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陆修琰含笑回道:“别的姑娘送些什么东西给喜欢之人我不清楚,只若夫人该送什么给喜欢之人,我倒有好主意。”
  秦若蕖俏脸一红,娇嗔地横了他一眼:“就不正经。”
  陆修琰微微一笑,也不再逗她。他的小妻子脸红红的好看模样还是留在屋里自个儿欣赏便好,可不能便宜了别人。
  秦若蕖可不知他心中想法,饶有兴致地逐一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不时回过头来问问身边人的意见。
  “这个可真有意思!”她打开精致的四方盒子,竟见里头有个小木人在打着拳,细一看,那木人竟是个和尚的打扮,她顿时便乐了。
  这不是酒肉小和尚嘛!脑袋光光身子圆圆的。
  “你瞧你瞧,这像不像酒肉小和尚?”她兴奋地扯了扯陆修琰的袖口,笑问。
  陆修琰低头细一打量,也不禁笑了。
  这五官神情,倒真有几分那小家伙的样子。
  “夫人可真有眼光,这可是南洋一位有名的手艺师傅用百年不腐的上等木材,根据相国寺僧人习武的英姿所制,这武功套子可是出自相国寺,比真金还真哪!”懂眼色的掌柜见状忙上前介绍道。
  “那这个卖多少银子?”秦若蕖问。
  “不贵,一百两。”
  “一百两还不贵?”秦若蕖嘀咕,一百两够寻常百姓家用几年了,她若花一百两买这东西回去,岚姨还不把她骂死。
  见她依依不舍地将那盒子放回原处,陆修琰奇怪:“不喜欢么?”
  “太贵了,这掌柜把人当肥羊宰呢!”她压低声音回答。
  陆修琰对这钱银之事从不放在心上,只知道妻子喜欢,那便肯定要买下。
  正要取银票付款,却被看出他意思的秦若蕖制止:“不要,我不要。”
  “你喜欢就好,其他的不重要。”陆修琰柔声道。
  “我更喜欢一百两。”秦若蕖坚持。
  陆修琰叹气:“你家夫君还不至于连区区一百两都掏不出。”
  “不要。”秦若蕖坚持。
  两人的举动悉数落到二楼四只眼睛里。
  “你可看到王爷待她是怎样的了?有她在一日,你便永远进不了端王府。”坐在长椅上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缓缓地道。
  “常姑娘,有一件事你也许弄错了,我与你们不一样,并非是非嫁端王不可。”贺兰钰轻轻拭了拭唇角,不紧不慢地道。
  “你……”常嫣倒想不到她会如此说,一时竟是愣在当场,只很快便反应过来,冷笑一声道,“你又何苦装模作样给自己找台阶下,我既然对你坦然,那便不再是你的敌人。相反,我会不昔一切代价助你成功。”
  贺兰钰才是当初她最大的竞争者,心计不在她之下,将贺兰钰送进端王府,她相信秦若蕖必然没有安生日子过。
  贺兰钰轻声笑了起来:“常姑娘,我并非为了自找台阶才故意这般说,家父家母已然为我择了夫婿,皇后娘娘曾许诺,会为我求来赐婚圣旨,相信过不了几日,赐婚圣旨便会颁下了,到时常姑娘若是赏脸,兰钰与夫君恭候大驾。”
  “你说的是真的?!”常嫣大吃一惊,不可置信地瞪着她。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若非尘埃落定,兰钰又怎敢在姑娘面前明言。时候也不早了,多谢常姑娘相邀之情,兰钰告辞了。”贺兰钰施施然地起身,朝她福了福,动作干脆地往楼梯方向走去。
  常嫣死死地盯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额上青筋频频跳动,眸光凌厉阴狠。
  而楼下端王夫妇之争最终以陆修琰的胜利告终,秦若蕖拿着装着小木人的盒子,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心疼。
  “酒肉小和尚一定会喜欢的吧?贵死了,都够他吃不知多少回百味居的点心了。”耳边是软声嘀咕。
  下个月是无色七岁生辰,也是他回归皇室后头一回过生辰,宣和帝吩咐了要大办,这当中虽有帝后对小家伙的重视与喜爱的缘故,但更多的是让小家伙正式出现在朝臣面前,进一步确定他皇长孙的身份。
  而得知宣和帝意思的陆宥诚,简直喜不自胜。皇室小辈当中,有此殊荣的,也不过曾经的皇长孙陆淮睿,如今又多了他的儿子。
  争夺那个位置的途中,他与陆宥恒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陆修琰听到她这话也只是微微笑了笑,又陪着她在店里转了一圈,见她确是没有瞧得上的东西后,两人才决定离开。
  在掌柜点头哈腰的恭送声中迈出了门,秦若蕖忽觉背脊一寒,下意识地回头望向店里,却未发现什么异样之处。
  “怎么了?”陆修琰奇怪地问。
  秦若蕖挠了挠耳根:“没、没事,咱们走吧!”
  ***
  掌灯时分,端王府各处陆陆续续点起了灯,逛了大半日的秦若蕖早已累倒在陆修琰的怀中,整个人昏昏沉沉。
  “如何?”见太医收回了诊脉的手,将怀中的妻子轻轻地放回床上安置好,他才绕出屏风外问。
  “王妃脉搏如常,体质康健,并无半点异样。”胡须花白的老太医躬身回道。
  陆修琰沉默一会,吩咐青玉等人好生照顾王妃,这才带着太医到了书房。
  “……本王有个问题想请教大人。”
  “下官不敢,王爷请讲。”老太医忙道。
  陆修琰垂下眼帘,片刻,抬眸望向他低声问:“敢问太医,若是一个人拥有两种截然相反的性情,那应该怎样做,才能让当中的一种消失,又或者二者合为一?”
  夜间绣鞋底下的新鲜泥土、晋宁侯府的突然失魂,再联想当年益安种种,他猛然醒悟——或许,所谓的双面性情其实是一种病。
  这种病,他太过于陌生,他甚至不知道这于她而言是好是坏,他更怕的是有朝一日这种病在她体内蔓延,侵蚀她的五脏六腑,侵占她的大脑,然后……将她带离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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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朦胧,夜风徐徐。
  一身官袍的太医从书房走出,自有下人上前引着他往外头走。
  不过片刻的功夫,素岚的身影便出现在书房门外。
  “王爷。”她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对方突然传自己过来是为了什么事,来的路上一直思前想后,能让王爷挂心的,想来也只有王妃的事。
  陆修琰一言不发地望着她良久,缓缓地问:“这些年,她是怎样过来的?”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他的妻子,如今的端王妃秦若蕖。
  怎样过来的?素岚怔了怔,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不知不觉间,眼眶微湿。
  “当年王妃亲眼目睹夫人被害,奴婢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秦府中人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年之事,从死人堆里抱回来的秦若蕖,虽然安然无恙,可整个人却处于极度的惊恐当中,任何人接近她都会大哭大闹。
  小小的姑娘紧紧地揪着床上面无血色的女子袖口,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对方,只要有人接近,背脊当即挺得直直的,全身进入戒备状态。一直到她抵挡不住困意沉沉睡去,才被人轻手轻脚地抱下去歇息。只是,只要她一睁眼,发现身边之人不是素岚,立即尖声哭叫,死命挣扎,直到众人又将她带到昏迷的素岚屋里。
  那个时候,没有任何人敢去想像,万一素岚重伤不治,这个刚刚遭受世间上最沉痛打击的孩子会怎样疯狂。
  那个时候的她,眼中看不到爹爹,也看不到兄长,更看不到其他亲人,只有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素岚。
  秦季勋疯了般四处去寻大夫,不惜一切代价救治重伤的人,与其说他是为了救素岚的命,倒不如说他是为了救自己的女儿。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那一晚,仍是执拗地守在素岚床边的小姑娘突然软软地倒在了地上,高烧不止。
  这一场汹涌而来的病将小姑娘烧得昏昏沉沉,接连数日高烧不退,府里闹得人仰马翻,待她终于清醒过来时,竟然奇迹般忘了那一场血腥事,只认定了生母是染病而亡。
  “奴婢也以为,也许是上苍发了慈悲,不忍让她小小年纪便承受那些沉重之事,故而抹去了那段记忆,直到有一日夜晚,奴婢发现突然从睡梦中醒过来的小姐,竟完全是变了个人!”
  素岚深深地吸了口气,微仰着脸将眼中泪意压下,哑声继续道:“她说她叫秦若蕖,称白日里那位为秦四娘。她说,她孤身一人,只有生养自己的父母与同胞兄长,没有其他什么兄弟姐妹,自然也不是什么排行第四的姑娘。”
  “……秦若蕖是父母的,而秦四娘则是秦府的,所以,她让我们称她‘蕖小姐’,称白日里的那位为‘四小姐’。”
  陆修琰心口一痛。原来如此,‘蕖姑娘’与‘四姑娘’的称呼区别竟是这般来由。
  “……四小姐不记得,可蕖小姐却是记得分明,这些年来一直不放弃追查真凶,无奈人单势薄,她一个深闺小姐谈何容易,后来一次偶然在外头救下了身怀武艺的青玉,才渐渐习了些武艺。”素岚略有迟疑,斟酌着道。
  “当日周氏死后,她便再不曾出现过?”少顷,她便听见陆修琰问。
  心口猛地一紧,袖中双手下意识地握紧,待她反应过来时,‘不曾’两个字已经从嘴里吐了出来。
  不能说,若是说了,以王爷的精明,说不定会怀疑当日四小姐,或者秦府许嫁的动机。以他的骄傲,怎能容许自己成了别人复仇的棋子。更何况,他对四小姐用情愈深,便愈无法接受这段感情当中掺杂了……到时候,只怕事情会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事到如今,她阻止不了蕖小姐,但她必要不昔一切代价护着四小姐,为她护着眼前的安稳幸福!
  “本王明白了,你回去吧!”陆修琰垂眸低声道,心里又酸又痛,甚是难受。
  他的姑娘,当真是吃了不少苦头。
  素岚低着头朝他行了礼,正欲退出,忽然又听对方问。
  “阿蕖对屋中摆设位置如此执着,这当中可有缘故?”
  “……有,四小姐屋里所有摆设的位置,与当年夫人寝居里的大同小异,而这些小异……”
  稍顿,“还是与王爷成亲之后方有的。”
  陆修琰只觉心脏被人死死地揪着,痛得他脸色发白。
  原来如此,莫怪,莫怪……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样从书房回到正房里的,待他回过神时,已是坐在了床沿上。
  吩咐青玉撤下安神香后,他深深地凝望着呼吸均匀的秦若蕖,忽地低低叹了口气,伏低身子轻轻地抱着她,在她脸上亲了亲,喃喃地道:“……这叫我怎么忍心、怎么舍得!”
  从何处来,便从何处离去……
  他捧在掌心上千般疼万般宠的妻子,又叫他怎忍心伤她分毫。
  “你要的,我全给你;你想做的,我也会帮你做到。只要……只要你一直好好地呆在我身边,性情异于常人也好,身怀奇疾也罢,那些都不重要……”
  这日之后,秦若蕖便发现陆修琰留在家中的时候又多了,早前还时不时忙到她将要入睡前才回来,如今却总能在她用晚膳之前归来。虽然仍是早出晚归,可至少每日还能陪自己用晚膳,秦若蕖已经觉得非常满足了。
  她愈是容易满足,陆修琰对她的怜爱便愈甚,简直到了捧在掌心怕摔,含在口中怕化的地步。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日清晨,陆修琰照旧是没有打扰妻子的好眠便上朝去了。
  青玉捧着洗漱用品进来那一瞬间,便知道屋内的这位已是换了芯。
  “蕖小姐。”放下手上东西,她上前行礼轻唤。
  “可查到了?”‘秦若蕖’面无表情地用温水洗了脸,取过干净的棉巾擦着手上水珠,淡淡地问。
  “时间比较久远,长乐侯府亦非寻常府邸,钱伯好不容易才从一名侯府旧人口中得知,当年的长乐侯确是不愿意与周府结亲,只到底后来四夫……周家姑娘是怎样结识老爷的倒不大清楚,只知道当年此事闹得颇大,周家、康太妃及皇上脸上都不怎么好看,唯有长乐侯以成人之美的大度雅量从中得了赞誉。”青玉自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事,轻声将查探到的消息回禀。
  “周家姑娘嫁人后不久,长乐侯便迎娶了如今这位侯夫人,侯夫人体弱多病,长乐侯数十年如一日疼爱呵护,身边更是连一个妾室都没有,夫妻鹣鲽情深在京中已是一段佳话。”
  京城终非益安城,钱伯那些人便是再有本事,初来乍到的,想要立足尚且不易,更不必说查探达官贵人秘事。只查此一事,便耗费了比以往多数倍的时间与精力。
  ‘秦若蕖’亦明白消息得来不易,可钱伯在她久盼之下终于到了京城,不只是她,便是青玉也不能似以前那般随意外出,想要避开王府守卫与外头联系着实难上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