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村里人都觉得可惜。钱大山容貌清俊,又是一副斯文儒雅的模样,要不是那条腿瘸了,还不知道有多少姑娘上赶着呢。
  这不,就是瘸了,都有黄花大姑娘往他被窝里钻呢。
  钱大山原名是什么,从哪里来,没人知道,不过听说当初钱老头刚把人背回来的时候,村里人看他穿的那身衣服是不差的,很像是大城市里的人。
  在怀杨村的最东边有一座很高又陡峭的山,一到春天的时候整片山都被一种不知名的白色藤蔓野花覆盖,每到这时候,怀杨村里都会来个把穿得洋气的外地人,不停拿着手机、相机往那山上拍照。
  村里人啧啧称奇,都说大城市里的人也可怜,别看他们穿得好吃得不差,那可是连朵野花都瞧不见的。
  “大姐。”
  郑春鹂看到菜园子里的郑春云立刻叫了一声,而后跑了过去。
  “春鹂?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郑春云直起腰,有些惊喜地说着,而后从菜园子里走出来,把鞋子使劲往干土上擦了两下便带着郑春鹂往屋里走。
  “大山,春鹂过来了。”郑春云捋着头发跟屋里的钱大山打了声招呼,便低着头进了厨房。
  钱大山已经放下了手里的书,想要站起来给郑春鹂拿凳子。
  郑春鹂赶紧出声:“姐夫,我自己来。”而后把门口边上的凳子搬了过来,坐在了桌边。
  郑春云拿着一个碗跟热水瓶出来了,先给郑春鹂倒了一碗水,而后把旁边钱大山半满的杯子也添满了。
  杯子里只有两三片茶叶,在热水的冲滚下不停翻动着。
  “谢谢。”钱大山对着郑春云温声地道了谢。
  郑春云把热水壶放桌上,低低地回了句:“没事。”
  两人看起来相敬如宾,却总觉得带了那么点生疏,很不像村里夫妻相处时的样子。
  郑春鹂虽然觉得有些怪异,但是也没多想,毕竟姐夫可是天天拿着书的人,当然不能跟村里的那些野夫相比。
  郑春鹂想到路上遇到的人,立刻嫌恶地皱了下眉。
  “春鹂,今天中午就在这吃饭,你姐夫昨天钓了两条鱼,正在水缸里养着呢,今天就杀了红烧给你吃。”
  郑春鹂赶紧站起来摆手,“姐,不用了,我就来说个事,一会还得去镇上卖东西呢。”要是今天她没卖到钱,指不定晚上回去奶奶还要怎么收拾她呢。
  郑春云都要朝厨房走了,听到这话又停了下来,“那也吃个饭再走吧,正好跟大姐说说话,我们姐妹俩都好久没聊上两句了。”
  郑春鹂似乎想说什么又停住,偷偷地朝钱大山看了一眼。
  钱大山一直低头看着书,此时慢条斯理地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而后便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朝门口走去,“我出去一下。”看走的方向似乎是要去茅房。
  “姐,我们去屋里。”郑春鹂立刻拉着郑春云往那唯一的一间卧房走去。
  郑春云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了春鹂?”
  虽然疑惑不解,郑春云还是被郑春鹂拉进了东屋。
  第49章
  东屋里物件简单,一张一米多点宽的木床, 一张老旧的书桌, 书桌上面整整齐齐地摆了几本破旧的书。
  郑春鹂没在屋里乱看,伸头看了一眼屋外便赶紧把手伸进口袋, 拿出郑盈给的那张卡。
  “姐,这是二姐走的时候留给你的。”郑春鹂抓过郑春云的手, 把银行卡放进她手里, 小声地把密码说了一遍。
  郑春云一惊,“春水什么时候被发现了?”
  郑春鹂这才知道原来大姐早知道二姐藏江回家了。
  郑春鹂的心里突然像是装满了沙石子,又沉又硌人。
  郑春鹂沉默了一下才闷闷开口:“都被奶奶发现两天了。”
  郑春云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立马就要往外跑。
  郑春鹂赶紧拉住郑春云, 急忙解释:“姐,你别急,二姐没事, 她都已经被城里那家人接走了, 昨天夜里开着车来接的。”
  郑春云的脸色还白着,心口倒是已经松下来了, “已经回城里了?”
  郑春鹂还紧紧抓着郑春云,点了点头。心里想:大姐果然最在乎的就是二姐。
  而后鼻子突然就一阵发酸。
  郑春云低头看向手里的银行卡,要把它还给郑春鹂, “这个大姐不用, 还是你留着,今年估计家里就得给你说亲了,你留着手上宽松点, 以后想做个什么事也方便。”
  郑春云了解自己这个妹妹,郑春鹂一向要强,要是嫁人了估计也压不住性子,也不知以后会是个什么情况,只能让她手上多点钱,以后有点底气少看点人脸色。
  郑春鹂的眼睛顿时红了,而后赶紧咬了下唇肉呼一口气,之后把银行卡又推了回去,压低着声音道:“姐,这是二姐给你的,说是她自己挣的,让你安心用着,这卡里......”
  郑春鹂又伸头看了外面一眼,伸出三根手指头:“里面有三十万呢。”
  果然,郑春云立刻瞪大了眼,惊住了。
  好一会,郑春云似乎反应了过来,立刻大声急道:“你怎么能收你二姐这么多钱,她一个人在城里还不知道过的是什么日子,手里哪能没钱。”
  郑春云是真急了,这三十万可不是个小数目,就算是郑盈自己挣的,那肯定也是辛辛苦苦地攒了很久,指不定这就是身上全部的钱了。
  郑春鹂赶忙朝外看了一眼,而后抓紧着郑春云的手急道:“姐,你小点声,万一被人听到了。”
  郑春云还着急着,也没多想就开口,“这附近就你姐夫一家,哪里会有人听到。”
  郑春鹂抿着嘴唇看着郑春云。
  郑春云愣了一会,然后才反应过来,立刻拿手指戳了一下郑春鹂的脑门,“就你心眼多,连你姐夫都知道防着了。”
  郑春鹂不服气,“这可不是心眼多,三十万呢,说不准就让人起了心思,我都一点没敢让奶奶他们知道。”
  就二姐傻,以为给他们几万就成,要是让奶奶他们知道了,怎么可能还能瞒得下,最后就是一毛钱都不可能留得住。
  郑春鹂又看着郑春云认真地说道:“姐夫虽然人看起来不错,但是你们都结婚几年还没——”
  郑春鹂咬了咬牙还是说出来了,“姐,你也别多想,我就是为你着想,你也知道的,村里的女人别说不能生孩子,就是生的女儿也都是一辈子抬不起头的,要不然咱妈为什么要拼命生下弟弟春林?你别看姐夫现在好像不在乎,可是以后谁知道呢,村里的男人有哪个是不想要儿子的,而且......男人要是有钱了,这心思就更说不准了。”
  郑春鹂是认为郑春云不能生的,因为前年王菊偷偷地找机会问过一次郑春云,旁敲侧击地问她,是不是钱大山摔着哪儿了。那时候村里人看郑春云嫁过去两年了肚子还没一点动静,已经有不少闲言碎语了。
  当时郑春云虽然满脸通红,但是还是直摆手说钱大山没问题,现在都又过了两年了,郑春云的肚子还没动静,这要是钱大山没问题,那就只能是郑春云的原因了。
  郑春云僵着脸,脸上又红又白,而后低着头撇向一边:“快别说了,这哪里是你一个大姑娘家该说的话。”
  郑春鹂昂高了头,“怎么不能说?我都二十三了,要不是奶奶留着我,指不定我现在都俩孩子在地上跑了。”
  真是越说越没边了。
  郑春云赶紧拍了一下郑春鹂的肩膀阻止她再说下去。
  郑春鹂看郑春云似乎没上心,又加重了语气,“姐,我知道你喜欢姐夫,越是这样,你就更该上点心,不管姐夫最后到底是不是那样的人,总归现在多考虑点没坏事。”
  郑春云的身体一僵。她确实是喜欢钱大山,要不然也不会......
  如果没有钱大山,郑春云就算再心寒奶奶给她找的人家,最后也都会顺从地嫁过去,然后像所有的女人一样,埋头认真地过着日子。
  因为这就是女人的命。
  可是,她遇到了这个人,往后心就不由她做主了。
  郑春云第一次遇到钱大山是在镇上,当时她去镇上准备扯一块布给郑春林做衣服,然后就在一个旧书摊边上遇上了钱大山。
  那时候钱老头已经去了两年了,钱大山给钱老头养老送终后便一个人过着日子。他的腿瘸得严重,村里又没什么可挣钱的地方,可想而知肯定是没有多余的闲钱的。
  钱大山当时正拿着一本书皮都没了的书问着价,“这本书多少钱?”
  卖书的老头看了看钱大山,伸出五根手指头,“五块。”
  当时郑春云就惊得停了下来。一本破烂书要五块?
  钱大山当时没什么表情,只点了点头,而后又拿起另一本更加破旧的书,“这本呢?”
  这次卖书的老头连手都没伸,直接叫价,“六块。”
  郑春云忍不住了,走过来插了句嘴:“这种书在我们这烧火都嫌潮,你怎么还叫上这黑价呢?”
  这不是闭着眼坑人吗?
  郑春云当时不认识钱大山,但是看钱大山虽然穿得破旧,模样却是清俊文雅,一看也不像是这儿的人。
  那卖书老头瞪了郑春云一眼,借着懂识两字,动作夸张地摇头晃脑,“书可有价,知识无价,这哪是你一个半字不识的姑娘家能懂的?”而后又对钱大山竖起了三根手指头,“最少三块,再少,我就是拿回去烧火也不卖。”说完,就梗着脖子,眼朝天顶。
  郑春云气得瞪起了眼,没想到钱大山却转过头对她轻轻地笑了一下,然后对着卖书头点点头,“行,那就三块吧。”
  郑春云顿时顾不着生气了,愣愣地呆在原地。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笑得这么好看的男人。
  郑春云不懂什么是气质、气度,但是就觉得钱大山有一种让人想尽了词也表达不出的特别,让人看了后浑身发麻发僵。
  钱大山突然又说话了:“不过,我没有钱。”
  那卖书老头顿时瞪起了眼,差点就拿起书砸人。
  弄了半天这人是闲的没事干,特意来消遣人的?
  钱大山依旧不紧不慢地开口:“我确实没钱,不知道这书能不能拿东西来换?一条鱼一本书怎么样?”
  那卖书老头盯着钱大山看了一会,心里估摸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还伸着手比划了一下大小,“行是行,但是至少得这大小,要不然这书我就是拿回去当材火烧也不卖给你。”
  钱大山点头同意。
  郑春云当时看着谈好了条件,脸上浮着笑容的钱大山,心“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
  “行了,姐知道了。这钱是你二姐的,就是你姐夫知道我也不会拿出来用的,以后还得想法着还给她。”郑春云最终说了这么一句。
  郑春鹂还想再劝,目光突然瞟到了墙角卷起来的草席子,里面还露出了被褥,顿时有些好奇地指过去:“姐,你家的被褥怎么放地上呢?”
  再看看木床上,上面也是放着被褥的。这哪来多的一床?
  郑春云脸色一变,手指紧张地弯曲了下,而后捋了把头发后才开口,“被子有些潮,早上准备拿出来晒晒呢,竟给忙忘了。”
  郑春鹂听了倒也没多想,还说道:“那姐,我帮你抱出去晒晒吧。”
  郑春云赶紧拦住,“不用了,一会我就自个抱出去晒,你这不是还要赶着去镇上吗?看这天也不早了。”
  郑春鹂也就没再坚持,“嗯,姐,那我就先走了,这次急,下次来再给你带些东西。”
  这次郑春鹂是空着手来的。
  郑春云心头一暖,轻轻拍了下郑春鹂的手:“姐不用,你把钱存着,以后可不许再瞎买东西了,要是——”要是被李向红知道了,指不定怎么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