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你主人叫你。”她对它说。
  它“嗷”了声。
  路渺指了指乔泽,挥着手:“快过去。”
  路宝又“嗷”了声,却真的乖乖过去了。
  乔泽又以着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她了。
  “它似乎对你有种莫名的喜欢。”乔泽摸着路宝的狗脑袋,视线却是落在路渺身上,“你们见过?”
  路渺却是茫然地摇摇头:“没有啊。”
  乔泽眸心凝了凝,盯着她多看了两秒,她眼睛很水润,总带着种没睡醒的迷离感,不是特别大,但也不小,瞳孔很清澈,也很坦然,还带着点小茫然,整个人看着无辜又无害,确实不像会撒谎的人。而且她六月才进的警队,路宝四月就跟着他了,也没可能碰上面,估摸着就是刘副说的,在驯服动物上天赋异凛,才见了两次面把他家狗魂儿都给勾走了。
  “路宝。”他又叫了他狗一声。
  “……”路渺实在憋不住了,“为什么要给它起这么小清新的名字……这和它高大威猛的形象好像不太相符。”
  “它在警队就叫这名字。”
  路渺没话说了,看了看自己手上还掂着的那坨废铁,回头看了眼门里的窟窿,人又窘迫起来:“那你家的门……”
  一脸羞愤欲死又视死如归的样子,脸也憋胀得通红。
  乔泽看着有些好笑:“怎么拆下来怎么装回去。”
  “……”她鼓着嘴巴看了他一眼,闷闷地“哦”了声,真默默转身去折腾那窟窿了。
  乔泽还从没见过这么一根筋的丫头,认真装锁的模样活像他在欺负她了。
  他走了过去,把锁从她手里拿了过来:“门锁本来就坏的,别瞎折腾。”
  抬腕看了眼表:“你先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
  路渺回到队里才晚上七点。
  目前她还在集训期,住的集体宿舍,女生都在同个宿舍。
  这个点都刚吃完饭,闲聊时间。
  下午演习时查到真运¥毒贩子的事早已在队里传开,紧急时刻拆弹专家救了路渺的事也早已传遍。
  大家都知道,拆弹专家很帅,英雄救美的拆弹专家更帅,而且英雄救美的拆弹专家还在肖队安排下,由路渺送去了医院,都在等着向路渺打听情况,因此她一回来,大家都涌了上来,找他打听拆弹专家的事。
  路渺以为大家打听的是他的伤:“他没事,只是手臂擦伤了。”
  “那人呢?人怎么样?什么来头?你怎么认识他的?”有人急声问道。
  路渺又开始茫然了:“我也不知道,我不认识他,肖队说他不是拆弹专家。”
  “我也从没听过有这号人。拆弹大队我认识,没这号人。”
  “似乎不是局里人,从没见他上过班。”
  ……
  其他人正叽叽喳喳讨论时,姚玲玲刚好从外面洗澡回来,看到路渺,叫了她一声:“肖队让你回来马上去审讯室一趟。”
  路渺没敢耽搁,赶紧过去了。
  肖湛还在审人,下午的副驾上的年轻男孩。
  乔泽枪法准,子弹打的只是他握枪的手,被送去医院包扎后便带了回来,另一个严重些,还在医院躺着。
  “你是怎么知道他们车里藏了毒?”从审讯室出来,肖湛问道,“大成都没闻出来。”
  提到这个路渺有些担心,她训练出来的狗,还没她鼻子灵,这是她的失误。
  “就是突然闻到了酸味啊。”这个事下午在那辆货车上时路渺和乔泽提过,只是不知道到底携带了多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个情况。
  肖湛没有和她提案情的意思。
  “但是大成并没有闻出来。”工作中的肖湛很严肃,没有往日的轻松笑闹,“路渺,这次演习你立了功,揪出了两名携%毒分子,这是好事。但相应的,你的表现极大的暴露了你工作中的不足。”
  肖湛的话让路渺有些忐忑,隐约觉得他话中有话。
  “肖队,您的意思……是不是我可能会被淘汰?”
  “别想太多。”肖湛并没有明确回复,“只是找你聊聊,今天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考核结果会议讨论后会正式公布。”
  他没有淘汰路渺的意思,这小姑娘做事认真,人也好学,今天的事虽然是多亏了乔泽出手及时,但毕竟是演习,又是突发状况,小姑娘没有任何实战经验,一下子没进入状态还是可以理解的。
  没想着第二天会议讨论时,乔泽第一句话却是:“路渺淘汰。”
  干脆利落,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不止肖湛愣了愣,连刘副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她立了功。”肖湛提醒他。
  “瞎猫碰上死耗子。”乔泽从笔筒里抽了支笔,站到投影仪前,笔尖指着投影仪上的影像,“经过训练的缉毒犬,至少需要有识别七种毒¥品及其衍生物的能力,应对海#洛因、可#卡因、鸦#片、大#麻等气味形成牢固、特定的条件反射。这只叫‘大成’的狗被她训练了四个月,鼻子还没她鼻子灵,这是能力问题。”
  “危机发生时,她本能不是拔枪,而是护住了这条狗,这叫蠢。”
  “这辆刚被她检查完的小轿车,是从她身侧擦过去的,她是被后视镜蹭到了才做出回避反应,说明她本人对危险的本能反应也慢于其他人。”
  “从她护住这条狗的举动来看,她训练中对警犬明显是仁慈甚至予取予求的,往好的讲是有善良,往实际的说,这是职业化程度不够。她根本没意识到这份工作意味着什么?”
  “对工作没有足够的思想认知,没有相匹配的专业能力,没有基本的危机应对能力,光这三点,她就不适合这份工作。”
  “作为一名缉毒警,以后要面对的是穷凶极恶的敌人,任何一个失误,都可能再没有站起来的机会。她拖累的不仅是她自己,甚至可能是整个队伍。”
  他的分析让肖湛和刘副沉默许久,他提出的确实是个问题。
  刘副对路渺印象还是不错的,记忆中就是个踏实肯干的小丫头,人也认真,训练警犬上确实有天赋。
  “她毕竟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反应不过来也能理解。而且我们这次是演习,她估计也误以为那两人是我们安排的人,才本能去保护那只狗。”刘副忍不住替她说话,“至于训练这个事,要成为一只合格的缉毒犬,一般需要经过4个阶段的训练,第一阶段是基础能力培养,建立人犬之间的感情,这大概需要半年到一年时间。”
  “刘副,这是工作犬不是待训犬。它应该也必须已经具备基本的验毒能力。”乔泽俯身在键盘上点了下,画面定格在路渺抱住“大成”的镜头上,笔尖点着画面的路渺,“第一次也不是理由。出发前已经反复强调过,这就是一场真枪实弹的演练,哪怕配的是教练弹,但考验的就是他们的临场应对。如果她听进去了,没执行,这是她能力问题,如果没听进去,这是典型的工作不上心。”
  “但显然,她是真的能力问题。她临场反应能力太差了,特训时不可能没训练过,没有提升,那可能真的是天生的,她天生就吃不了这碗饭。”
  “所以我的建议是,直接淘汰出局。”
  刘副皱了皱眉,心里还是有些惜才:“要不让她再训一段时间,观察看看,第二次考核通不过再决定?”
  肖湛也站在了路渺一边:“她在驯服动物上确实有天赋,上手快,哪只犬都驯得服服帖帖,实在不行,就让她留着当个警犬训导员呗。”
  “一个轻易把整个警犬队驯得服服帖帖的人,能留吗?”乔泽回到了座位上,“相信我,这女孩绝对有问题。”
  肖湛笑:“你对人家小姑娘有意见吧。”
  “一小丫头我能对她有什么意见。”乔泽背靠着座椅坐了回去,很放松的姿态,“我看人的眼光你们是知道的。”
  这是事实,乔泽从没看走眼过。
  “哪里有问题?”肖湛问。
  乔泽摇摇头:“说不上来。直觉,从见她的第一眼起,就一直有这种直觉。”
  肖湛点点头,乔泽别的不好说,但直觉一向准。
  “既然这样,那就这么决定吧,淘汰!”
  公示结果当天下午公布了出来,路渺成为第一个,也时唯一一个被淘汰出局的实习生。
  ☆、第六章
  收到通知时路渺盯着公告栏晃神了好一会儿。
  她知道她做得不够好,但是这样的结果还是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
  姚玲玲就在她旁边,有些担心她,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路渺怎么就被淘汰了,她那么努力,也那么优秀,甚至昨天的演习中,还意外抓捕了一名毒#贩。
  “要不我陪你去找刘副问问情况?”她问。
  路渺点点头,转过身时脚还打了个趔趄,脚步有些飘,心很慌。
  刘副就在办公室,肖湛也在,他们早已想好了一套应对她的说辞。
  “路渺,我知道,你很努力,也很认真负责,这很难得。但咱这行不比其他,可以悠着来,咱是时刻把命拎在手上的,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闪失。你各方面都很优秀,但应急反应和应变反应确实欠缺了些,这恰恰是最致命的。子弹不长眼,它不会等你反应过来了再朝你飞来。”
  “我可以练习。”路渺咬着唇,眼汪汪地看他,“刘副,能不能再给我两个月时间,到时如果您还是觉得不行再淘汰我行不行?”
  “路渺,应急是一种本能。至于应变能力,有些人可能就是要受先天因素影响大一些,比如多血质的人就会比粘液质的人应变能力高一些。”刘副看着她的模样,也有些不忍,“我们在做职业选择和人生的其他选择时,除了考虑客观条件和个人兴趣外,可能还得考虑一下,个人的应变能力,是否适应这样的职业选择,你说是吧?”
  路渺咬着唇没应,眼睛有些湿,看着想哭的样子,但没真的哭出来。
  她一直知道自己的问题,她天生就比别人反应慢许多,从小就一直被嫌弃愚笨,不机灵,也不灵活,笨手笨脚,在徐家如此,在路家也是,她已经很努力在克服了,她以为她已经没问题了。
  她心里很难受,但终是什么也没说,低低向刘副道了声谢便走了。
  姚玲玲很担心她,一路陪着她回宿舍收拾行李。
  她不知道这份工作对路渺意味着什么,但她知道,她很看重这份工作。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很努力地要成为一名缉毒警,她不是最聪明的,也不是身手最灵活的,但一定是最努力的,四年来她一直保持着一个年级前几的状态,也是以第一的文化成绩被录用进来的。
  现在就这么被刷下来了,等于在告诉她,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只是在做无用功。
  “渺渺,要不我帮你问问我们县城公安局,看那边还招不招协警,你可以先去做协警,明年再考他们的公务员。”
  帮她收拾好行李,姚玲玲问道。
  路渺吸了吸鼻子:“我再想想办法吧,玲玲,谢谢你。”
  姚玲玲笑:“和我说什么谢。”
  又问她:“接下来什么打算?”
  路渺自己也不知道,被淘汰得太突然,她完全没想好接下来要做什么。
  她从学校毕业就直接进了警队集训,在安城没房子,她也没钱,如今没地方去,她只能先回家。
  她家就在安城郊区农村,差不多两个小时的班车。
  她家里很破,只有三间屋子的小平房,墙壁已经被风雨腐蚀得斑驳,到处是青苔。
  她有三个姐姐,都早早嫁了人,嫁得不远,都在周边村子里,最大的也只比她大四岁。
  嫁得近,嫁得也不好,自然也常常带着孩子回娘家住。
  她回到家时她二姐和三姐都在,各自带着孩子,就在屋前的空地上坐着,邻居几个大婶也都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