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在这电梯间里的人都转过头来望着他,而他始终看着她,“一会儿你……”他手指着上面,意思是要她跟着他上楼。
  童童也望着小可,说不出什么来,但霎时回忆起前些日子的种种,俨然醒悟,小可与周嘉树之间……
  汤奕可折下目光,点了头。
  “叮”的一声,到达汤奕可与同行的人下榻的楼层,童童再望她一眼,就示意小梦他们一起走出电梯,留下了她,也留下一句,“过会儿给你打电话!”
  电梯门徐徐关上,几秒钟之间,又再开启。汤奕可跟在周嘉树身后走出电梯,来到他的套房门前。阿全将房卡递来,周嘉树刷开房门,请她先进去,他跟阿全低声说了句话,随后进来,关上了房门。
  周嘉树的房间,明显比阿全他们的房间干净多了,这一种干净是气息上的,因为沙发上也是搭有几件衣服的。
  汤奕可转过身来,“你想说什么?”
  周嘉树被她问住,寻思一阵,然后笑起来,“不知道。”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又是夜晚,灯光柔和的晕开来,她的心头仿佛翻开了一本书,她很想看清书上的文字,她知道上面写得都是遐想,却怎么也看不清,这时,有一阵风将书页刮起,惊醒了她,她就说着,“那我……就……”
  话来不及说出口,周嘉树已走到她的眼前,她下意识往后退,直到身后抵着窗沿,整个人几乎要坐进飘窗之时,她推住他的双肩,他本来就不是打算强迫她做什么,所以他落下了眼帘,身子也退开了些,但她只是要将身上的包包摘下,再想望进他的眼睛里,却没有这个机会,一瞬间就被他吻住了。
  她心头上的书页,哗哗地翻动着,而他慢慢地,浅浅地,亲吻她的嘴唇,就像这个飘窗一样浅,她的后脑勺已经抵着窗玻璃了。事发的突然,她抱住他的时候,手勾住了纱帘,当下她分不清指尖的触感,是他的衬衫,还是纱帘,但仍是可以明确地感受到他背上的骨骼。
  等他们分开一些,周嘉树声音喑哑地说,“对不起……”
  汤奕可摇摇头,然后说,“我也想要。”
  周嘉树稍有一怔,又再次吻上她,然而她推了他一下,他几乎无需思考,本能地领会其意,翻身坐上飘窗,再让她坐在他的腿上,这个姿势就舒服多了,他们吻得更放的开和持久,他的手在抚摸她的腰、轻轻□□她的后颈,他的舌头伸进她的牙齿间,与她痴缠起来……
  一共吻了三次,他们的气息仍然相互纠缠着,他亲昵地蹭着她的鼻子。
  他们的暧昧期宣告结束,接下来,就将面临选择。
  周嘉树此刻格外明亮的眼睛望住她,“小可,我……”
  汤奕可似乎猜到了他要说什么,打断了他,“会被发现的。”她从周嘉树的身上下来,坐进沙发里。
  周嘉树也走过来,坐在她面前的茶几上,“我没有想过要隐瞒。”
  汤奕可直视着他,直白地说,“你不要粉丝了吗?”
  现如今,谁能拥有势如破竹的人气,谁就能走上更平坦的道路。在人气的掠夺上,男明星比女明星更有优势,其优势,在于他不仅可以被喜爱,也成为一个造梦者,造梦者是不能心有所属的,一旦他的心上人有了具体的模样,他的一切就都有了具体的模样,他变回了一个普通的男人,与梦幻脱节,甚至成为苦闷。但世间上的美梦何止他一个?大有人愿意牺牲自己的私欲,胜任这个造梦者。世态如此,谁能幸免。
  “我可以靠观众,可以靠我爸,我不缺戏拍,我不需要粉丝。”
  “你不说这句话之前,我一直觉得你比我要成熟,听到你说这句话,我又发现,你还是有符合年龄的地方。”汤奕可的言下之意,显然是指他的意气用事。
  周嘉树的表情沉了下来,连嘴巴也抿到一起。
  汤奕可自己也后悔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太自以为是,太居高临下,认为自己比他想得透彻,没有顾及他的感受、他的心意。
  她说话很少不过脑子,难得有这么一次,居然将伤害施加在自己喜欢的人身上。
  大概是她害怕的情绪作祟,倘若梦境破碎在他这里的粉丝,渐渐离他而去是必然的结果,那么中间的经过,还需要他心有所属的对象来承担。
  就像她与何劲博之间,明明只有一点同甘苦共患难的情谊,也为她招来了不堪入耳的谩骂,给她起下/流的绰号,再给她冠上心机婊的头衔,已然不能客观看待她这个人。这些她可以无所谓,因为这般激进地攻击她的人,只是极少数。
  但此刻一想,极少数的人都能掀起不小的风浪,逼得公司出面澄清她的绯闻,如果她与周嘉树真的在一起,又将给她的团队带来多少麻烦?
  何况,不止是这样……
  汤奕可说,“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失去一条捷径,你已经很棒很棒了,要是将来因为人气不够,错失你心仪的机会,我怕你会恨我的。“
  周嘉树无奈地说,“你不要把我想得这么坏吧?”
  他似乎已经不生她的气了,这一点上,他确实比她更成熟一些,换成她,谁要用那么自以为是的口吻,否定她的想法,她还能气上一会儿。
  汤奕可忽然倾向他,握住他的手,“我们投币决定吧?”他一下子没有听明白,她又问,“你有硬币吗?”
  周嘉树起身绕到另一张沙发边上,从搭在那儿的外套里,翻出一只老干部风格的皮夹,找到一枚二十五美分的硬币。
  汤奕可接下硬币,顺势坐在沙发底下、铺着混纺地毯的地上。他也坐到地上,听着她认真地宣布规则,“这个华盛顿,是不在一起,这个老鹰……”
  “白头海雕。”周嘉树说。
  “好吧,如果是白头海雕,就在一起。”语毕,汤奕可将硬币放在拇指上,往上一顶,只瞧它高高抛上半空,接着掉落到她手背上,她再用手掌盖住。
  他不禁赞叹出声,“哇!”
  她好笑的问,“你不会吗?”
  “没有你动作漂亮。”
  汤奕可笑了笑,翻开手掌,看到了人头像,就说,“我再扔一次,给你展示一下。”
  于是,她又抛一次,结果仍是george washington的侧脸头像。这个george washington未免太可恶了,这样的节骨眼上,来找存在感?
  汤奕可将硬币还给他,抱住膝盖,瞧着他低垂眼眸,若有所思地把玩着硬币,过了好一会儿,她出声说,“可能我们还被角色影响,明天早上起来,就会觉得天还是一样蓝,花还是一样香……”
  周嘉树笑出来,“你在说什么。”
  “我是想说,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好好想清楚,准备好承担各自的责任和后果,再来做决定。”
  他似有若无地叹了一声,然后温柔地点了点头。
  汤奕可很庆幸自己遇上的是周嘉树,他也是个理智而清醒的人。也许正因为他是这样的人,她才愿意与他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紧接着,他们都听到了手机的振动。周嘉树从裤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来,不是他的响。
  汤奕可自地上起来,从她的包里找到手机,来电显示是童童,她接起来就说着,“嗯,我下来了。”
  挂下电话,她就拎起包来,对他说,“我走了。”走到房门前,她又回头说,“明天我就要飞到意大利,还是西班牙,开始不停、不停的工作了,欠你的大餐,只能等以后补上了。”
  等到她把话说完,周嘉树才将她拉进怀中,深深叹了一口气,声音贴着她的耳朵说,“我放弃说服你,只是忽然觉得,你说的对,我还是太年轻,我没有办法让你能有安全感,但我真想……”他的话语顿住,收紧了胳膊,“我们永远都走不出这个房间。”
  他实在将她抱得很紧,汤奕可感觉他的肩膀是那么宽阔,可以为她挡风遮雨,她很有安全感,却不能任他挡在前头,承受所有的压力,所以他的最后一句话,让她泪从中来,“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还不够厉害,要是我得了奥斯卡影后,他们就会说,‘哇,周嘉树真有眼光’。”
  周嘉树听到她的声音不对,就松开了她,摸上她的脸,为她抹掉眼泪,“别哭别哭,弄得好像以后都不见面了一样。”
  他这般哄人的语气,她只得撒个娇,算作礼尚往来,“可是我明天就走了,还要进组拍戏,不知道下次见面,要等到哪年。”
  “拍个戏就两、三个月的时间,难道你拍完不回上海了?还是说,你走出这个门,马上就要找别人谈对象了?”
  汤奕可破涕为笑。
  他也笑了笑,然后认真地说,“以后,要是发生什么事,请你第一个想到我。”
  第38章
  汤奕可一个人走进电梯间时,心情已然平复了。她对着镜子擦掉晕到下眼睑的妆,再将纸巾攥进手心,拇指特意抹过嘴唇,看见指腹干干净净,就想到了他的吻……
  她走出电梯,来到童童的房间外按门铃,等了一会儿,童童开了门,眼睛睁大大地瞧着她,“你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汤奕可神情如常说着,“我就是来跟你一声,我回来了,免得你没见到我不安心。”
  童童“哦”一声,跟着说,“那你快回去洗澡睡觉吧。”
  汤奕可抿唇一笑,“明天见。”
  童童目送着她走回她自己的房间,忍不住唤出,“小可——”
  汤奕可站在套间门前,朝她望过来,“嗯?”
  童童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说,“没事了,你早点休息。”
  小可正值年少时,就经历了父母从冷战到离异,原生家庭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影响,本应该无忧无虑的年纪,她却比同龄人要懂事得多,明白自己的喜怒哀乐不是最重要的,遇到困难,先选择自己消化,但为了不让家人担心,她还要假装活泼开朗。这些事情,她只跟童童提起过一次,当时她开玩笑说,她的演技是从小磨练出来的。
  如今,小可不说她与周嘉树之间的事,肯定已有她自己的决断,这个‘决断’显然是不需要别人再操心了。
  可是,童童又不禁替她惋惜,花样年华,不谈一场恋爱,真是焚琴煮鹤,况且,对象还是周嘉树,就算从最俗的角度考量他,也非常令人心动——长得帅,年纪轻,又有钱。而且他的家庭条件可以说是十分优渥,不需要他担起养活全家的重任,除了是个公众人物之外,找不到其他缺点。
  唉,童童想,终归是她还没有升级到芳芳姐的境界,认清爱情的本质,就像是一扎啤酒上的泡沫,叫你忍不住用嘴去接,但它既不如下面的啤酒爽口,又容易消逝。唯有事业才是可持续发展的。正如芳芳姐经常勉励她们说,“女人一定要有自己的事业,男人多半是靠不住的,好难得找出一个好像靠得住的男人,比如你们的孟老师,毛病多,还不钟意女人。”
  一想到孟老师,她忘记跟小可说,等到结束杂志拍摄的工作,他们可以参与录制《歌王》决赛,又一想,也不是要紧事儿,明天再说吧。
  纽约的天气相当不给面子,昨天汤奕可才说“一觉起来,天还是一样蓝”,然而今天的天上一团阴云,她被闹钟叫醒,赖一阵床,又将自己窝进沙发,望着窗外的阴雨天,发一会儿呆,才进浴室洗漱。
  她将手机搁一旁,扎起头发,打开水龙头接一杯水,刚开始刷牙,就收到童童发来的微信:起床了吗?
  汤奕可一边握着电动牙刷,一边回复童童一个打哈欠的表情包。
  童童再回:不着急,我们十二点半出发。
  汤奕可看一眼时间,十点二十分,是不用着急,但也容不得她慢慢悠悠地收拾。
  她收起自己的电动牙刷,嘴角沾着牙膏泡沫,揪来发带套上,准备洗脸,手机屏幕亮起提示微信收到一条新消息,她以为是童童,暂时不予理睬,只弯下腰洗脸。
  抹完护肤品,她还晾晾手,才拿起手机来,刚才收到的消息,竟然是周嘉树发来的。她点进对话窗口,看见他发来的一张照片——他戴着深蓝色的棒球帽、灰色的口罩,刘海被帽檐压得塌下来遮住眉毛,只剩一双漂亮的眼睛裸/露着,望着镜头,虽然只有肩膀以上入镜,但可以知道他穿着浅黄色的夹克,里面又是白色的运动外套。
  汤奕可愣了半晌,回复他:什么?
  等不到她放下手机,整理一下梳妆台再来看回复,周嘉树已经发来他的回答:自拍。
  汤奕可笑了下,问他:是问你发这个给我做什么?
  周嘉树回说:汇报一下今天的状态。
  因为不能随心随意地拥抱自己的情感,又在一个阴天起床,她的心本来如同浸泡过冰水的海绵,被他这一句话,一下子捏成棉花糖,还是在燃烧的壁炉前稍稍烤过的那种。但她脸上隐了笑意,他这样不好,很容易让他们两个人都迷失界线,早晚曝光于众人眼前。
  她想跟他说清楚,今后要有点距离,一点点就行,真要措词的时候,又不情愿,还是回复:你把两件外套穿在一起?
  周嘉树回:冷啊。
  汤奕可走出浴室,到窗户前摸了下玻璃,确实冰凉凉的。她顺势坐进沙发,才竖起手机,只见周嘉树发来的消息:你还没出门吧?外头挺冷的,记得多穿两件。
  她依言而行事,拉开衣柜拎出一件白色的毛线开衫,穿于同色的针织吊带衫外面,配一条宽裤管的牛仔裤,又回到浴室的梳妆镜前,给自己上一层底妆,点了点儿口红,收纳好所有的日常用品,再回头拎出所有的衣服铺到床上,打开行李箱。收拾毕,童童也来按门铃了。
  在赶往机场的路上,汤奕可只得吃一盒沙律,搭配一杯冰美式,当作早午饭,她提醒着保姆车上的众人,“往后工作的时候,要是我脾气不好,你们可得原谅我,没有碳水化合物,我分分钟都想耍大牌。”
  大家一阵切切地笑,都不当一回事儿,汤奕可心中更悲凉了。
  吃到剩下小半盒的生菜,她将盒子放一边,百无聊赖地刷起微博,忽然想到她似乎还没有关注周嘉树,于是点进他的微博,意外发现他最新的一则微博是:金色的雪花,送给你。[图片]。
  他应是站到马路对面,才使得镜头正正的,将酒店大门照下来,以及两旁的玻璃窗。夜幕下,那酒店大门檐上,与窗玻璃里头的小灯泡,一点一点的,像是洒落的金粉。
  他没有@任何人,也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金色雪花的含义,可她做贼心虚,只保存下这一张照片,仍是没有关注他,就退出了他的微博。
  巧的是,刚刚退出他的微博,就收到他的微信消息:我登机了。
  还能说些什么呢?汤奕可回复:一路平安。
  周嘉树回过来:会的。
  汤奕可托住下巴,冥思苦想,如何既不超出朋友之间的关怀,又可以跟对方多说几句话,但真要等到她想出方案来,他也已经起飞,于是,她发了两个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