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蒙面客见同伴身着囚衣,蓬头垢面,身上更是血迹斑斑,显然在狱中吃了不少苦头,不由得眼圈一红,几欲落泪,声音哽咽地轻唤了一声:「燕子……」
  燕子飞微微抬头,看见他,眼中闪过一丝亮色,嘴角微抬,想要强作笑颜,却终究没能笑出来,双目之中却已闪出委屈的泪花。
  蒙面客心中大痛,叫道:「快打开枷锁,放她过来。」
  陆海川背负双手,道:「你先交出孩子,我们必定放人,让你俩安然离去,绝不阻拦。不过下次若是再叫本捕碰上,却休怪本捕手下无情。」
  蒙面客心情激动,却又旋即宁定,盯着他冷冷地道:「我凭什么相信你?我若先交出孩子,你们不放人,又当如何?」
  陆海川拍一拍腰牌,面色一肃,凛然道:「你可以不相信本捕,但这块当今天子御赐的腰牌你总该信得过吧?」
  蒙面客看他一眼,又看看燕子飞,恨不能立时将她拥入怀中,咬一咬牙道:「好,姑且相信你一次。孩子在青阳城北门外十里铺村一户农家寄养,你们放心,我给了那农夫十两银子,托他好好照看,不得伤害孩子。」
  莫惊雷追问:「那农夫叫什么名字?」
  蒙面客道:「姓杨,叫杨林山。」
  莫惊雷对陆海川和田同知点一点头,道:「二位大人,在下去也。」说罢翻身跨上熊人杰的坐骑,一转马头,打马直向北门奔去。
  半个时辰之后,又飞马奔回,神色较之去时,已安然许多。
  陆海川迎上去问:「令公子如何?」
  莫惊雷飞身下马,拜谢道:「多谢大人成全,犬子已安然无恙,小人已将他接回,并已妥善安置。」
  陆海川这才放心,走到田同知面前,道:「田大人,孩子已经救出,你意下如何?」
  田同知明白他的意思,虽知这一次放虎归山,再想擒获这男女二贼,已是极难,但自己身为朝廷命官,既有言在先,当然不能食言,自贬身份。他想了一下,挥一挥手,命熊人杰开枷放人。
  蒙面客急忙迎上前来,扶住燕子飞,双目中大有怜爱之色。两人凝视片刻,相顾一笑,未出一言,相携相扶,直向小巷深处走去。
  莫惊雷看着他俩渐行渐远的背影,忽然「呀」的一声,面向陆海川,左手便出两根手指,右手画了一个圈,神情甚是紧急。
  众人看得莫名其妙,不知所云。
  莫惊雷神色微变,忽地转身,夹手夺过到场的一名弓箭手手中的弓箭,大叫道:「凶徒休走!」
  张弓搭箭,「嗖」的一声,闪电般向那蒙面客的背影射出一箭。
  那黑衣蒙面人听见背后破空之声,情知有变,蓦然回首,见一支快箭飞射而至,大惊之下,急忙侧身闪过。便在这时,莫惊雷第二支箭已然射至,直指他面门。
  蒙面客情急之下,把头一仰,箭头贴面飞过,「哧」的一声,正好将他蒙在脸上的黑布射落在地。
  蒙面客脸色一变,以为官府的人要反悔,更怕他再射冷箭,急忙抱起燕子飞纵身跃上墙头,飞身遁去。那墙砌得颇高,他飞上掠下竟如履平地,这份轻功,倒是罕见。
  但就在那块蒙面黑布落地的剎那,莫惊雷和陆海川的目光已飞快地自那蒙面客脸上扫过,两人脸色一变,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陆海川失声叫道:「燕三绝?」
  莫惊雷点头道:「不错,正是十年前就已经死了的燕三绝。我这一箭本无心射人,只想射下他的蒙面黑布,瞧瞧他的庐山真面目,以便日后追查他的行踪,将他捉拿归案,却没料到这人原来竟是燕三绝。飞天大盗燕三绝既然未死,那他夫妻二人又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地找知府大人报仇雪恨呢?」
  两人对望一眼,沉思片刻,心中同时闪过一个念头,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来,异口同声地问熊人杰道:「熊捕头,知府大人过世后,他的府邸作何处理?」
  熊人杰怔了一下,道:「他的遗孀柳夫人怕触景生情,徒增伤感,已于五天前将房产变卖,搬回洛阳娘家养心去了。」
  陆、莫二人对望一眼,齐声问:「买下知府大人府邸的,是什么人?」
  熊人杰道:「据说是一位外地商人,姓刘,人称刘巨贾,出手极为阔绰,只是运道不太好,刚买下房子没两天,府上就闹起鬼来,还差点儿出了人命,刘巨贾再也不敢住了,只好又贱价典卖了房子,准备搬家。」
  莫惊雷问:「你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搬家?」
  熊人杰搔搔后脑勺道:「听他家的护院武师跟我喝酒时谈起,好像就在今天晚上。因为晚上官道上行人较少,大队车马走得快些,便于赶路。」
  陆海川大手一挥,道:「太好了,熊捕头,你现在立即赶回知府衙门,调集三班衙役、水陆两路捕快,还有三百名弓箭手,携带好兵刃,随时候命。」
  熊人杰躬身领命,道声:「是。」遂飞身上马,奔向衙门。
  莫惊雷哈哈一笑道:「原来好戏还在后头。」与陆海川相顾一笑,大有心照不宣之深意。
  6
  夜晚很快来临。
  因为天气不算太好,月亮出来得比平时晚一些,月色也有些朦胧。秋风有一阵没一阵地吹着,天地之间平添了一股肃杀之意。
  长街尽头,矗立着一幢高墙大宅,原是知府柳章台的府邸,现在门口的大红牌匾上却写上了「刘府」二字。
  宅门紧闭,灯光却从屋内透了出来,不时能听到从大门后边的院子里传出杂沓的脚步声和一阵一阵的马匹嘶鸣声,显然是宅子里的人正在进进出出地搬东搬西,装载马车。
  果不其然,戊牌时分,刘府宅院的大门「吱嘎」一声打开了,从里面走出几名丫鬟,手挑灯笼在前引路,后面马蹄得得,跟着出来一队马车,马是高头大马,车是豪华大车,每辆马车上都拉着一口黑漆大木箱子,细细一数,从头到尾竟有二十余辆马车。
  马车出门之后并不离去,而是一字排开停在门口,似乎是在等候什么人。
  过了一会儿,又闻脚步声,从大门里边走出一行人来,为首一位衣饰华丽、腰带上挂着好大一块汉玉的老者极显富贵之态,从身后那群家丁随从毕恭毕敬的神态上不难看出,他便是这宅子的主人——刘巨贾刘员外。
  他身边那位身着白色长裙的中年美妇,脸色虽然略显憔悴,但仍掩饰不住那股与生俱来与众不同的不凡气质,她正是刘夫人。
  刘员外出门之后,回首望一眼这刚刚才搬进来却又要搬出去的宅子,满脸无奈,不住叹气。
  刘夫人拿出些银两,遣散了一众家丁、仆人、丫鬟、老妈子,只留下了二三十个护院武师、赶车护卫。
  忙乱了好一阵子,门前才渐渐安静下来。刘员外察看了一眼马车木箱,与夫人一同上了最后一辆马车,缓缓地说了一句:「时间不早了,大伙儿上路吧。」
  众位护院、武师得了夫人双倍工钱,自然十分卖力,应一声:「晓得。」纷纷坐上马车,正欲挥鞭赶马,向城外进发,忽听一个声音叫道:「刘员外,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