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面对淑慧的邀请, 椿泰当然没什么异议。淑慧心里虽然有些担忧,但是也只是一闪而过。椿泰这样的少年,就算是抛开才华相貌品行, 就算单单考虑他是亲王世子的身份,也足以让不知道多少人蜂拥而至。
  别的不说, 至少生下的儿子,长子几乎是肯定能给封世子, 也就是日后的亲王, 别的儿子也跟妾室的儿子不一样,最少是个辅国公。
  自己再这样,未免有些太过矫情了,淑慧自己努力调整了半天心态,至少把自己的担忧给暂时忘却了。椿泰毕竟也不是情场高手,也没发现淑慧这些复杂的心思, 见淑慧说没什么, 便又高高兴兴起来了。
  “也好, 明天我们一起吃一顿早饭,等到中午, 就要摆酒请客了。”椿泰显然是有打算的, “今年虽然不打算大半, 可也不好不办。”
  淑慧自然也没什么异议,两人便一同回了男爵府。等到七月十五那天,倒是个好天气,虽然还是夏天, 天气却不怎么热,很是清爽。
  椿泰倒是因为素日里习武,一贯的早起,然而人在老丈人家里,毕竟不似自己家里那般,而且他和淑慧还没正式成婚呢。因此便一直等着天亮后才起床,起来后自然是先更衣。
  要说他今日生日,应该穿朝服的,但是想想若是穿了朝服,法喀家里人怕是也不太自在,毕竟按照规矩,法喀且不说,云林云岩等是要向他行大礼磕头的。因此,他犹豫了一下,便还是穿了一件云龙纹墨色底常服,只束了一条明黄腰带。
  刚换完衣服,还没待椿泰喝完一盏茶,就从门口传过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接着云林就先蹦了进来,云岩在后头慢了两步也进来了。
  云林性格活泼,和椿泰的关系也更好些,此时便笑道,“我还说,你不一定起来呢,没想到都穿着打扮好了。”
  云岩性格细致一些,倒是先注意到椿泰的穿着,一想便知道椿泰为何穿了常服,自己欢喜的同时也替淑慧觉得高兴,毕竟能够尊重自家,日后成亲想来也会尊重妻子。
  他们兄弟都说好了,不纳妾的,却不能保证妹妹嫁个也不纳妾的人,尤其椿泰是亲王世子,想要椿泰守身如玉只怕有些难,但是若能敬重妻子,淑慧的日子总不会太难过。
  云林倒没有想那么多,也是因为椿泰当日几乎是当着他的面保证过对淑慧好,便没有像云岩一样担忧日后。
  云岩却是成了亲的人,知道婚后夫妻的感情也是要靠经营的,谁都不能保证感情一如既往的热烈。说真的,一方面他在外面打仗大半年,一直没和西林觉罗氏相处,一方面因为西林觉罗氏没约束好身边人,害了那拉太太难产,他现在跟西林觉罗氏的感情就有些淡了下来。
  大约是因为云岩发愣出神的时间长了一点,椿泰也察觉了他的出神,便笑道,“大哥在想什么?”
  瞧瞧这称呼,还没成亲大哥就叫上了,云岩也真不担心淑慧的日子了,至少在椿泰移情别恋前,淑慧应该是能把儿子给生出来的。
  云岩的心情也轻松愉快了起来,便和云林一道恭贺了椿泰的生日,各自还送上了礼物。
  椿泰打开一看,里面的东西一个是一把精致的小型苗刀,抽出来一看,刀光如雪,另一个礼盒里则是一卷明人的书画,虽然不是多大的名家,但是此画精致,难得是寓意极好,乃是画的仙桃。
  椿泰心里感动,道谢道,“真是太破费了,其实只要心意到了,不拘送什么都好。”
  云岩是个端正的,还道,“世子不嫌弃就好。”
  云林却更爱开玩笑,拍着椿泰的肩膀道,“我这是长线投资,下个月就是我生日了,你好意思糊弄过去吗?”
  椿泰正准备许诺自己绝对不会糊弄过去,谁知道三人中间却传来一阵肚子饿了才会发出的咕咕声。
  椿泰自然不知道不是自己,便看法喀家的兄弟俩,没想到不是一向大咧的云林,肚子饿的咕咕叫的却是一贯严肃的云岩。
  云岩有点不好意思的道,“刚刚去练了会武……”
  云林则是笑着帮兄长解围,“我也饿了,还以为刚是我的肚子叫呢。”
  说完,他又一拉椿泰,“走,咱们去找淑慧丫头去,那丫头前段时间就一直在厨房折腾面条了,想来这会儿也把寿面给做好了。”
  云岩也笑道,“妹妹的厨艺很不错,但是素日里也不怎么爱动手,我们这是沾了世子的光了。”
  椿泰有点脸红,但也期待的跟着出去了。
  淑慧确实已经把面条给准备好了,这段时间的练习也不是白给的。见椿泰三人进来,不过片刻,法喀夫妻俩也来了,淑慧便亲自去下寿面,反正都亲手做了,还是亲手做到底吧。
  不多会儿,淑慧就亲自用大托盘端了六碗面条进来,面条一进来,就带了一股让人垂涎欲滴的香气。别说本来已经饿了的云林云岩兄弟俩,就是一向有点挑食的椿泰也觉得自己瞬间饿了。
  青花瓷大汤碗里面盛着乳白醇美的大骨汤底,细长面条在面碗里起起伏伏,面碗左边青翠的青菜和红白的肉片则是丰富了面条的色彩,旁边还卧了个荷包蛋。
  淑慧显然也很得意自己的作品,一面把面条摆在个人面前,一面还带着宣扬,“当当当,吃寿面了,寿星公可要长寿福又长哦。”
  椿泰看了一眼,就见她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有星星在闪耀,也忍不住笑起来,他的眼睛显然更明亮更动人。
  至少淑慧被他这么一看,心跳都快了那么几下,手一抖,差点把面汤给洒了,幸亏反应快,才把这最后一碗面条放好。
  如今法喀家也算是钟鸣鼎食之家了,而且今儿还是给一位亲王世子祝寿,光吃面条当然也是不够。
  淑慧亲自放好了面条后,后面的丫环又捧了三个大食盒进来,一个里面是个十样小菜的攒盒,摆好了恰是一朵粉白的莲花,中间绿色的莲蓬,这个攒盒里面盛的是都是凉菜,小菜一类,清淡的有拌海带,拌豆芽,麻酱果仁菠菜,肉食则是有凉拌牛肉,滑炒虾仁,酱香肘子肉,炸藕合,还有糟香鸭掌,胭脂鹅肉,香酥鲫鱼。
  另一个食盒里面则是放着炒菜,一共是八碗热菜,烩三丁,韭黄炒鸡蛋,清炒芥蓝,回锅肉,鸡肉丝炒豆腐皮,腐竹炒青瓜,清炖鸽子蛋,蟹黄豆腐。
  最后一个食盒里面则是点心面食,家里这伙人都是练武的,一碗面条还真未必够吃,当先的当然是两大盘子寿桃,一盘子实心的,也就是馒头,另一盘子则是有馅儿的,是豆沙馅子的,除此之外还有油炸圈儿,葱油烧饼,千层饼,驴蹄子烧饼等主食。这个食盒里面还有两个碗,里面是煮好的鸡蛋和煮好的咸鸭蛋——法喀很喜欢吃圆烧饼夹咸鸭蛋。
  虽然是早餐,也是摆了满满一桌子,法喀家的厨子也是位高手,做的饭菜也是十分美味,可惜今天都败给淑慧的那一碗面了。
  淑慧的那碗寿面,面条是一整根不带断的,不粗不细,不咸不淡,口感软又有一点韧性,麦香十足。面条还罢了,面汤更鲜美,却不是那种味精放多了的过分刺激的味道,喝在嘴里,鲜美而不轻浮,口感醇厚不腻人,
  六碗面,竟没有一碗是有面汤剩下的。
  法喀喝完,还品味的砸了砸嘴,仗着是父亲,便问淑慧道,“我说丫头,你这面条是怎么做的?”
  淑慧笑道,“面条上还罢了,面条做的好的面案高手多得是,关键是这汤,可是下了功夫了。”
  “你先说说你是怎么做的?”
  “先拿上好的大骨煮了清汤,然后再用这骨头熬的清汤不肥不瘦的母鸡煮了,内里加菌菇,春笋,淡菜,蛤蜊干,用大火煮,煮上半天,把一大锅的汤汁收到小半锅,加盐就好了。”
  这汤底算是淑慧自己的秘诀了,前世里经常用这样的高汤煮青菜吃,也确实不辜负接近一天的时间和十几种材料,确实美味的不行,当然这里面还有些比例火候什么的,不同的人做起来还是有些差别的。
  那拉太太也回味了一下刚刚的美味,然后看了一眼椿泰道,“我们这次可真是沾了世子的光了,素日里怎么没见你煮给我们吃?”
  淑慧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这不是之前在书上看过,之后没想起来嘛,而且这做法也太麻烦了。”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反正有厨子在,还要你平时炒菜做饭吗?”那拉太太显然有点酸了,又觉的自己养的那么好的女儿,又要便宜椿泰那个臭小子,连看着椿泰的眼光,都有点隐含的醋意。
  法喀就更不用说,就像儿媳和婆婆在某种程度上是天敌一样,老丈人看着叼走自己乖女儿的坏小子,怎么也不会太顺眼的。
  然而对于椿泰来说,虽然寿面是吃过的,但是从来都是和府里一样的,不过是大路货。被人这样认真的放在心上,更是从没有过,因此他脸上的笑意都抑制不住,眼睛里的幸福感几乎都满溢出来了。
  所以椿泰竟没有看到法喀夫妻俩那酸溜溜的眼神,而是几乎是一路飘着出了门。他还要去一趟狮子桥那边的宅子,然后去永庆楼,他在那边定了席面,准备请几个好友一起喝几杯。
  椿泰一走,法喀就跟那拉太太抱怨道,“康亲王世子只怕今儿一天都醒不过来了。”
  “你这话怎么说呢?”
  “你女红不好,然而当年给我做了第一个荷包的时候,我那一年都跟喝醉了一样,晕乎乎的。”
  法喀一边说,一边轻轻往那拉太太身边靠了靠,眼神都温柔了不知道多少,淑慧看着这样子,便知道这两个又要秀恩爱了,赶紧的闪人了——前段时间光折腾这碗面,最近好多事都没有处理呢。
  然而椿泰显然没有法喀的好运气,还没等到他到狮子桥的宅子的门口,就见门口围着一大圈人,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别人在看热闹。
  椿泰连忙快马加鞭,往那边赶过去,云林云岩兄弟俩也跟了过去,待到人群处,几人方下了马。
  云林抓了个在外圈看热闹的中年汉子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就看着个妇人跪在门口,一直哭,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那汉子因为在外围,知道的内情也不多,还只管凭着自己的心思猜测,“难不成是哪家的外室,想要跪着进门?”
  别人不知道内情,椿泰如何不知道自家的情况,心下就有了一点猜测,结果走进去一看,果然是尼塔哈的老婆小那拉氏。
  今儿是椿泰的生日,她早不来晚不来,单单今儿跑到椿泰暂住的狮子桥的宅子,想也知道是过来添堵,败坏椿泰的名声的。
  然而椿泰对上她还真是有些吃亏,毕竟尼塔哈是有罪的,他老婆却没有定罪,从亲戚关系上,小那拉氏还是椿泰的大嫂,此时一装可怜,椿泰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竟是尴尬了。
  云林想了想,便道,“要不,椿泰你别露脸了,我过去把她给赶走算了吧。”
  椿泰却摇了摇头,“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你今日赶走她,明日她要再来呢?”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倒不知道她和我大哥是这样的情深,不过不管怎么说,她可是当娘的。”椿泰显然是有自己的想法了,便堂堂正正的走了过去。
  “大嫂。”
  小那拉氏今儿就是给椿泰添堵,败坏椿泰的名声的,当然要唱作俱佳,瞬间就提高声音道,“我可不敢认是世子爷的大嫂,毕竟你大哥都被你关进去了。只是求求你,看在王爷的面上,看在太福晋的面上,看在你几个侄子的面上,放过你大哥吧,你大哥都一惊知道错了啊。”
  小那拉氏这么一说,外面围观的众人顿时开始议论纷纷,毕竟大部分人还是不知道内情的,只看着小那拉氏那么楚楚可怜的跪在那少年面前,哀苦恳求,便觉得小那拉氏可怜了。
  椿泰也不在乎围观群众如何说,只是冷笑道,“且不说尼塔哈谋害我,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能保住性命就是圣上恩德。我只问大嫂,你让我看在我侄儿的面上,你自己是不是看看自己的孩子的面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小那拉氏也是个玲珑人,不然也不会用不光彩的方式进了康亲王府后,还能讨得太福晋欢心,闻言顿时惊恐的看着椿泰。
  椿泰则是俯下身来,白玉般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讽刺的笑意,“大嫂你还记得你还有孩子吧,现在这样往死里得罪我……”就不怕我对你的孩子下手吗?
  小那拉氏再傻也该听明白椿泰的威胁了,然而她真没想到椿泰会说这样的话。她进门的时候,椿泰还几岁大,那时候康亲王继福晋还去世了,就像是野草一样的小子,谁知道能不能长大?
  若不是因为觉得继福晋失宠,椿泰不得喜欢,尼塔哈有很大的机会袭爵,她纵是喜欢尼塔哈,也不会那么毅然决然的决定想方设法的嫁给尼塔哈。
  当然其后发生的一切,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当时得宠的康亲王侧福晋阴谋败露死去,连其所生的老二燕泰都死了,椿泰又重新得了康亲王的喜欢。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看着椿泰长大的,很清楚这个小叔子的性格,仁义礼智信,温良恭谦让,椿泰就是以这样的标准要求自己的。因此她算准了,就算是闹,椿泰也不会怎么着她。
  就算是此刻,椿泰说了这样的话,她还是不怎么相信,她不认为椿泰敢下手,也不觉得椿泰能狠下心来。
  “你不敢,而且王爷也不会饶了你的。”小那拉氏嚷嚷道,但是声音已经虚了。
  椿泰也不跟她争辩,只是轻声道,“你可以试试,只要你承担的起代价。”
  小那拉氏如何敢试一试?她只一个亲生的儿子,女儿倒是两个,前头尼塔哈原配生的那个,因为和尼塔哈夫妻俩关系都不好,一直是在太福晋身边养着的,就算是现在也没有搬出府里。
  万一椿泰真的做了什么,她就算是哭死了,也没用!尼塔哈是皇上亲口定下的罪,想翻案,几乎是做梦!在这样的情况下,万一儿子出了什么事……
  至少小那拉氏不敢想,她的脸白了又青了,到底也没坚持下去,自己站了起来,有些灰溜溜的走了。
  看着没有热闹看了,围观的人也都逐渐散去了,云林云岩和椿泰三个人则是进了宅子。
  云岩实在是很好奇椿泰是如何说动小那拉氏的,便罕见的开口说话,“世子到底和尼塔哈的老婆说了什么,让她这么快的走了?”
  因为隔得远,椿泰又刻意压低了声音,因此除了尼塔哈老婆小那拉氏和椿泰自己之外,别人都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
  其实椿泰自己也在想,如果尼塔哈的老婆还是闹个不休的话,自己会不会拿她的儿子开刀吗?仔细想一想,好像也是会的,也许是不会杀了自己那小侄子,但是就算是这样,一辈子压着他是肯定的了。
  只是这话不好明说,他也只是笑着道,“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大概比起以前,更狠心了点吧。”
  云林闻言却点头道,“你就该如此,太心软了,做不得大事,所谓顺了哥意,失了嫂意,哪里能让所有人都满意?”
  云岩也点头道,“所以世子该用些雷霆手段的就用吧。”
  和淑慧一样,椿泰性格其实也是有些过度善良的,此时听见云林云岩两个如此说,心里也安定了些。虽然某些事,他已经决定去做了,还是觉得有些说不出的不安,如今也算是真正安定下心来了。
  这一日除了这个插曲,倒没有再发生什么事情。椿泰中午又请了几桌亲近朋友亲人吃酒,这一次可以说往来无白丁了,云林云岩这样的,几乎可以说出身最差的。而且他为人正派,口碑好,又是文武双全,素日里来往连纨绔都少,大多说都是各家里比较有前途的子弟。
  当然,纨绔也有,至少安良贝勒总是要请的,他的朋友们出身也不低,椿泰也一样顺带请了,这也是一大群人。
  而且期间四阿哥还亲自过来一趟了不说,连三阿哥也跟着一起出来了,三阿哥的性格是有些偏文的,椿泰也文才不错,更精通绘画,三阿哥也想拉拢一下椿泰这个康亲王世子。
  四阿哥其实挺烦三阿哥的,因为三阿哥有酸儒脾气,就算是冷脾气的他也和这位三哥处不太来。而且,本来他还想和椿泰说点私房话什么的,现在也说不成了,只好真心的恭贺椿泰生日。
  椿泰也不会计较那些细节,道了谢后,又向三阿哥和四阿哥道,“刚刚在席上听人说起,听说皇上想要给年长的阿哥开府了,不知道是真的吗?”
  三阿哥笑道,“椿泰你的消息还真是挺灵通的,因为咱们几个多少也立了些功劳,皇阿玛还真是想要嘉奖我们的。”
  四阿哥心道,就你?还在营里立功劳?谁信!
  不过能开府是好事,他也微笑着道,“如果是真的可是太好了,要是出宫开府,我们也能常来往些了。”
  “那是自然。”椿泰笑道,“我倒是想要跟你做邻居,也不知道能不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