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怀卿……”陆然一愣,这是他头一回从闻昭口中听到他的表字,这两个字从她的口里年出来竟带了些缠绵的味道,叫他心中一动。
  “这个表字是薛相为你取的?你喜欢吗?”
  原来是要问这事。
  “这表字并不是薛相起的,薛相本是要为我取字‘凌云’的,然后我与他说,我的表字早在我爹去世之前就为我好取了,”陆然的声音平稳,话里却带了些微惆怅,“只是这‘怀卿’二字根本就不是薛相理解的‘含仁怀义,名公巨卿’,爹爹为我取这个表字只是因为想起了我娘,他那时身子不好,恐时日无多,便提前将这表字为我取好了。”
  怀卿怀卿,不是盼着儿子觅封侯,只是怀念亡妻罢了。
  闻昭更紧地环住他。
  ☆、第69章 酿诡计
  早在选妃之时,太子就知道了陆然中意的是姜家的姑娘。因此当他得知父皇将闻昭许给了李襄之后,对陆然也生了几分歉疚。
  他的婚事被父皇操纵也就罢了,如今连陆然心爱的姑娘也成了父皇平衡局势的工具。
  只是他如何都想不到,今日会来这样一位不速之客。
  他的叔父广安王在成功觅得一佳媳之后竟然会来拜访他这个刚刚失去未婚妻子的侄儿。
  叔父笑呵呵地看着他,说来讨杯茶喝。太子连道不敢,唤人给他上了茶,“叔父今日所为何事?”
  “怎得,无事就不能来吗?”广安王懒懒地抿了一口茶,靠在椅背上看他。
  太子心下觉得奇怪,叔父今日的对他的态度竟与往日大相径庭。以前虽不说多亲近,却到底是尊重他的。虽然他是晚辈,却是一国储君,未来会直接凌驾于他之上。可今日他竟毫不客气,话语神态皆多有轻慢之意。
  事出反常必有妖。太子暗暗防备起来。
  “唉,侄儿啊,我就是来看看你,毕竟司马家的姑娘去世了,你会难过也是必然,只是这人还是得向前看,人没了再找一个就是。就说叔父我吧,就对姜家的这个儿媳满意得很,幸而出手出得早,不然这儿媳就被人抢跑啦。”
  “说起来真是有缘,那去世的准太子妃出自卫国公府,我这个儿媳呢,则出自荣国公府,两个都是国公府的姑娘。你说巧不巧?”广安王的语气突然由轻慢变得亲切起来,只是这话里的内容却是字字戳心。
  若他真是对司马毓情根深种,现在怕是已经按捺不住脾气了。且民间有传闻说他的准太子妃死了,再找也会找一个像姜二姑娘这样的,与司马毓的条件极相似的姑娘。所以叔父那句“被抢跑”指的应当是他了。
  只是,叔父今日为何频频出言相刺,像是刻意要激怒他。
  越是这样,就越不能如他的愿,“叔父说得是。”
  广安王见太子脾气这般好,竟是一点不悦的神色都没有,心里暗道这个侄儿倒是一块做君王的好料。
  可惜了。那龙椅只能是襄儿的。
  想到这里,广安王的眼神越发锐利。他必须完成这件事,如此,襄儿才有机会。
  “叔父说话直,侄儿可千万别介怀。”
  “哪里。叔父句句肺腑之言,侄儿受教了。”
  “我说侄儿你哪儿哪儿都好,就是脾气太软和了些,这样是做不成九五之尊的啊!”广安王语中夹杂着叹息,像是真在为太子感到担忧。
  “叔父慎言。父皇健在,侄儿不敢越矩。”太子正色道。
  这副凛然不可侵犯的严肃落到广安王眼里却叫他笑起来,“怕甚,这里除了我,其他的都是你的心腹不是?我说侄儿你也太小心了些,所以皇兄才会不将你放在眼里呢,年关的时候还当众说你像个鹌鹑,有这么说亲儿子的吗?”
  这个叔父真是想尽办法戳他的痛处。
  “我与父皇除了是父子关系,还是君臣关系。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由此可见父皇将君臣关系置于父子关系之前也是有根据的。”
  广安王见太子一张波澜不惊的面皮,心中冷笑,面上也带了一些出来,“可若是你与皇兄不是父子关系呢?”
  太子先前的喜怒不形于色在这一刻终于破功,语调拔高道,“叔父今日怎得喜欢信口开河”
  广安王呵呵笑道,“莫生气,莫生气,叔父这不是听说了先皇嫂除了皇兄外另有一段私情嘛。”
  太子已经彻底黑了脸,他早逝的母后怎能容旁人侮辱?
  “叔父若执意要说这些无稽之谈,就不要怪侄儿不欢迎叔父前来做客了。”他都气得胸口疼了,可良好的教养仍是叫他措辞有礼有节,而将他教成这般的先皇后又怎么可能是那等背德之人?
  且太子比谁都清楚,他的母后虽知道了父皇的癖好,却没有抱怨不甘的意思。他的母后就是这样一个逆来顺受脾性如水的人。
  都说死者为大,不可妄议,而他的母后又那般良善温柔。也不知他的叔父是如何下得了口去非议母后,难不成就是想要激怒他吗?激怒他会给叔父带来益处吗?
  茶水已经由浓转淡,太子却没有命人换茶的意思。逐客之意已然昭然若揭,广安王却还像是不懂人情世故似的,赖在这里不走。
  “都说了叔父不大会说话,若是冒犯了侄儿还请侄儿担待点。”
  以前怎得没发现他的叔父是个这么无理的人?要是陆然在的话,必定会在心里头吐槽叔父贱气冲天了吧。
  太子咬了咬牙,还是没有出口骂他。
  “我说侄儿你不会不晓得皇兄的那等癖好吧。”这句话一出口,太子的心腹都将头埋得更深,真希望自己不在这屋内啊……
  “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讨论了吧,侄儿担心叔父会惹祸上身。”太子的面色已经冷得结了冰碴。
  “所以啊,先皇嫂才会不甘寂寞啊。”广安王一瞬不瞬地盯着太子,眼里隐隐带了些期待。
  堂内静了一瞬,便听得“砰”的一声,太子将茶盅往几上重重一放,咬着牙几乎是用挤的,一字一顿道,“孤耻于同不堪之人同几对饮。”
  语毕拂袖而去。
  被骂为“不堪之人”的广安王却是毫不生气,面上甚至带了愉悦的笑。
  太子回到房内便躺到榻上,被子蒙过头。
  太气了太气了,真想把他拎起来揍一顿啊!
  啊!!!!!!
  房里垂首立着的丫鬟小厮皆是不敢言语,每当太子这般被褥蒙头的时候千万不能前去打扰,不然后果相当严重!
  上回有一个不长眼的丫鬟,温柔小意地掀开太子的被子道,“殿下,别憋坏了哦~”这语调那个千回百转,直教人觉得此“憋坏”非彼“憋坏”。可当时愣是没有人前去提醒,一则这丫鬟动作太快了来不及提醒,二则,这小蹄子实在是太招人嫌了好嘛!成日里就想着勾.引他们家太子殿下!
  那么……只能捂好眼睛咯。
  于是一个花季少女被罚去绕着太子府蛙跳三圈。寻常府邸蛙跳三圈倒还罢了,可太子府就不一样了,也不知这丫头蛙跳的时候有没有后悔过当初为何进了太子府做丫鬟。
  太子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在被子上蹭了蹭眼睛,这才掀开来,“备水,我要沐浴。”
  翌日太子上朝时便觉得父皇看他的眼神不大对劲,顿时心中惴惴,想起昨日叔父的刻意激怒,心里头有些不妙的预感。
  “朕的好太子,你可知道你叔父昨日从你府里出来后人就消失了?”皇上一开口便是责问的语气,就像是笃定广安王的消失与太子有关一样。
  太子对他的父皇已经不抱什么期待了,因此心里没有委屈只有怒意,“父皇,为何叔父不见了也要怪到儿臣头上?儿臣心里甚是难过。”
  皇上一笑,很好,翅膀硬了,“可有人说广安王从你府里出来的时候满是怒意,就是说,你们昨日必定发生了争执,这点你作何解释?”
  太子正色道,“昨日叔父言语失格,有对父皇母后不敬之嫌,儿臣因此悲愤。若是父皇觉得儿臣行事有失,还请父皇责罚,只求父皇莫冤枉了儿臣。”
  朝中官员听了也道,“恳请皇上明察!”
  皇上看着太子义正言辞的样子,心生恼意。再加上这么多大臣都在帮他说话,更是心中冷笑。这些帮太子说话的可不仅是太子一系的官员,还有不少都是清流派。
  “罢了,铭儿,广安王失踪了,父皇实在着急,可你的嫌疑实在不小,因此父皇还须派人搜查你的府邸。”
  太子咬紧了牙关。父皇派人前去搜查还不是想搜出什么都由他说了算?
  毕竟他实在是不太信任这个无情的帝王啊……
  “父皇,儿臣以为,为今之计应当是想办法先找出叔父才对,毕竟叔父极有可能只是去哪里逍遥了。”
  逍遥……能去哪里逍遥,莫不是沉醉在美人乡不愿醒来?
  本是严肃的事情,被太子这么一说,当下就有官员绷不住笑了。
  极力抿住之后,又听太子道,“只是儿臣实在不解,为何父皇就笃定叔父出事了呢?毕竟叔父也只是一夜未归罢了。”
  这话一出口,这些大臣俱是笑意全无,皇上和太子又杠上了,他们这些臣子还是将头低得更下去些才好。
  皇上也被太子这直白的话噎了一瞬,“你莫不是觉得我这个做父皇的存心害你?真是不忠不孝!不忠不孝!我要废了你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说话时还砸了一个茶杯过去,太子不闪不避,这茶杯仍是没有扔中他。
  皇上更气了。
  底下的臣子呼啦啦地跪倒一片,皇上方才那两声“不忠不孝”已经将他们吓得够呛,这不忠不孝两顶帽子扣下来,太子还如何顺理成章地登基为帝?别人想要反对他也只消拿这皇上这句不忠不孝做文章就足矣。且紧随其后还有一句要废太子的话,更是将他们吓得大气不敢出。
  这还没入夏啊,怎得将他们热得浑身是汗呢。
  “皇上息怒!皇上不可啊!”还是有些臣子敢于开口说话的。
  “皇上,太子只是年少不更事,请皇上息怒。”
  太子一听这话就觉得要遭。这薛丞相还真是舍不得错失磋磨他的机会啊!
  果真就见父皇更为生气,指着他的手指直颤,“他还小?!朕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受命出征收复西北失地了!”若是荣国公在此定会忍不住偷偷翻个白眼,皇上出征那次还不是他在保驾护航?而且他还处处受人掣肘,仗都打不爽快,不提了不提了。
  皇上随手抄起手边的一本折子就往太子身上砸,这回倒是砸准了,太子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皇上息怒!”眼见皇上怒不可遏,薛相这才诚恳相劝。
  “皇上,”这时苏太师站了出来,他是帝师,皇上不得不“尊师重道”,不然他自己的德行操守也会受人诟病,“臣以为要废了太子需要充足的理由,立废储君一事不仅是皇家的事,更是国家百姓的事,因此皇上若真要废除太子,请将太子的罪过罗列清楚并昭告天下,好叫臣等心服口服。”
  太师说完郑重跪拜叩首。
  皇上心里头已经气得生了烟,却仍是忍着不发作,“太师请起,朕受教了。”
  苏太师道了声不敢,这才缓慢起身。他都这把年纪了,还为这江山社稷操碎了心哟。
  群臣这才跟着起身,心道,多谢太师力挽狂澜!
  下朝之后回到了书房,太子面上的表情终于松懈下来。他知道,这回捅了大篓子了。他与李嵌两兄弟的智商全在他一人脑袋里,他自然知道昨日叔父不断激怒他就是为了今日,且据他分析,叔父很可能是受了父皇的指示才这般做。
  只是叔父本可以在陇右安乐生活,为何要搅京城这趟浑水?是为父皇所逼还是另有所图?
  ☆、第70章 众请罪
  听到房里的细微动静,太子开口问,“你的楼修葺好了吗?”
  陆然轻笑了下,“差不多了。殿下都这般处境了,竟还关心我的飞来楼。”
  太子却毫不在意,“这一刀早晚都会下来,现在知道父皇准备动手了我倒安心了些。不过我们的动作得快些了。实在看不惯薛守义那老贼再蹿上跳下,有话还不直说,拐弯抹角的,贱气冲天。”
  “殿下竟也会骂人了。”
  “薛老贼害我挨了一折子,此仇不共戴天!”太子下朝之后便再没有绷着脸,此时更是一脸的委屈。
  见陆然无语看他,太子这才说起正事,“我给你的懿旨还够吗?要不我整点事情出来好叫谢妘黛多写几个字?”
  “足矣。接下来就该等她送家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