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
  找到人,拿到了口供,那就真能告了。即使发裸照这个环节被撇清,怎么也是个勒索未遂,秦家这边占了理,谭姐背后的靠山也不能不讲理。——不管官多大,在圈子里也要讲人权。秦巍有些骇然,也不禁泛起新的疑问:“真肯定是谭姐做的了?她这是为什么?给自己找事呢?”
  “这就不知道了。”李竺很无辜地说,“你知道的,乔小姐不怎么信任我……”
  她是和乔韵结盟了吧?这么说只是迫使他不得不出面和乔韵接洽,她们现在有共同的目的,当然一拍即合。维持表面的生疏,也只是为了更好地敲边鼓……秦巍一眼看穿她的态度:无非也只是为了更好地控制他。他现在就像是开了上帝视角,超然地俯视着世间种种,以前还让他迷惑的关窍,现在全都能一眼看透。只是心如止水,再不会因此泛起一丝波澜。
  “真的要告?”他仍这么问,“你不知道谭姐的背景?”
  李竺为难地叹口气,似乎是对乔韵一言难尽,“秦巍,你别以为我想给自己找事,但,乔小姐的性格,你是知道的……她哪里忍得下这口气?”
  看来是真联盟了,她讨厌乔韵的每一次,都是乔韵让他更‘失控’的每一次,现在他彻底脱了轨,乔韵就成了她的救星。李竺想要的很简单,她一直只想要一个完全受她控制,按她步调去走的明星,谁能达成这个目的,谁就是她的盟友。她毫不羞耻地撒谎、欺骗、利用、控制,为的就是这个简单的目的,而这个目的也会帮助她实现自己的理想——国内第一经纪人?总之是类似于此的头衔。这是不是她最初的梦想,谁知道?
  秦巍不能说自己讨厌李竺,他其实还有点羡慕她,看起来她对这职业伴随的种种都毫无心理障碍,甚至是有点有恃无恐——他看得穿又怎样?还不是要被她摆布。真点破了,杠上了,不见面了,就让乔韵去告谭玉,他敢吗?他真不敢,如果只是母亲也就算了,乔韵的关键词还多了个‘疯狂’。起诉谭玉,林女士也许做不出来,毕竟胜算不高,老一辈对娱乐圈不熟悉,还要试探水深水浅。但乔韵说起诉就真能起诉,她就是这样,总带了点不管不顾的疯劲,让人情不自禁,为她的将来捏一把冷汗。他是想分手,不是想她死,乔韵不管怎么说还不是秦家人,谁知道谭姐要被逼急了会怎么对付她?
  而且,真是谭姐干的吗?她《玄夜洞天》都不想拍了?这不等于是平白多得罪资方?能投资拍电视剧的也都不是省油的灯,为什么要这样自毁名声?
  秦巍再是心如死灰,不可能连谁害的他都不好奇,越好奇就越像是陷进蛛网里,他发现自己真是找了个很差的对象,以前乔韵想分手的时候,他不知道怎么才能复合,现在他想要分手,说分就能分?太天真,他真不知道该怎么打消她复合的主意。似乎她要他做什么,他怎么挣扎,到最后也只有从命。
  但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和以前所有吵过的架都不一样,他们的分歧已经无法弥合,不仅仅是事业和感情,秦巍现在压根也不想恋爱,他已没有那份余裕,他只想给自己放个长假,好好摸索清楚他到底想要什么,他更适合什么。
  他还是见了她,在黎明将至的黑夜里,两个人一前一后偷溜出去,李竺在酒店门口为他们留了面包车。秦巍手里端了个塑料筐出去,打开后备箱先塞筐子,凌晨4点多,居然没引起粉丝的注意,多数都把他们当成了需要早起的苦逼剧务——可见他其实和那些剧务也没有太多不同,冲锋衣一套,鸭舌帽一带,少了那些前呼后拥的助理经纪人,绝大多数人认识中的秦巍已经湮灭无形,留在世上的又是那个默默无闻的他。
  “想去哪?”他摸着方向盘和气地问,久违的新鲜空气窜进肺里,和自由一样让他精神一振,仿佛喝大了的恍惚感褪去一点。他决心先开一段路,再好好和乔韵说都已经不小了,没必要分得太难看,总吵吵闹闹也不是事。
  “开到山里去转转吧。”乔韵的脸也藏在帽子下面,语气意外的轻松,好像两个人就只是出来转转。
  “行。”
  车慢慢地往前开,像是溜达着出了街区,街角桑塔纳里,昏昏欲睡的狗仔完全没被惊动,这么不紧不慢地开了两个街口,秦巍一踩油门,这才把速度提上去,迎着天际线上那点曙光一阵狂奔。他把车窗摇下来,让胎噪风噪没头没脑地把整个车厢充满,越吹心里越舒坦,这嘈杂的沉默像是吹走了心里最深的迷惑。
  横店这里,出了拍摄基地不多远就是乡野,东面一座山,山脚下就是农田。天刚亮就有人出来收水稻,现在都用机器,收割机在田里嗡嗡地开着,几个中年农民在田头抽烟,眼神跟着车走,秦巍把车在山脚停下来,他们还盯着看了一段,等两个人爬入山门才散去。秦巍在山道上停下来,看着那几个人头一摇一摇地走远,忽然觉得异常脚踏实地:他们肯定没认出来他是谁,即使知道他的名字,也未必会知道最新的新闻,就算是知道了那些新闻,应该也不会放在心上。这些沉默的实干者终究还是大多数,他们才是社会的主体,对裸照太天崩地裂,其实是把自己和自己这一行看得太过重要了。
  他回头问乔韵,“真是谭姐?”
  “局应该是她设的,动机就不好说了。”八月底,早上有点凉,太阳出来就热了,乔韵把冲锋衣脱下来抱在手上,“可能是当时和我撕衣服的事,动了点念头想抓个把柄吧,女人心海底针,不好猜她的动机的。”
  浅白天色下,她看着挺憔悴的,眼底两个大黑眼圈,刚回国时差还没倒好吧,熬到凌晨五六点没睡也没困意,嘴唇有点起皮,皮肤也禁不得细看,额头冒了一颗红痘痘,“不过当时你直接打电话和我说了嘛,这个安排失去意义,也就闲置了。后来估计照片外泄,被别人拿来对付你——她现在应该也觉得挺冤的,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连自己的剧都拍不成了。”
  这解释合情合理,乔韵又叮嘱他,“——但你不要告诉她背后这句话,对外当然这件事是她做的,她和马驰得背这个锅。”
  怎么又扯上马驰了?秦巍有点晕,想了几秒才明白过来:这肯定是李竺策划的绝地大反击了,乔韵对马驰加入以后华威内斗的局势都不清楚,忙于自己的事业,怎么可能扯到马驰身上去?这么一来因祸得福,华威那部大制作,本来已经是马驰囊中物,现在反倒是又有变数了。
  这时候再看这些事,他已经不带什么感情了,但秦巍也不想对乔韵恶言相向,他斟酌着言辞问,“我是不是得谢谢你?”
  乔韵看他几眼,笑了,她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必啊,因我起的麻烦,算是我害了你,我总要给你收拾好残局啊。”
  “谈不上害不害,咱们说这些生分了。”秦巍走了几步,又问,“什么时候回纽约?”
  “不回去了。”乔韵说,秦巍脚步一顿,她又补充,“以后都不回去了。那边的事情,打算用另一种思路解决。”
  什么思路?该不会又要闹了吧?秦巍捕捉到一丝不祥的征兆,不禁顿住脚步:她是为了他回来的?这所有改变,是为了他?
  “你放心,我不会缠着你。”乔韵像是和他有心灵感应,没等他惶恐就打消他的疑虑,她举起手遮着眼,看向山下如画的田野,脚步越登越高,山下的风景越来越小,瑕疵也就越来越少。“也不是为了你,我回来是因为自己想回来,走也是自己想走,不需要你为我负责。”
  不是吵架的语气,内容虽激烈,但不至于激起怒气,反而有点说穿了的快意,乔韵保持搭凉棚的姿势,转身看他——她的美貌现在是有瑕疵的,这是客观认知,但这仍无损秦巍心颤地意识到她的美丽,“你现在心情怎么样?”
  “……不差。”秦巍耸耸肩,他仍没改主意,也还没完全放下戒心,乔韵不想分手,他知道,否则不会回来找他。他们对彼此已有足够的了解,可省略不必要的试探和伪装。乔韵不想分手,他想,他希望她自己放弃,她不肯,无声的交锋已来过一次,秦巍就怕自己分享得太多了又被她拿住弱点,操纵着改变心意。“也不是没收获啊,至少对社会的险恶多了点认识。”
  “还想继续做演员吗?”
  “不知道,还没决定,要再想想。”秦巍说,他不知不觉就说多了。“还是喜欢表演的,但……”
  “但已经不喜欢这个行业的环境了是吧?”乔韵接上他的话,久违的默契似又回到了他们中间。她瞟他一眼,“想拍文艺片,没环境,更没演技,有眼界,但实力还不足以享受真正顶尖的表演。大导名片让你痛苦,商业片又觉得没意义,这种明星式的生活对你来说没什么乐趣。有些人一直做这一行,是因为没太多选择,离开这个行业赚不到这么多钱也没这么多成就感。可你不一样,实力摆在这里,做哪一行都会有成就,也就有了犹豫。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失败?活得有点痛苦?”
  她的话听起来有点疼,麻麻的扎着心口,戳痛他的自尊,就像是另一个自我发出的轻嘲,秦巍默不作声:世上有一个人这样懂他,所有的话都仿佛从他的心底说出,这让人又觉得不安又感到安心。
  “你现在不想谈恋爱,我知道,你需要一段时间找回自我,想想你自己想干什么。”乔韵靠在栏杆边望着他,笃笃定定地讲,“我一眼看见你就都明白了,自己的问题太多了,你现在没有谈恋爱的心情。”
  话都被她说完了,他还有什么好讲?秦巍为自己争一口气,“也是,也不是,我是想好好静静,也是觉得我们之间已经失去恋爱的基础——我还是希望你好,感情还在,但……我们的生活相距太远,已经不再是那种可以相爱的状态了。”
  “我以前就是这样告诉你的,是不是?”乔韵的笑像是烟一样淡薄,“有些事不可以勉强,那时候你是怎么回答我?‘但你偏要强求’。”
  “——但我偏要强求。”秦巍和她一起说出口,他也笑了,“那时候还年轻,现在,对任何事都不想强求了。”
  “如果我说,你现在的状态我懂,你会不会觉得我在骗你。”乔韵斜睨他,太阳一点点从平地里升起来,金光为她的脸庞镶上灿烂的边。“这种迷失的状态,怀疑自我的状态——如果我说我都懂,我真的懂,你相信吗?”
  她怎么可能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乔韵的职业生涯里有过真正的失败吗?她遇到的困难充其量只能叫做颠簸。——但秦巍听得出来,她说得是心底话,她是真的懂,她的话里还有痛苦留下的痕迹,虽然很淡,但却依旧刻骨铭心。“只是我在这种状态的时候只想要抓住点什么,越多越好,而你低潮时却想要摆脱掉什么,越多越好。也许这就是我们俩最大的不同。”
  “我设想过很多次,如果有一天你也遇到这样的事,我该怎么应对,我是不是该哈哈一笑,神气活现地告诉你我现在过得有多好,把从前所有那些隐秘的痛苦都痛快地报复出去。”乔韵轻声地说,仿佛已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她的话有一些让他感觉很费解,但秦巍没有追问,在这样接近禅悟的状态下,有些事已无关紧要,唯有在分享的情绪是真的就足够。“我报复心很强嘛,这才更适合我——但到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想对你说的根本并不是那些,我痛恨的也不是那些。”
  “你想找到自己想做的事,去吧,不想拍商业片就不要拍,觉得拍文艺片很痛苦也随便,甚至承认自己就是喜欢表演又缺乏天赋也没什么要紧,李竺会希望你给她冲票房,飙片酬,林阿姨希望你能磨练演技,得些好奖,运作资本,从更高的层次来经营演艺圈。她们选择和我合作都自有目的,对你都有自己的期许,但我没有,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乔韵说,她就这样随随便便简简单单地说着他的隐痛,他最隐秘的自我怀疑。“你尽管走遍世界去整理自己,我就在这里等你,我会一直爱,一直爱,一直爱到你回来为止——”
  她一直是那个不怎么愿意说爱的人,只用言语表达,似乎正面倾诉爱意会让她处于某种弱势,他以前更愿意讲,但之后,随着她的发展渐渐比他更好,他的烦恼越来越多,他成了更强求的那个……这样表白的机会也越来越少,双方对彼此的感情都很清楚,似乎也不必这样多此一举——
  但现在乔韵就这样自然地说着,不经意地保证着,敞开着她热烈又坚定的感情,她在阳光下冲他笑着,秦巍就只能这样看着。看着她眼角的笑纹,起皮的唇——这些都无法削弱一点点的美丽,他移不开眼神,做不出什么反应,就只能这样看着。
  忽然间,仿佛是热焰铸成的笑又有一点点狡黠,“一直爱到变数出现为止,爱到别的人出现为止……”
  是啊,生命一直在不断地流动,又有谁能主宰百年的机缘?再有诚意的保证,也只能保证到下一个让她热爱的人出现为止,如果他一直不在,乔韵终究会遇到另一个点燃她的人,她的双眼会因为另一个人亮起来,她会投入另一个人的怀抱——
  从事发到现在,秦巍一直保持着无欲无求的‘禅悟’心境,他下了决心就不会改,走出去的脚步就不会回头,不是刻意在坚持,触动也有,但就只是没被动摇到那程度,但在这一刻,禅心片片碎裂,似有声音响起,他和现实之间的那层隔膜忽然短暂消失,他几乎要脱口而出,‘不准’!
  但好在悬崖勒马,又强行忍住。
  她也许看出了点什么,笑容里多了点得意,乔韵倾身过来——她一动,他就警觉地往后一靠,差点碰着了头。
  乔韵失笑,她退后一步以示清白,双手举起,似在安抚他不必那么紧张,息事宁人地轻声细语。“所以,你最好还是抓紧点时间。”
  秦巍欲语又无言,他默不作声地退了一步,放乔韵穿过他身边,背着手一蹦一跳地跑下山,他就站在阶顶,拧着眉,望着她的背影。
  心里是什么感觉,一时说不清,依旧是不想回头,可非要形容的话——大约可以说是一种不情愿的暖意。
  ☆、第143章 代价
  “陈总,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现在比谁都想找到小吴,真的,全中国谁能和我比这份着急啊?现在道上都传开了,全都说秦巍是在我的局上出的事,是我害他。我和他就隔壁门住着,一个剧组呆着,这让我怎么还能继续和他相处?我真是比窦娥还冤,怎么就攀扯上我了呢?陈总你相信我,我已经撒出人去找她了,这个事不澄清,我以后在圈子里可还怎么混啊?”
  “你还说不是你?”陈总把几张照片丢到桌上,语气不太好,“小谭,我今晚叫你来,不是给你找问题的,问题已经发生了,我也讲得很清楚,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心理拍了那些照片,现在就问你之后该怎么处理——你不觉得现在再和我说不是你干的,这还能说得过去吗?”
  周日,公司里加班的人不多,整层办公室都静悄悄的,如鬼片般充斥着不祥肃杀的氛围,谭玉把手压在照片上,低头飞快地瞟了一眼,没有马上说话:以陈总的城府,两人的层次,这些话其实根本就不该明说,说到这份上简直都有点撕破脸的节奏了,她再继续装傻,逼得他连这其中的道理都挑破,可能会把陈总往死里得罪。
  但能承认吗?就像是她刚才说的,承认了她还怎么做人?谁不知道她和秦巍关系好?真是她授意人拍秦巍裸照,这事闹出去以后谁还敢和她谭玉来往?肯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谭玉是东北人,很看重自己是不是‘够朋友’,有些事,她做得,别人说不得,更何况她根本就没打算做,当时照片是拍了,但后来计划赶不上变化,几次穿【韵】效果都好,一方面是当时撕逼的恩怨渐远,逐渐气平,另一面也是因为逐渐习惯乔韵的跋扈——人就是这样贱,她一直这么强硬,对谁都这么强硬,自己又有成绩,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习惯了,也就不觉得自己之前是受到羞辱。再加上秦巍和她一直都有合作,怎么也得等作品上完了再说,而且秦巍事后和她提过那个女孩子,不经意带出过:‘乔乔知道了,生了好大气’……
  谭玉对秦巍就有点意见,也没到发裸照的程度,她策划这件事主要就是为了报复乔韵,让她也尝一下被人算计,冷不防栽个跟头的滋味。现在乔韵都知道这事了,她再发有何意义?秦巍也似乎对她的用意有一定怀疑,最合适的做法当然是闷声藏住照片,如果没有别的变化,就当个压箱底核武器,至少也等记忆淡化,无法把照片和之前的事件对起来时再放。她自问也不是傻子,剧拍到一半放合作男星的裸照,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照片好端端藏在家里的u盘,电脑里绝对没备份,那台电脑最近也没坏过,即使坏了当然也不会找人来修,所以绝不是自己这边泄漏出去的,只可能是当时那个小嫩模胆大包天,自己留了底。之后卖给别人让她来背黑锅,谭玉现在对她真是牙痒痒:秦巍的背景不知道,她的背景不知道吗?还想不想在这圈子里混了?就算她不知道,买照片的人不知道吗?到底是谁这么有种,敢同时和几方势力挑?
  “这些照片,就是当晚拍的,秦巍被陌生女子搀上出租车,”她停了几秒没说话,陈总可能有点误会,点着照片还真说破了,“那是什么时候?秦巍和乔韵的绯闻喧嚣尘上的时候,狗仔拍到这样的照片,怎么可能不来找我们要钱?公关部那里,事前完全没收到一点风声,谭玉,你别说那个外围能压下这样的新闻,整个圈里,能对狗仔如臂使指,压到这一步的人,那都是有数的。”
  说到最后,他加重了语气,谭玉满嘴发苦,知道再不认就要把陈总往死里得罪了——她也有些疑心谢哥暗中出卖了她,但陈总不说破,捉不到话柄那个也只能想想,只是有这重怀疑在,更不敢嘴硬。“陈总,我……照片是我拍的……”
  这句话说出口时,再好强也忍不住伴着苦涩的叹息,也许是心理作用,陈总身边的几个心腹看过来的眼神似都有些变,有些事,猜到和听人承认,是两种不一样的感觉,谭玉想也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什么形象,她更不愿去想这件事传出去以后别人都会怎么看她——还好,这圈子里,只要你够红,人品再差都不会缺人合作,眼下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了。
  她叹口气,着重强调,“但我没想对他不利,真的,陈总,事情有点复杂,主要也不是针对他。但不管怎么说,照片绝对不是我放的,您一定相信我这点,您看,您一出声我也就从横店回来了,这要真是我做的,我能回来得这么快吗?”
  “所以公司还是压住了这照片,没让往外放嘛。”她服软,陈总的语气也就缓和了,他和颜悦色地说,绝口不问谭玉为什么要这么做。“要不然怎么办?本来秦巍的照片就够麻烦了,秦巍女朋友博客一发,这照片再一放,好嘛,你组的局,背后那个人说的是居然是你——接连两次都是咱们华威的艺人,股票不还得停牌?《玄夜洞天》还能不能往下拍了?”
  且不说刑事风险,这要真上了媒体,估计是比裸照更严重的事故吧,以后她还怎么演戏?谭玉想起来都是一脊背的冷汗,不过她从没想过这可能会成真,“陈总,我……”
  “责备你的话,我也就不说了。”陈总不愧是总字辈,心胸宽广,挥挥手换上公事公办的语气,“现在主要的问题是《玄夜洞天》那边,该怎么继续你要有个想法,还有,现在媒体那边也就欠个照片罢了,局是你组的,这一点不难查证,乔韵连日期都写出来了,有心人互相打听一下总能知道。风言风语肯定是免不了,要把照片压下去,咱们也得拿新闻交换,这个新闻,你和你的团队沟通一下,我不管你出还是马驰出,总是要分量相当才好。”
  “马驰?”陈总忽然带入一笔,谭玉不禁一怔:这和马驰有什么关系?陈总是什么意思?
  以她影后身份,念头转速低于286电脑那都属于突发脑残,短短几秒内谭玉已经转过好多想法,陈总怀疑她和马驰合谋?陈总要借机搞马驰?陈总和把马驰谈进公司的王总要撕了?马驰……马驰……
  这说起来,她也还真有点怀疑马驰,马驰是经常会私下造访她家的,裸照这个事她也不记得和他提过没了,他同秦巍立场永远敌对,无可能和解,也许她嘴曾松过暗示过……
  秦巍倒台,最大的得益者难道不是马驰?电光火石间谭玉就信了几分,怒意随之泛起:要整就不能等戏拍完了再说?为了今年那部大制作,连她也不顾了?呵呵,这还真是挺马驰。
  “新闻的事,我会和他商量。”她没撇清,先认下来——陈总没说穿,也许自有用意,撇清反而落于被动,反正黄泥落到裤裆里了,与其指望陈总相信她也是被马驰蒙蔽,倒不如指望他相信自己的智商,不会挑这个时机发动。“剧组那边,陈总您有什么想法?”
  “秦巍这件事,剧组已经停工一周了,损失应该在一千万左右。”陈总说,“制片那边,与其等他们以后自己听说有什么想法,不如现在先去道歉,投资人的钱,到最后要还有剩那就不说了,要是不够,这一千万得补上,公司帮你承担30%,剩下70%,你自己想办法吧?”
  陈总估量的一千万绝非信口开河,剧组大几百号人,管吃管住每天发工资,一天一百多万的开销是最基本的,所以剧组停什么不能停工,像现在这样的情况极为少有,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导演组在考虑换角,或者说压根不肯定秦巍能不能继续做电视剧主角了,这情况下继续拍花的钱更多,损失会更大。不过那是在秦巍可能有更坏新闻爆出的设想下,现在,随着乔韵博客的发送,舆论风向已转,相信重新开工也就是近日的事。
  谭玉嗫嚅了一会,有些心痛,但想想公司已承担了从狗仔这里买照片的支出,也不好再要求更多,只好艰难道。“我知道了,陈总。不会让公司难做的,给你们添麻烦了。”
  她配合的态度,多少让陈总脸色更好看点,“还有,今年那部大电影,公司已经决定把男主定为秦巍——算是力撑他度过难关,危机公关明天就会开始换口径,把这事定为有心人士的打压,展示出公司对他的支持。”
  丧事喜办,借这个机会反过来做营销,也算是顺着乔韵博客定的调子在走。谭玉知道这也是公司唯一的选择,她现在待罪之身更没资格说什么,仍是忍不住叹口气,“唉——”
  “既然是这样,那你来出演女主,就不合适了。”陈总不受影响,一径说,“秦巍那里,公司就不过问了……你自己处理吧!”
  谭玉冤枉感更强,真是一脚踏空,从天堂坠入地狱,到现在她都有种没回过神来的恍惚感。说实话,出来混这么久,从没这样对人低过头,这件事着实理不在她,连解释都无从启齿——最恨是拿到照片的人,连背景都不做模糊就放出来,照片信息里更是带上拍摄日期,第二恨是乔韵,火眼金睛,一眼就辨认出酒店,第三恨也许还要恨秦巍,这样的明星,空窗期居然从不外出幽会,可供对应的场合太少,本来万无一失的事情,最后居然这么简简单单就暴露了她,可她是真没想着拿这些照片怎么样呀,怨她什么呢……
  “我知道了,陈总,回去我就给秦巍道歉。其实,本来也就想开个玩笑……”
  嗫嚅的话语,在众人的凝视中渐渐变弱,陈总咳嗽了一下,“那谁,你们找个办公室,商量一下这事具体怎么操作吧。人事关系要维护好,尤其是制片那边,人家带着中影的投资,咱们民营企业说糊弄就糊弄不合适。”
  他安排了一通,唯独没提谭玉,大家都应和着往外走,谭玉有心,脚步磨蹭着没动,等人都走光了,轻声请示地问,“陈总?”
  她本已做好多方面准备——谭玉是有背景,不过这麻烦也闹得大了点,该安抚是要安抚一下,如果能这样搞好关系反而是简单了。不过陈总倒没这方面的意思,他示意谭玉关上门,却并没合百叶窗,而是低沉地问,“小谭,你和我说实话,这事……是不是马驰弄的?”
  看来陈总的确是相信这事并非是她发难,也的确,有点智商都不会这么坑自己。谭玉顿时一阵放松:还好还好,就算华威内部派系林立,但这样恶整同门也是超出所有人忍受的限度了。陈总必须给投资人以及公司上下一个交代,否则,这队伍还怎么带?她虽然受了点惩戒,也付出了一些代价,但终究没有伤筋动骨,看起来片也还是有得拍,被定为真凶的那个人可就不好说了。连她都是一身骚,谁知道陈总给真凶准备了怎样的大礼包?
  再说,她拍裸照、整秦巍,还能弄点私人恩怨在里面,马驰这么做,那动机都是妥妥儿的,就是为了争角色……为了一部电影做到这一步,连谭玉想想都是不寒而栗,这个人确实是有点可怕了。
  是不是他?要不要承认?有没有证据?
  她的时间不多,也真不敢再犹豫,就怕引起陈总的误会,谭玉含含糊糊地说,“马驰……这,怎么说呢,陈总,反正拍照片的确是我一时糊涂,但拍完了以后我真没想过要用上,那段时间马驰也确实经常来我家玩儿……”
  “行了,你别说了。”陈总不再往下听了,“回去休息吧,明天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谭玉刚走到门边,陈总又叫住她,“这件事,不要告诉马驰,也不要和任何人说,除非王总问你——那时候,你怎么和我说的,就怎么和王总说。”
  马驰就是王总一手谈进来的,看来,陈总这一次是动了真火,要好好收拾一下公司内部的小山头了。
  谭玉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在考虑裸照的事了,她更多地是在想着之后的职业规划,王总如果要走,自己跟不跟?合约是和公司签死的,要走恐怕不容易,而且,这件事一旦传开,她的名声要用多久来洗白?可不走的话留下来怎么面对秦巍?人家又该怎么说她?
  心里的火越想越盛,保姆车的门刚一合上,谭玉就把能看见的东西都摔在了地上: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好端端的,她怎么忽然间就变成了这样?
  怪谁?幕后主使者还影影绰绰,说是马驰,可谭玉又觉得还是不能那么肯定,真正明确出来该恨的,第一个就是该死的狗仔——谢哥怎么敢把照片给陈总他们看?就是这些照片害死她了,连狡辩都做不到——他们就不怕被她收拾?
  以谭玉的人脉,杀人当然是天方夜谭,天子脚下谁敢造次?喊人来打一顿,的确不难,可她想了半天,却还是无奈地放弃了这个念头:谢哥没把照片给乔韵,已经算是留有余地了,这当口要是再起冲突,那就真成仇了,他将把柄一送,乔韵再把照片一发,搞什么全网通缉,或者直接把矛头指向她……
  对,最该恨的是乔韵!如果不是她那篇博客,她需要给谁什么交代?陈总也不可能这样对她,能给公司挣大钱的明星都是祖宗,平时哪会被人敲打?只是她那篇博客一发,舆论风向随之急转直下,文里满是影射,陈总也需要给上上下下一个交代——
  到底时间短,谭玉也是心里有事,之前看乔韵那篇博客,没往深里想,现在却是越回味越心惊:这女人,炒作观众情绪的手段太厉害了,一篇博文就直接拿住了所有主动,上到公司下到网民,全都只能按照她安排的节奏走。这是……这真是……高手啊……出来混这么久,第一次遇到这么一个对手,厉害得让她毫无办法,就是想要报复也都毫无头绪,甚至,甚至……
  谭玉永远不会承认,甚至是对自己也一样,但内心深处,她知道自己是有点怕了。她现在就在品尝上一次报复冲动的苦果,再来一次,自己能不能玩过乔韵?论靠山,两人不差什么,她的靠山层次是高,但两人联系没那么紧密,否则她也不能在外面玩,乔韵那是本地望族的儿媳妇,强龙也怕地头蛇。论手段,论狠劲……
  纵横江湖这么多年,如今居然怵起了这么个初出茅庐的毛丫头,谭玉心里翻翻滚滚,和上一次不一样,忌惮、愤怒、畏惧中,蒸煮出的,是真真正正的恨了——这恨也因对报复的无能为力更显得烧灼。她绞尽脑汁地想着乔韵的弱点——又带出了一个新烦点:要命,估计以后走红毯,肯定穿不到【韵】的礼服了……
  想了半天,好容易捕捉到一个点,谭玉也是眼前一亮:“对!她的服装秀!现在都八月下旬了,邀请函都没往外发……不是说下半年在东京开秀吗?看来,这件事对她其实也不是没影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