住.”一手抚她汗湿头发,另一手顺后背滑下,托她臀轻哄,“乖,老婆仔你动一动.”
  “不要,他太大.”
  客晋炎低笑,“舒服的时候你又不嫌弃他大.”
  抱起她翻过身,缩腰再次深埋进去.
  yin靡的水声,伴随女人的呻.吟,男人的粗喘.
  最后时贺喜被弄哭,白绵绵胳膊不住收紧,不止流泪,仍找寻他唇.
  双双相拥轻颤,客晋炎拔下套随手扔地,紧搂怀中人轻吻.
  粱美凤被阿晨接过来,贺喜圈住她臂弯,阿妈叫不停.
  “阿妈脑袋嗡嗡响.”粱美凤面上嫌弃,心里也想了,任由贺喜歪缠她.
  “阿妈,我带你去参观校舍.”贺喜兴致勃勃.
  薄扶林林荫道,母女二人挽胳膊走去,身后阿晨不远不近跟着.
  大学堂,美术博物馆,梅堂,中山广场上远眺维港.
  与有荣焉,粱美凤感慨,“我们那一辈穷困,饭吃不饱,哪有心思念书,阿妈辛苦,无非为这一刻,将来我的阿喜有个出头被人尊重机会.”
  “阿妈最好.”贺喜搂她肩.
  快天黑才回去,莉迪亚面有惴惴,跑过来道,“太太,有警署人在等,讲姓应.”
  贺喜不应反问,“他进门有出示搜查令?”
  “圣母玛利亚.”莉迪亚才想起,“太太,我非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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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喜没有怪她的意思,转道,“莉迪亚,你带阿妈上楼休息.”
  莉迪亚喏喏.粱美凤担心看她.
  贺喜搂她肩,“阿妈安心,十有八.九是找我办事.”
  真有事审问,不会只身一人过来,至少要带一名以上警员陪同.
  “o记应sir,贵干?”贺喜在他对面沙发坐下,喊菲佣上茶点.
  不忘询问,“红茶,咖啡,还是白水?”
  “一杯咖啡,谢谢.”
  贺喜转头叮嘱菲佣,“一杯拿铁,一杯锡兰红茶,司康饼来一份.”
  菲佣很快端来茶点.
  应光德端起咖啡,四下环顾,不住点头,“这里地方不错,依山傍水,明堂阔朗,也比市区安静,贺小姐有福气.”
  “应sir改行看风水?”贺喜怠懒与他绕弯,靠在沙发上,两腿闲适交叠,“讲吧,我不认为应sir过来只是和我探讨宅院风水问题.”
  她又补充,“请称呼我客太.”
  花骨朵一样年纪,才将将绽放,就被人拢进花房,从此冠以客姓.视线落在贺喜精致的面庞上,应光德略感可惜.
  不过这朵花是带刺玫瑰,不得不小心.
  应光德正色,将一份文件递给贺喜,“是这样,我手里保有几份口供,直指水上疍家老大贩卖猪仔.”
  贺喜翻开略扫过,并不应话,等他继续.
  “近期疍老大有批货离港,有线人讲是借运货遮挡,其实贩卖猪仔去南洋和三藩.”
  应光德从文件袋里拿出一张照,竖在胸前给贺喜看,“这人我想客太应该不陌生,陈威,大陆苗族人,此前警方控告他养蛊虫危害市民,因证据不足被他逃脱,警方怀疑他与疍老大联手,通过蛊虫迷惑心智,借此行骗.”
  贺喜抬眼看他,“捣毁不法勾当,维护港地治安,是你们警署的事,与我何干?”
  应光德面有尴尬,两手虚抱拳,向贺喜行个江湖礼,“贺大师,此前我无知狂妄,多有得罪,望大师大人有大量.”
  话音落下,他将文件包里装的几方现钞拿出,“这是两万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