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他想出来帮她,他的手被她捏得死紧。
  ——他们都知道的,他被看见意味着什么。
  “兔兔,你总是这样……”
  猛地,周容左边的膝盖压上了床。
  他抓住因为推开的动作,她慌乱驱赶他的手。
  他嘴里用相当着急的语速念着:“不要?你先摸一摸,再考虑要不要。”
  夏兔的手被拉扯的方向,是周容的睡裤,那里有一团不明显的鼓鼓囊囊。
  他的手掌很热,热得恶心,他的汗不透气地捂着。
  “不要!我不要!!”十岁的女孩懂的事能有多少,她不知道为什么,周容的睡裤口袋要缝在尿尿的地方。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他为什么要让她看、让她碰,她懂的只有哭叫。
  大人爱说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说的话随便听听就好;小孩子什么都听不懂,要费劲解释的等大一点再说。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但是总归懂得怕啊,为什么连带她的怕也被一起忽视掉了呢?
  唯一听到呼救的人,是小白。
  夏兔被抢回来了。
  小白站起来的一瞬间,背上有小鸭子图案的超大件棉被披风。
  厚重的棉被嗖地带起畅快的风,完完全全地盖上她的头顶。
  夏兔困在一片温暖的黑暗中,它像极一个临时搭建的庇护所。小白从最外围抱住她的肩膀,给庇护所加盖了坚固的一层。
  “怪、怪物啊啊!啊啊啊啊!!!!”
  压抑的气氛一下子爆炸开来。
  周容的尖叫像是一柄剑,划破了狂风呼啸的雨幕。无数的雨水与阴云从黑色的疮口中侵泄而出。
  肩头的加固忽地一松,夏兔明白,那是小白松开了手。
  周容的尖叫被勒住了。
  ——准确的,勒住。
  形容的话,大概是粗粗的绳子绞紧他的脖子,窒息使他的吵闹戛然而止……
  房间内迅速积攒的恐慌,沉重地压向身体中“崩溃”的开关,呆愣的夏兔像被这瞬间的静默启动了按钮。
  她掐着自个儿的胳膊肉,若有感知地,嚎啕大哭。
  她很快被圈住。
  小白又回来,好好地把她圈住。
  伴随剧烈的咳嗽,周容歪倒在地,他掐着脖子,贪婪地大口大口喘息。
  “小白,小白……”夏兔抽抽噎噎,要掀开被子抱他。
  小白的动作比她快。
  他先一步离开她身边,待她看清楚外面时,两个人都不见了。
  周容被小白拖进了床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怪物!!啊啊啊啊啊!!!”
  支零破碎的颤音,来人好似承受了极大的痛苦。床板被他挣扎的动作踹得嘎吱作响。
  “小白、快出来,小白!”
  夏兔跳下床,想把她的小白从那个混乱的地方拽出来。
  她的行为,平息了床底的声响。
  然而,平息过后,飞快逃出来的那个不是小白。
  周容浑身大汗,睡衣上一大片的血迹晕染开。他目光失去焦点,四肢发抖地到处乱爬,裤管子拖曳着一道腥臭的湿痕。
  夏兔缩在房间的最角落,不敢出声。
  “怪物、怪,物……”他连滚带爬地往房外逃。
  她听见橱柜被他撞得哐哐作响,她没有出去看。
  ——那已经不重要了。
  “小白……”
  夏兔曲了膝盖,想进去拉床底的他。
  “……”
  她听见了撕咬声与咀嚼声。
  “小、白?”
  他咬着一块肉,熟悉的面目浸在墨一般的黑色中,遥远而混沌。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嚼啊嚼地,然后把肉咽了下去。
  小白吃东西很快,完全不挑食。
  他好养得很,给什么都吃。
  但他是最喜欢吃水蜜桃的!!
  比水蜜桃还要喜欢的……还要喜欢的是……
  ☆、第17章 同类
  ——比水蜜桃还要喜欢的,是夏兔。
  她忆起他把藏起的水蜜桃给自己的画面,伸直了因为犹疑而弯曲的手。
  ——那可是小白啊!
  “你不可以、乱吃东西……”
  脸上泪痕未干,夏兔想用平时的语气跟他讲话,声音却不自觉地越来越小。
  床下,几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小白仍旧没有回话。
  “为什么不理我?”她的声音哑哑的。
  夏兔现在只想小白出来,然后她就可以抱抱他了。其他事都没有这个重要。
  抱抱就好。不论是此刻他们之间怪异的沉默,还是自己交给他的正在发抖的手,只要他们像平时那样抱一抱就会没事的。
  “小白……”喊得更着急了。
  他终于有了动作。
  黑色的人影俯下脑袋。
  他的鼻尖碰上她的手,轻轻嗅。
  “唔……”
  手心,被缓慢而煽情地舔了一下。
  ——像是一种,准备吃掉好吃的食物时恋恋不舍的提前回味。
  夏兔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联想到这个。她不太舒服地,往后缩了很小的一点点。
  空气中的血腥气浓郁,新鲜的腥臭叫人本能地背脊发凉。掌心因着他的唾液,也染上了一层黏腻的淡红。
  她呆呆地看着那抹红。
  这会儿,已经听不见周容的尖叫。
  很偶尔外边会传来几声细微的挣动,屋子里静静的。
  “小兔。”
  听到他的声音,夏兔立刻欣喜地抬起脑袋。
  简短两字,惹得她又要憋不住地哭鼻子了。
  小兔——她叫他小白,他叫她小兔,那是他们约定好给彼此的亲昵称呼。
  小白的语调很平淡,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小白对小兔说啊……
  “我是肉食的。”
  ——小兔,我是肉食的。
  ——明明已经看到了啊。
  ——小兔,你怎么连跑也不跑呢?
  “肉……”
  夏兔认真地思考着。
  她眼眶泛红,一边抽抽噎噎,一边吸回一截挂在外面的鼻涕。
  “那、那我们,今天吃烧鸡,好不好……”
  鼻涕又流出来,她吸一吸没吸回去,脏兮兮地用袖子抹了。
  ——有时见她她机灵得很,有时傻得简直倾家荡产啊。
  太傻了,夏兔至始至终没有收回,想要拉小白出来的那只手。
  ——但,怎么能说是“出来”呢?
  ——明明他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客厅中的咀嚼声,逐渐变得密集。
  他闭上眼,忍了忍。
  最终没忍住,再度抓紧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