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节
  “小白。”顾行之却忽垂头唤小木头人。
  “嗯?”小木头人望回顾行之,见他眉宇肃敛,神色认真,不由自主也收起玩闹的心思,小心翼翼问,“顾大哥,怎么了?”
  “有个不请之请,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顾行之道。
  “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帮顾大哥。”小木头人拍着胸脯爽快回答。
  她清亮的眼眸一派纯真,似乎能照出人间种种污秽,顾行之在这双眼眸里看到自己虚伪的笑,他有瞬间窒息,然而更快的,他还是想起万仞上被桎梏所困的人,想起雪松下的拥抱,想起那枚毫无犹豫喂来的仙丹,想起这四百多年的感情……
  “帮我抓戊土灵根。”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明明是温和的语气,却显得冰冷。
  小木头人一下子便愣了,下意识地看向季遥歌,季遥歌没有说话,仿佛置身事外般,将决定的权利交给她。
  洞室突然变得非常安静,她垂下头,很小声地说:“可他是我朋友……”
  “戊土灵根对我非常重要!我等着他救人。”虽然艰难,顾行之还是开了口,“小白,就算……我求你。”
  小木头人的头垂得更低,声音却变得清晰:“顾大哥,抱歉,我办不到,我不想出卖朋友。”虽然难过,但她还是极其坚定地拒绝。
  顾行知没再说话,她忐忑不安地抬头,眼前却闪过手影,宽厚的手掌抚到她头上,他没有责怪她:“不必抱歉,是我为难你了,你不必放在心上,此事作罢吧。”
  小木头人松口气,又想问他他要救谁,却见他神色低落,不欲多谈,她只得恹恹走远。顾行知挨着墙坐下,看向从头到尾都没开口的季遥歌,试图在她脸上看出嘲讽。
  毕竟,这个情况她早已料中,不是吗?
  然而没有,她站在一团斑驳的树影里,眼底一片平静,仿佛在重新审视他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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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拒绝了顾行知后,小木头人就像蔫掉的茄子般,闷闷不乐地坐在暗河边,小灵根怎么逗她都不见效,愁得肉嘟嘟的脸皱成一团。
  季遥歌坐到顾行知对面,看他又低头把玩起那枚龙形玉玦,轻声问道:“心上人送的?”
  顾行知摩挲着玉玦点头:“我师妹送的。”
  意料中的答案并没给季遥歌太多感触,能得他如此贴身收藏,必是至亲之人所赠,而她既然认不得,那就是这两百年里百里晴所送之物。
  “你师妹?白韵?”她问道。
  “嗯。”提及白韵,顾行知眉色舒展,“我与师妹青梅竹马,早有盟约。她待我情深义重,为我付出太多,我却连一个承诺都没兑现过。两百年了,我该为她做些事……”
  这些话,与其说是回答季遥歌的问题,不如说是他说给自己听的,那些隐秘的挣扎和矛盾,让道义与私心的天秤不断摇摆,他需要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而白韵就是那个理由,那个他固执坚守了四百多年的理由。
  说着他抬头,远远看着小木头人,心底挣扎与矛盾都融化在眼底,连季遥歌也难以看透。
  “离开这里之后,你们别留在啼鱼州,马上就走,走得越远越好。”
  季遥歌听到那些话正心情复杂,却听他突兀转了话题,不由奇道:“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没有什么为什么?让你们走就走,灵海这趟浑水,你们淌不得。”许是愧疚,又或是心软,这一大一小给他的感觉始终是特别的,顾行知终于出言提醒。
  季遥歌越听越觉得不对,想起先前元还交代的事,以及她对谢冷月的了解,她忽意识到他话中暗藏的极大危险。可顾行知这人嘴紧,他不想说的事,旁人根本撬不开,而他们困在这里,她也没有别的办法查探,如此想着,她眼眸一垂,忽然幽幽开口:“顾行知。”
  叫的是他的名字,顾行知毫无防备地望去,迎接她的,却是双含情脉脉的眼,让他陡然失神,几乎被那眼中深邃的漩涡卷入,越陷越深——
  可很快他就惊醒,两人对望的动作不曾变化,他勃然大怒,挥掌而出。
  “季遥歌,你向我下媚术?”
  季遥歌似乎早有防备,疾退避开他的攻击。结丹期修士的元神强大,他醒得太快,她仅能看到残碎的画面,而贸然窥探也让她受到反噬,此刻脑中嗡鸣阵阵。
  “天杀,地杀,你们三宗是准备将啼鱼州的修士赶尽杀绝?”虽然只是残象,却也足够让她看清布在啼鱼州外的法阵。
  十二天杀与十二地杀阵,是谢冷月所创的绝杀大阵,作为他的嫡传弟子,她如何不认得?难怪他要让她们逃,若是不逃,到时此阵发动,结丹期以下的修士,无一能存。
  “啼鱼州已沦为鬼域之巢,而你们亦与鬼域勾结,为免鬼修来日为祸万华,师祖不得不出此下策,以防患未燃。”顾行知眉色紧凝,不再隐瞒此事。
  “防患未燃?”季遥歌冷笑,“先让萧无珩与啼鱼州的修士斗得你死我活,等灵海现世,你们再引发绝杀之阵,将鬼域和啼鱼州的修士一网斩尽,到时不止灵海成为你们无相剑宗囊中之物,你们还落个除魔卫道的美名,对吗?好一招一石二鸟之计!顾行知,是你将应霜之事泄露出去的?”
  “不管你信不信,我没说过。我还来不及向宗门回禀,师祖就已知晓此事。”这确是季遥歌误会了他,当日他原想将事情完全查明后再行回禀,不想翌日宗门就已下令,顾行知自也无法,他怒色未消,续道,“不过,就算宗门没有下令,此事我一样会向宗门回禀,应霜与鬼域暗中勾结这是事实!”
  顾行知不知自己为何要向她解释,只觉得她眼里的猜忌极为刺心。
  “还有,不要用你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师祖与宗门绝非你嘴里说的那种人。”
  “谢冷月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加清楚!”
  季遥歌低沉冷喝让顾行知一愣,待要再问,那边却响起小木头人的叫唤:“你们在吵什么?还不快过来!出口打开了!”
  二人同时转头一看,却见小灵根飘在半空,额间透出一束金光,将空间撕裂。
  “我会想你的。”小木头人抹抹眼,恋恋不舍地看着小灵根。
  这番告别来得突然,却是小灵根见小木头人闷闷不乐也跟着伤心,小木头人便趁机透露想要离开的念头,小灵根为了让她高兴,竟将裂隙打开,要送他们离开。
  “唔唔。”小灵根眼里汪着泪,嘴巴扁着,呜呜哭泣。
  不多时,裂隙完成,小灵根飞到小木头人肩头,趴着直哭,那边季遥歌与顾行知已经赶来。
  “走吧。”季遥歌毫无犹豫,不论何事也得出了裂隙再说。
  她先一步跨入裂隙,只是还未走出,忽听到身后响起小木头人惊慌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我要戊土灵根。”顾行知的话中,透出浓浓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