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节
  其实,自从谢莫如正位东宫,穆元帝嘴上不说,凡事只要太子妃肯接手的,必是办得既快又好。不要说他那糊涂老娘比不得,便是穆元帝倚重的赵谢二位贵妃也多有不如。
  谢莫如就明白,应该如何调理出一个合格的和亲公主。
  不要以为选的是罪臣之女,穆元帝便不在意了。倘真半点儿不在意,何不就叫傻x宁氏女去和亲?穆元帝陪送大笔嫁妆,封以公主,自然也是盼着和亲公主能有所作为的。哪怕就如前一任和柔公主活得够久,也是一种本事。
  当然,如果和亲公主能比和柔公主更有建树,穆元帝也乐得所见。
  因为不论哪一种,和亲公主总归要有倚仗母国之处。甚至,穆元帝希望和亲公主产下子嗣,承袭西蛮王业。当然,这是穆元帝野望,至今还没实现就是了。
  但,穆元帝并非不看重和亲公主,也是真的。
  谢莫如愿意出手指点,穆元帝很是满意。
  难得和顺公主也聪明,与东宫愈发亲近。
  过了端午节,太子终于有空与太子妃一道去静心庵。
  太子太子妃出行,俱是轻车简从,未带那些繁琐仪仗,却是带足了禁卫军侍卫。
  谢莫如出行前命紫藤收拾了些素色衣料以及宫里的素点心,一并给六皇子妃带了去。就是到了静心庵,也是先看过六皇子妃,再去与妙安相见。
  谢莫如到妙安院落时,妙安已经给花木浇过水,正在用花剪修剪花枝。二人相见的那一刻,气氛难以形容的微妙,北昌侯夫人妙安师太方微,原是先英国公幺女,魏国夫人方敏按辈份得叫她一声小姑妈,所以,她与谢莫如的血缘已远,两人相貌亦不相同,但,此刻两人站在草木扶疏的青砖灰瓦的小院之内,却是一样的身量修长,眉眼冷凝,目光锐利。
  几乎不必介绍,彼此对彼此的身份已是心知肚明。
  方微请二人屋内喝茶,彼此安坐,方微头一句就是,“你不像谢家人。”
  谢莫如道,“我姓谢,这就够了。像不像的,我只知道,日后定有人以像我为荣耀。”
  气场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说不清道不明的,譬如,有人一看便温文,有人一看便猥琐,有人一看就不好惹,而谢太子妃与方微气场相遇时,产生的效果就是久久的沉默。
  这二人,一个因另一个的要求而来,然后,突然之间,仿佛都没有了开口的兴致。
  好在,太子经多年历练,也十分沉得住气。
  一时间,室内悄无声动,唯院外树梢上不知名的鸟儿依旧声调婉转、无忧无虑的歌唱。
  自从娶了媳妇,太子就很擅长跟强势的女人相处了。看这俩人都不说话的模样,太子端起手边茶盏呷了一口,道,“茶很好喝。那啥,师太有何事要与太子妃亲谈,不妨说说看。”
  方微见到谢莫如的第一眼就死了与谢莫如合作的心,谢莫如这样的气势,可见她羽翼已丰。不过,方微依旧道,“不知太子妃想知道些什么?”
  “青松明月图。”
  “青松明月图原是前朝薛东篱为明月公主所做,后来,太祖皇帝坐了江山,这幅画卷就成了皇室珍藏。太祖皇帝无子,原是想立靖江王为储,但在暮年,无意间宠幸了一位宫人胡氏,而后,胡氏竟有了身孕。太祖皇帝极是欢喜,胡氏第一胎就生下了皇子,然后,隔年生了公主。太祖既有亲子,自然想要将江山社稷传予亲子的,可天不假年,太祖身体每况愈下。皇子还小,太祖之母程太后觉着主少国疑,更嘱意靖江接掌朝政。太祖与辅圣一母同胞,靖江与宁荣是同父所出,辅圣少时,太祖皇帝就极为宠爱她,因辅圣颇有聪慧,太祖皇帝就想让妹妹辅佐儿子。由此,赐下这卷青松明月图。就是想辅圣公主效仿前朝明月公主,能扶社稷于危时。”方微道,“辅圣公主毕竟是女流,太祖皇帝却是金戈铁马开国之君,深知军权之重,故而,将辅圣赐婚给我二哥。由此,方家便成了辅圣在朝中兵权的支撑。”
  “太祖过逝后,程太后掌握朝政,相对于宁荣那笨蛋,程太后到底担心辅圣,尤其,当初太祖皇帝为立太子,原是想立胡氏为后!”方微冷笑,“虽说子以母贵,可也得看看胡氏是个什么作派,可堪配后位!胡氏心大而愚蠢,偏生是穆元生母。程太后临终前,原是要赐死胡氏。穆元向辅圣公主求情,辅圣总是在不该心软时心软,保全了胡氏。这道懿旨,最终没有发出去,但也没有销毁,程太后将懿旨交与辅圣,辅圣命一名匠人将懿旨封存于青松明月图之内。这就是青松明月图的秘密。”
  “懿旨想必还在?”
  “自是在的,不然,穆元怎肯留我性命。”方微将此话说的光明正大,堂堂皇皇。以至于太子都忘了纠正这女人,你能不能别这么明日张胆提及我父皇姓名啊!
  谢莫如没继续问懿旨所在,她道,“陛下说,青松明月图被毁,我想,这不会是辅圣毁的吧?”
  “辅圣是个刚烈绝决的人,她活着,便要主宰这个世间。若无主宰之权,她宁可死。”方微轻声道,“起初穆元不知懿旨之事,还以为青松明月图所毁是辅圣怨气过重,故而临死前毁去太祖所赐。他虽是辅圣教出来的,却是半点不明白辅圣。辅圣若怨恨皇室,如何会除去方家。若她与方家联手,如何又有穆元掌权之机?辅圣虽最终失权,但,自始至终,不论方家,还是穆元,都在等她的选择。她一人想支撑当时的朝局不易,可方家与帝党都需要她的造择。穆元会亲政,全赖辅圣成全。辅圣既肯成全于他,又因何毁去青松明月图?他竟然还觉着辅圣怨恨朝廷?刚烈如辅圣,便是有怨,也是怨自己手段不够,朝廷有何可怨的,辅圣生前,整个朝廷都在她的脚的。就是她死了,我借她名义随便安排个藏宝图什么的都能叫朝廷忧心不已。一个人战败了,然后说,我怨脚下蝼蚁挡了路,穆元他真是有想像力,这一点,深得胡氏真传。”
  太子殿下:……
  “辅圣过逝时,穆元已经亲政,但,朝中臣子一样曾为辅圣效力。朝臣是什么?别看他们成天叫嚣着忠君还政,那张仁义道德下的脸,都够看!六部九卿,一个萝卜一个坑,你想往上爬,必得有人下来。如李钧如北昌,当年不过微末小官罢了。北昌还好,他娶了我,纵当年方家灭族,也未牵连到我,当时他官居刑部侍郎,李钧就只是个五品学士。这二人,都有野心。而当时,辅圣过逝后,穆元帝知道此事,立刻就派此二人去辅圣府查看。这二人要往上爬,你们猜他们做了什么事?”此事于方微心中大为快事,故而,多年之事,她说起来仍是兴致盎然。
  太子殿下听的心都提了起来,谢莫如依旧面色不动,方微自问自答,“他们重新伪造了辅圣死时的场景,从辅圣的书房里搜查出的书卷,烧去一部分,留下一部分。然后,为将此事扣在辅圣头上,他们烧毁了青松明月图。这两个蠢货,完全不知道青松明月图的秘密。我到时,青松明月图已毁了大半,我捡去两只卷轴时,发现其中一个卷轴有机关锁,就此得到程太后懿旨。李钧北昌两个也没白费心,穆元听说辅圣书卷烧毁极多,立刻怀疑辅圣是自尽前销毁与党羽的来往机要,于是,穆元在朝展开大清洗,李钧北昌二人就此得势,一跃为当朝红人。”
  “当然,依穆元的城府疑心,对朝廷的清洗是早晚的事。说真的,我一直怀疑,李钧北昌二人所做所为,是不是穆元的暗示。或者,他一直装傻充愣,反正他也很擅长装傻。”
  太子妃依旧面沉若水,太子也觉着,尼玛,朝中现下真是奸臣当道啊!李钧北昌侯两个,一个刑部尚书,一个吏部尚书!那啥,当年伪造辅圣死亡现场的事,不会真是他爹示意的吧。
  谢莫如却是道,“不是!”
  顿一顿,谢莫如又重复了一句,“不是!”然后,方解释道,“陛下既已亲政,一国之君,权握天下,想清洗朝廷无需理由,更无需命李于二人做下此事,反走了小人之道,落了下乘!此事,陛下定不知情!”
  方徽轻叹,“当年辅圣为你母亲取名一个敏字,就是说她聪敏过人,如今看来,你不亚于她。”
  谢莫如眼中微黯,道,“夫人焉何与北昌侯反目?”
  北昌侯夫人道,“这也不稀奇,当年我娘家显赫,后来方家败了,他还要倚仗我对付辅圣。辅圣过逝后,他官运亨通,就要纳小老婆。风水轮流转,我自然也要低头,但他小老婆敢欺到我儿子头上,我岂是可欺之人!我杀了那贱人与那贱种,安排好儿子,想活命,只能借穆元之力。”
  太子殿下:……
  谢莫如颔首,起身,与太子道,“我们走吧。”
  太子虽然极想问一问过懿旨的下落,但转念一想,方微在此软禁,此物定不在她身边。何况,此物又是她保命的物件!太子出了静心庵,到了东宫方与太子妃道,“虽说懿旨要紧,毕竟太祖之母已过逝多年,纵有懿旨,也不能奈皇祖母如何。父皇为何因一道懿旨,反被这女人要胁多年。”
  “陛下不一定知道这旨意的具体事情,譬如,这旨意是谁写的,内容是什么。”谢莫如道,“方微为活命,很可能骗了陛下。”
  “你说,那她为何同我们说呢?”
  “她说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李相北昌侯都是国之重臣,就是往坏里说,那事当真是他们干的。当年方微与北昌侯是夫妻,方微很早就在辅圣身边做事,她比当年年轻的李相与北昌侯更熟悉权术,何况,辅圣灭她满门,她焉能不恨!殊不知烧毁青松明月图不是她的主意?烧了这图,陛下必会认定,辅圣死前对朝廷不满。我不信,辅圣倒台之事,与她无关!”谢莫如道,“方微的话,不必全信。”
  太子也知方微是敌非友,只是想到李钧北昌侯二人,难免心里不大舒坦,他与妻子道,“前年,父皇病重,宁允中建议悼太子用战事来谴扶风出帝都,而后对扶风下手,还是李相严斥了宁允中!我说李相是个顾全大局的人。你说,辅圣死后那事,是不是李相做的?”
  “不论是谁做的,都不会是辅圣做的。”谢莫如呷口茶,有条不紊道,“辅圣是自尽,又不是谁杀了她。一个人要死,死前的事总能处理好。不会临死前再去烧什么机要东西。说来,陛下对此事怕也是心中存疑的。至于朝廷清洗,借不借这个由头,也自来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
  太子起身道,“我先去与父皇说一声懿旨的事,省得父皇惦记。”
  因此事要紧,太子不敢耽搁,却不想他爹已经知道了。
  穆元帝显然没什么精神,见到太子也只是意兴阑珊的摆摆手,“朕知道了,你去吧。”
  太子见他爹面色委实不好,劝道,“儿子想着,那妙安也不是什么好人,她的话,不必全信。”
  穆元帝摆摆手,太子只得告退。
  不知是不是此事给穆元帝的打击太大,毕竟,李相北昌侯都是简在帝心之臣,穆元帝信任他们,如同信任自己左右手。北昌侯任吏部尚书多年,李相则是经悼太子一事,都能任新太子的太子少傅,可见穆元帝对他们的信重。
  这种信重,不是假的!
  穆元帝是帝王,岂能为人所欺!故而,哪怕事隔多年,穆元帝都要召李钧北昌二人问个分明,不知君臣三人说了些什么,但穆元帝倒下的猝不及防。经太医诊治,说是怒急攻心,穆元帝在病榻上都没忘记抄没李于两府。但,李于两家显然无法平息穆元帝的怒气,穆元帝有了年岁,经此大怒,身子便一日不若一日。
  万寿节时,穆元帝都强撑着身子出席的。之后,便彻底的倒在了病榻上。穆元帝令太子监国,接掌朝政。临终前,先是宣了苏相太子觐见,穆元穆气息微弱,轻声道,“太子,朕是不担心的。只是,朝廷还需苏相这样的老成人,帮太子把把关。老苏啊,朕,朕就将太子托付给你了。”
  太子与苏相均是满脸泪痕。
  最后,穆元帝见的是谢莫如,穆元帝眼睛里仍能偶尔透出清明的光亮,他望着谢莫如,谢莫如俯视着他。良久,穆元帝道,“朕,朕想知道……”
  穆元帝声音很微弱了,谢莫如俯下身,于他耳际轻声道,“陛下想的,都是对的。我一直知道,紫藤杜鹃姑姑张嬷嬷都是陛下的人,所以,陛下知道的,都是我想让陛下知道的。陛下没有看错我,舅舅在青松明月图的提示,不是懿旨,而是辅圣公主死后的真相。告诉陛下一声,方微之所以将那些事如实说来,是因为,她的儿子,便是段四海。我与段四海,有所交易。还有,段四海不知方微下落,而方微在静心庵之事,并非六皇子妃告诉我的。方微的下落,都是南安侯调查出来的,不过借六皇子妃的名儿罢了。陛下,你没有想错我,我从未有一刻忘记我的母亲是怎么死的。我既为太子妃,又岂会让你多活,让你时时刻刻疑心于我。”
  “最知我的,不是殿下,而是您。最知你的,是我。”
  穆元帝眼神如尖刀般一亮,然后,又极快的暗了下去,明灭之间,一代帝王,就此薨逝!
  ☆、第358章 皇后之一
  穆元帝失去光泽的眼睛仍在盯着谢莫如的方向,露出一个怒目圆睁的模样。那死去的眼珠里,仍似含着深深的震怒,极是狰狞。
  谢莫如却并不觉可怕,穆元帝活着似尚未拿她如何,何况已是死了的。她只是伸出手,轻轻的覆住穆元帝的眼睛,给他做出个瞑目的神情。
  待谢莫如移开手,穆元帝的眼睛却仍是睁着的,谢莫如在他耳际轻声道,“当年,辅圣纵失败,也是闭着眼走的。”
  谢莫如仿佛听到冥冥中来自太古洪荒的一声轻叹,再看时,穆元帝已是双眸轻阖,面色亦是一派安然,保留了帝王最终的颜面。
  你并不是死在我一人之手,我也只是告诉你想要知道的真相,何苦死不瞑目?
  我明白,你未料到我母亲会自尽。其实,我也没想像中那样痛恨你。只是,我不想过那种“你让我活我才能活,你要我闭眼我便要闭眼”的日子。
  不过,对于你的死亡,仍是我所冀望。
  我从此,终于安全。
  谢莫如明白,穆元帝最后还是怀疑她。
  不然,穆元帝不会那样问。
  甚至,穆元帝怀疑的很对。
  但,到这一步,除了她步步为营,多年安排,难道不是穆元帝自己种下的结果?
  不得不说,陛下,你实在太自信了,悼太子赐死南安侯,你以为给南安侯世袭爵位,南安侯心中便能没有怨恨吗?你甚至还认为,我依旧是那个随你赏赐一笼画眉鸟的小女孩儿,有些小聪明,但仍在你的掌握之中。苏皇后为你尝药而死,你还要以亲王礼安葬悼太子,难道太子心中没有怨言!我的舅舅,你以为他送来的是美人计,不,美人计只是其表,青松明月图才是杀招!
  我知道你的高傲自负,十八岁就能联手薛南山,利用老宁国公的一道遗折,挑拨得宁英二府斗得血流成河。宁国公府一倒,英国公府一家独大,辅圣掌控多年的,宁英二家的平衡之局就此打破,辅圣终于与日益做大的英国公府反目成仇,而后,陛下你渔人得利,就此顺利亲政!
  那块老宁国公遗折中提到的传国玉玺,根本不存在,是不是?
  老宁国公根本未在遗折中提及英国公府得献传国玉玺一事,是你,还是薛南山,伪造了老宁国公的遗折!
  你不是心软,你是自负,自负到认为你可以掌控一切,也只有自负的人,才会心软。如当年辅圣留下胡氏,如当年陛下留下我的舅舅,留下我。你实在,太像辅圣了。
  真是可笑。
  有何事不能瞑目?
  输了就是输了,难道我没有掌权的资格?不!我的身体里一样有着与太祖同源的血脉,我的母亲、我的外祖母、我舅舅的人生、我的外祖父、我整个母族,都因为皇权而葬送,我为这江山,几十年殚精竭虑。你以为我是装出的贤良淑德,不,我为它殚精竭虑,耗费心血,尽心尽力,不是因为我贤德至此,而是因为,在我眼里,在我心中,这就是我的江山。
  自此之后,你的权位,将由我与我的丈夫共享。
  谢莫如直起身子,静静的打量着穆元帝半晌,转身离开。
  朱红色的雕花木门推开那一刹,谢莫如眼中流光一闪,就迎来在外等着的太子、诸皇子、皇孙、苏相等人,太子欲言又止的望向谢莫如,谢莫如轻声道,“陛下殡天了。”
  太子顾不得妻子,一声嚎哭便扑了进去,诸皇子也只落于太子半步罢了,跟着嚎哭着进去,哭自己亲爹。皇孙们则紧随在父亲们身后,进去哭自己的祖父。外面亲贵大臣,更是以苏相为首跪伏一地哭起自己侍奉了一辈子的君王。
  谢莫如俯视着这满室哀哭之人,紫藤过来,微微躬着身子站在谢莫如身后,谢莫如凝神片刻,抬脚离开昭德殿。正午的太阳光辉刺眼,谢莫如双眸微眯,东宫内侍刘景已侯在殿外,躬身道,“娘娘,凤辇备好了。”
  谢莫如吩咐道,“紫藤去东宫,知会上下人等换素服,准备哭灵之事。刘景随我去慈恩宫。”
  这些天,因穆元帝龙体每况愈下,宫中气氛也多了几分低沉。慈恩宫更是失了往昔欢笑,事实上,自穆元帝病来,胡太后除了千里之外召夏青城进宫诊治外,连什么求神拜佛的法子都用了。今日,以文康长公主为首的诸位公主郡主皇孙女们,以大皇子妃为首的诸皇子妃们,以赵谢二位贵妃为首的各妃嫔,都等在慈恩宫。
  谢莫如先时就是自这里被宣至昭德殿,今眼见谢莫如回来,胡太后甚至顾不得往昔对谢莫如的嫌弃,急问,“皇帝怎么样了?可好了?”胡太后担心儿子,几乎日日过去探望,偏生自己身子也不大好,公主妃嫔们都劝她在慈恩宫休息。
  对上胡太后那迫不及待的眼睛,谢莫如说出对于胡太后而言此生最残忍的话,她一字一句话,“陛下,殡天了。”
  这一句,足够击倒胡太后。
  胡太后先是不可置信的瞪圆了一双昏花的老眼,然后,整个人自宝座颤颤起身,一手指着谢莫如,想说什么,却是张张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便急促的喘息两声,整个人颓然的倒了下去。
  整个慈恩宫乱作一团,有哭穆元帝,有喊太医要救胡太后的,夏青城来得很快,好一番折腾方将胡太后救醒,胡太后却是话都说不出,身子亦僵硬不能动,唯一双浑浊的眼睛里滚出泪来。夏青城叹道,“太后娘娘悲痛之下,似是中风。”
  文康长公主的眼泪流的更急了,哽咽道,“这要如何治?”
  夏青城道,“草民开汤药内服,辅以金针,再着宫人为太后娘娘按揉穴位,当有康复之望。”
  文康长公主拭泪,道,“开方吧。”
  夏青城恭恭敬敬的开了方子,文康长公主看过后,夏青城就去煎药了。文康长公主一面给母亲拭泪,一面劝道,“母后,皇兄,皇兄也病了这许久……以后,还有太子孝顺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