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谢谢。”林易显然对这种场景已经非常习惯了,大方地接受女留学生们的赞美,并附赠一个大大的微笑。
  女同学这边的气氛一下子就热烈起来了。
  “林研究员,您吃干辣椒吗?我妈妈亲自做的,有时候吃不惯美国的菜,拌着饭吃,可香了。”
  “这是我家里秘制的豆瓣酱。”
  “我熬了大骨汤,昨天去唐人街买的大骨头,炖了一整天呢。”
  有位男同学的勺子一下子掉在了白色瓷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众人不自觉看过去。
  “呵……呵呵,就是第一次发现我们女同学还这么多才多艺。”
  不管其他人是不是吃得愉快,反正林易这顿饭吃的还是很愉快的。礼貌地和徐东奎等人说了再见,他和托尼便起身告辞,何群见状也立刻站了起来,跟着两人就要离开。
  突然有个女声叫住了他,“何助理,我看你没吃两口,这个带着路上吃吧。”说着塞了一个苹果给他。
  何群整个人一下子从头顶一直红到了脚趾头,耳朵旁就好像有火车开过,嗡嗡嗡直响,这还是第一次有女生送给他东西。
  “你是林研究员的助理,听说研究员们都是日夜颠倒,饮食不规范的,你可要看着点他。”
  何群……
  一众女同胞……
  “你还真狡猾。”
  “我到美国这么久,除了专业知识,就学到了一点,机会是要靠自己主动去抓的,而不是傻傻在原地等。”
  面对同伴们的“指责”女孩骄傲得扬了扬头,大步向食堂外走去,当然,她还没忘带上她的大骨汤,这可是她熬了一个晚上的,可不能便宜了这些不识货的。
  托尼和林易并肩走在伯克利的林荫道下。
  “啧啧啧。林,幸亏你不是美国人。”他突然开口道。
  林易好笑地看向他,“为什么?”
  “如果美国女孩对你投怀送抱,我可是会吃醋的。”托尼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不是听不懂华文。”
  “但是我看得懂女孩的表情啊!”他回答得理直气壮,“即便是肤色不同,全天下女孩的心都是一样的。”
  林易诡异沉默了两秒,“很有道理,自然界里的材料就算是物质形态不同,但总是有共通之处的,且往往这些共通之处,会是我们深入认识并成功使用它们的契机。”
  托尼……
  球磨机在自动工作,何群就好像一只等着小鸡孵出来的母鸡,手里揣着一个红彤彤的苹果,在球磨机旁一动不动盯着上面的倒数计时。
  林易和托尼几乎占了小半个航天航空部的走廊,上面密密麻麻铺着写满方程式的白纸,托尼盘腿背靠在两个装满资料的大箱子旁,一边快速翻阅,一边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林,温度该怎么确定,我觉得应该在1200-1800之间,再高的话,对机器的负担会比较大。”
  “所以才要看球磨后的衍射图结果,我想烧结点不会太高。”
  六个小时很快过去,何群兴冲冲地把第一组球磨后的h-bn粉末彭过来。
  “去做xrd物相分析。”
  “好……好的!”何群闻言立刻止住脚步,人拐了个弯就向一旁设备房跑去。
  托尼抬眸看了这个蹦得欢快的助理一眼,突然开口道:“虽然笨了点,但看起来挺好用的。”
  林易一边将八组烧结参数设定好,一边回答道:“我也这么觉得。”对于一个强势的研究员来说,何群这种不会问,只会乖乖听指令的研究员助理是再好不过了。
  一项实验一旦做起来,就不是一两日的事,二十四小时后,四组球磨后粉末的衍射对比图出来了,未经过球磨的h-bn粉末衍射峰明显,而球磨时间达到18小时后,衍射峰几乎就小时了,且随着时间增长,粉体的衍射花样不再发生明显变化。
  “球磨时间正式确定为24小时,记录正式实验报告。”
  “好的!”托尼点头,手指立刻在电脑上飞舞起来。
  “我们正式开始制备h-bn陶瓷,这次实验的持续时间会比较长,你们都没问题吧。”林易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在实验中占了绝对主导的位置。
  对于这一点,托尼没有任何意见,在与林易合作的过程中,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做实验是这么轻松的一件事,好像已经有人帮他铺好了路,他只要顺着那条路往前走,就可以到达自己的目的地。
  这种酣畅淋漓,几乎没有阻塞的感觉,真的会令人上瘾的。
  “没问题!”何群挺直了胸膛作严肃状。
  林易抬头看了一眼好似立军令状的助手,突然侧过头问托尼,“你的助手呢?”
  托尼撇撇嘴,“托马斯?他啊,被你抢了研究员的位置,一气之下提前请假回去过圣诞了。”
  林易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毫无诚意地开口道:“那还真是抱歉。”
  “不客气,只要你把何借我一起用。说实话,托马斯的资历比我还老,我根本使唤不动。”
  “热压烧结炉预热好了吗?”林易根本不接这茬。
  “嗯,好了。”何群这大半年虽然没操作过机器,但是每次有助理去操作机器时,他都会认真记下操作要点,这第一次操作,居然就有模有样的。
  林易满意地点点头,随机起身,“换衣服,进设备室。”
  材料科学实验室的设备室比一般实验室都要大得多,比如林易三人马上要用到的热压烧结炉,占地七八平,都能媲美有些小工厂的车间了。
  热压烧结炉由三个立方体和一个椭圆形密封炉子组成,虽说辛普森实验室的设备都是全美最先进的,但众人还是全副武装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露出来。
  全绿色的防火防溅射实验服,在右前襟上部、左前襟上部、右前襟下部、左前襟下部、背上部、背下部和左右袖等处都做了加强处理,照托尼的话说,这些都是没有在市面上流通的新材料,穿着这一身衣服,你到火场里去跳个舞也不会有事。
  “填充氮气。”
  “氮气填充完毕!”
  “放入粉末。”
  “粉末就位。”
  “托尼,温度,1200摄氏度,压力25兆帕。”
  托尼点头,迅速在机器界面上操作起来,“温度压力调整完毕。”
  高温烧结炉闷响一声,缓缓工作起来。辛普森的高温烧结炉是定制的,价格在百万美元以上,密闭性极好,但饶是如此,三人似乎还是感受到了那不断升高的温度。
  “四组实验同时进行,温度压力一致,分别于1600、1700、1800、1900摄氏度保温0.5小时,分析试样。”
  “没问题!”
  “何群,另一个实验你来操作,填充氮气做保护气,温度1200摄氏度,压力25兆帕,同时升温到1800摄氏度,分别保温1、2、3、5小时,观测试样结果。”
  “我?”
  “有问题吗?”
  “没,没有!”
  设备室的声音响了一夜,这次,连对生活质量极其重视的林研究员都不再计较实验室的简陋调减,直接去三楼研究员休息室窝了一晚。
  等到林易耷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慢吞吞走下来的时候,何群和托尼早就守在了高温烧结炉旁。
  “还有两个小时,还有两个小时就出来了!”托尼见到林易,激动地说道。
  “你制备h-bn陶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激动什么。”
  “你不知道,这一次我有预感,我们能成功,这是属于一个成熟研究员的直觉。”
  “行,你们守着,我去吃早饭。”说着,林易又一步一步慢吞吞向一楼餐厅走去。
  两个小时后,八种不同晶粒尺寸的h-bn陶瓷出炉,托尼和何群几乎是用看爱人的眼光看着这八分试样。
  “多么美好的结构,多么绚烂的眼色啊,你看看它们的sem断口形貌,像不像一朵朵簇拥在一起的玫瑰!”托尼捂着胸口,大声地感叹道。
  “嗯,很像,准备准备,把你的玫瑰回炉重造,我们要把它和牡丹嫁接一下。”
  第八章 兔假虎威
  玫瑰,哦不,是h-bn陶瓷的回炉工作立刻启动,托尼用力吸了一口酸奶算是解决了早餐,何群环顾四周,只看到那只红彤彤的苹果孤零零地立在资料箱的上头,他咬了咬牙,拿过苹果,用力咬了一口。
  “准……准备好了,林研究员,您开始吧!”
  林易瞥了他一眼,“好。”
  接下来就是实践林易想法的时刻,h-bn基复合材料,以h-bn陶瓷为基础,加入其他材料粉末,高温烧结出符合霍尔推进器通道材料的复合材料。
  这个其他材料的选择是此项实验的关键点。
  大自然的材料数以万计,有天然存在的,有人工合成的,材料和材料之间化合会出现无数种可能,这在高中化学课本里就已经讲过。
  几乎所有的材料科学实验都是在期待着材料与材料间的那种可能性,并努力寻找迸发这种可能性的规律与线索。
  现在他们的目标很明确,提高复合材料的抗离子溅射性能。
  材料的复合和遗传一样,父母都是双眼皮的,孩子双眼皮的可能也会大一些,所以他们在筛选中,就选择了本身抗离子溅射性能佳且烧结点与h-bn陶瓷差不多的材料。
  “实验室有五台高压烧结炉,我们两台,福特中心两台,其余项目部合用一台,明天就是圣诞了,实验室里的炉子都是空着的,我去问罗根教授要钥匙,我们五台一起用,节省时间。”托尼说道。
  林易点头,他虽然早就知道哪一种材料才是最适合与h-bn陶瓷形成复合材料的,但为了实现实验的合理性,他又挑了几种复合反应不错的材料,加上其他复合条件的,一共六十一种。
  就算是二十四小时日夜不停做,单是这些材料与h-bn材料的高压烧结,就要花去小半年。
  真是有些慢啊。
  如果有研究员知道林易心中的想法,肯定一口唾沫就喷他脸上了,就算关于h-bn陶瓷材料在霍尔推进器通道上的应用已经有不少研究材料了,但是你以为一种复合材料是这么好产生的?
  去看看外面的特种材料公司,凭着一种材料专利就能风生水起,还有直接在纳斯达克敲钟的,小半年一种新材料,那大街上可都是亿万富文了!
  “找两个小助手吧,何群,你去旁边项目部挑两个熟手。”托尼理所当然地开口道。
  如果说辛普森实验室是一个金字塔结构,那么航天航空部一定在金字塔的顶部,下面的研究员、研究员助理和小助理也就是杂工们,都在削尖了脑袋往上挤,当然后二者向往上挤的机会几乎没有就是了。
  而航天航空部的研究员助理却极有可能去下面的项目部当研究员,譬如托尼的助手托马斯,他做研究员助理已经有七八年了,如果不是林易的空降,他极有可能可以获得一个普通项目部研究员的职位。
  因此,托尼并不觉得何群这个工作有什么难度,他只要去旁边实验室溜一圈,找两个看得顺眼的,直接叫他们过来就是了,他们一定会哭着喊着感激他。
  何群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林易。
  “找能做事,能熬夜的。”林易开口道,他停顿了一下,“嘴巴不好使,就用脑子。”
  何群闻言咽了咽口水,用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表情告别他的研究员,随即如同游魂一样同手同脚地飘出了大门。
  “h-bn粉末与其他材料粉末需要混合24小时才能进行热压烧结,在此期间,我们分析一下八组不同尺寸晶体的性能,用你的话说,这就能出一篇不错的论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