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节
  不过就写了第一个字,薛华就把手收回去了,然后示意她出去。女下属一脸茫然,剩下薛华一个人慢慢摩娑着自己的手心。为什么都是写字,两个人给他的感觉却浑然不同呢?真是奇怪……奇怪的让他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薛华想,也许刚才那都是自己的错觉,清欢在自己手心写字其实并没有多么神奇,可能那个瞬间他想了其他的事,所以导致出现了错觉。
  可是……薛华心想,还是得再试一次才知道那是不是偶然。
  他想到什么就去做,立刻让人备车去找清欢,结果得知清欢已经带着方良才离开了,好在跟在清欢身边的下属都随时和自己保持联系,因此问到了地址后,薛华就赶了过去。
  清欢一开始蹲在门口装蘑菇,她问过了,方良才还没出来,但是这大太阳的等人确实不太好受。大概过了几分钟,方良才出来了,他穿着简单的t恤长裤,拎着一个小包,整个人看起来茫然又可怜,一点都不像混合区里打败天下无敌手的大哥大。
  此刻方良才站在监狱门口,仰头看向天空,阳光太刺眼了,他都二十年没见过这样的太阳了。清欢瞧着都咋舌,再站下去……估计人都要中暑了,方良才却跟几辈子没见过太阳一样死死的盯着看,清欢想要他发现自己的希望泡汤了,就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丢过去,恰好砸到方良才的脑门。
  方良才吃痛回神,咬牙切齿地四处看来看去,是谁敢偷袭他?!
  “喂。”清欢对他摆摆手打招呼,“发什么呆啊,到这来。”
  监狱周围人迹罕至,方良才出来了还不知怎么离开呢,他看见清欢也很惊喜,这么多年了,他无亲无故,在监狱里也从没有人看望过自己,后来的清欢,虽然说两人是各取所需,可方良才悲哀的发现,自己竟然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勉强称得上朋友的人。
  “你那天去哪了?”方良才急切地问,那天清欢被带走就再也没回来,他问了狱警好几次,平时早就动手的狱警虽然脸色很难看却都乖乖回答了他,这不得不让方良才惊讶。“怎么出来的?”
  “我说过不仅我要出来,你也会出来。”清欢撑着下巴卖关子。“你看,本来打算用个五年的,现在不到三年就出来了,提前了两年,你开不开心?”
  方良才气恼地瞪她,三年了,清欢脾气他不说了解个十成也有五六成,一旦她开始顾左右而言他的转移话题,那就代表她不想回答他的问题,他再怎么问都没用。“开心。”
  “既然开心就跟我去个地方吧。”
  “去哪儿?”方良才跟着清欢走,然后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把自己带到一辆加长豪华轿车前面,还有戴着白手套的司机恭敬地为他们打开车门。
  虽然他不知道清欢的来历,但是被投到混合区的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身家?
  清欢没理会方良才的表情,一脚踢在他屁股上,然后自己坐到了前面。方良才身上穿的劣质衣服当然不能见人,所以她还叫人准备了新衣服,方良才穿上也是人模人样的。
  车子行驶了两个小时还没停,方良才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到底要去哪儿?”
  后视镜中的清欢双眸漆黑,她停顿了几秒才回答方良才:“回家。”
  “……家?”三年来,方良才第一次听到清欢提到她的家庭,“你回家,带着我干什么?”
  “顺便。”清欢白了他一眼,似乎刚才的深沉只是方良才的错觉。“不然监狱那里打不到车,你准备步行到街上吗?”
  方良才:“……”哦谢谢你哦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一个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了一个高档小区门口。这里寸土寸金,买得起这里地皮的都是有钱人家,因为保全做得特别到位的关系,这里还住了不少明星,房子供不应求,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
  清欢下了车,看着三年不见也仍然崭新依旧的小区,似乎时间完全没有流逝,一切都还停留在三年前。
  但她知道不是的,她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年,她不再是从前的自己了。这里也不再是她心心念念的“家”了,“家”这种东西,她从来都不曾拥有过。
  如果心底知道付出得不到回报,一切希望都会被人践踏成泥,那就应该早点清醒过来,命里无时莫强求,可如果被欺负被错待,也不能忍气吞声。
  人活着就要争这么一口气。
  “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吧,以后有事找我的话,打这个电话。”清欢塞了张纸条到方良才手里,然后大步迈进小区。
  保安看到陌生人连忙过来拦,清欢眯起眼睛,连保安都还是三年前的没有改变,什么都没变,只有她变了,那么她那些自私自利冷酷无情的“家人”,有没有改变呢?如果变了,是变得更好还是更坏?
  “不认识我啦?”清欢脸上带着笑。“好久不见了。”
  保安一眼认出她,露出惊讶的表情:“是你?”
  眼里的厌恶与轻视那么明显,掩都掩不住。清欢似乎都听见了他心底的声音,原来是那个开车撞死人后逃逸的女人,顾小姐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妹妹?
  清欢懒得再跟他废话了,继续往里走,保安要来拦她,可惜黑西装们动作更快,一路上毫无阻碍,清欢熟门熟路地找到自己三年前的“家”,没有人在,她看着门上的指纹锁,没用自己的手去试,因为她知道肯定开不了。
  对“家人”们来说,没有了她,就像是生活中没有了垃圾与糟粕,身体的烂疮被切除,多余的终于不在了,还不赶紧抹去一切她存在的痕迹?
  但她偏偏要做那个眼中钉肉中刺,就是要让他们看得再不爽再难受一点,却又无能为力。
  黑西装们个个神通广大,开个指纹锁实在算不得什么难事,清欢轻而易举就进去了,“家”里焕然一新,连装修的风格家具的摆设都是大变样。
  清欢到厨房拿了瓶饮料,拧开喝了两口,就打开电视翘起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欣赏起来,嚣张的令人看了牙痒痒的。
  ☆、第七十一碗汤(八)
  第七十一碗汤(八)
  顾家父母回到家一推门听见电视声音还以为是女儿回来了,满心欢喜的叫了一声盼盼,结果拐过玄关看见压根儿不是那么回事儿,一个他们以为永远都不会出现的人坐在那儿,翘着二郎腿看电视不说,一手可乐一手薯片,看见他们了也没有害怕的样子,反倒是哟了一声,扔掉手里的薯片跟他们打招呼:“好久不见。”
  准确点来说的话,应该是三年。
  顾父顾母的表情充满了吃惊,嘴巴张的可以丢个鸡蛋进去了,清欢看着他们这样就笑开了花:“三年不见,你们好像不认识我了。”
  是的,她和三年前的自己,可是大不一样了。准确点来说,就是变聪明了,聪明到可以一眼就看穿这对假仁假义的夫妻眼睛里的虚伪。她觉得很神奇,怎么三年前的自己就愚蠢到没有察觉蛛丝马迹呢?
  不,也许不是没有察觉,而是因为内心深处怀抱着可笑的希望,于是自欺欺人,好像不去看,那种痛楚就不存在,维持着表面上的平和,彼此之间就能安然无恙了。
  后来发生的事情狠狠地打了她的脸,她努力想要挽回的并不是什么所谓的“家人”,顾家父母跟他们的女儿才是一家人,从始至终她都是个外来者,是不被接受与欢迎的。
  这世界上有那么多幸福的家庭,那么多慈爱的父母温情的兄弟姐妹,唯独她是多余的。别人拥有的,她付出了最大的努力也不能得到,后来她才明白,不是她做得不够好,而是她付出的对象并不值得。
  把美好的感情随意寄托在错误的人身上还意识不到错误,这是人们经常犯的通病。她的幸运在于她清晰的认识到了,而这世界上还有很多人仍旧在不顾一切的付出着。
  对家暴酗酒的丈夫不离不弃,对重男轻女的父母忍气吞声……虽说付出并不要求一定要有回报,但也不应伴随着无法愈合的伤害。
  “清、清欢……”
  “是我呀。”她看着这对夫妻脸上的惊讶迅速变成了欢喜的笑意,看起来有多么真诚毫无破绽,实际上就有多么虚伪令人作呕。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怎么不打个电话跟家里人说一声?我好跟你爸爸一起去接你呀!”顾母高兴地说着,走过来就想拉清欢的手,却被她轻巧的躲过了,顾母站在原地露出受伤的表情,“清欢?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不理妈妈了?”
  她太清楚清欢对他们的渴望了,这也是为什么当初顾盼出事她第一时间就想到让清欢顶罪的原因,对清欢来说,如果能得到家人的关怀与真心的话,付出任何代价都没关系。
  真是聪明啊,清欢想。他们哪里是不了解自己才不亲近自己,就是太了解了,才能把她玩弄于鼓掌之间。这家人心里应该很得意吧,她本来可以有个更好的人生,结果却白白蹉跎了这三年的光阴。清欢想想都觉得很难过,整整三年啊,她被耽误的时间,总得想个法子讨回来才是。
  “为什么不理你,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清欢拍了拍手,把沾染在手上的食物残渣弄干净,顺手扯了一块桌布擦拭,至于这块桌布有多值钱……她根本懒得去想。
  擦完手后她才有了理会顾母的心思,似笑非笑:“都什么时候了,还要扮演这样虚伪的母亲形象,怎么,你也想跟你女儿一样进军娱乐圈当个演员?”她啧了一声,又说:“怪不得顾盼演技那么好,原来是遗传啊。”
  包括三年前那涕泪俱下的请求与承诺,最可怕的是一切都是假的,他们却表现的像是真的,于是愚蠢的人进了圈套,再也没能挣脱。
  在清欢面前顾母一向都是雍容华贵的,一点点好言好语都像是对她的施舍,而和顾母料想的不错,清欢总是对她感激涕零,盖因这个家父亲严肃冷淡,妹妹高冷任性,只有这个母亲还能给予一点点温情,清欢拥着这微末的感情,付出了自己能够付出的全部。
  可现在她却完全不吃自己这一套了,顾母有点心慌。她当然不是怕清欢,而是担心清欢会出去乱说些什么,盼盼正是事业上升期,如果爆出丑闻的话那可不得了!刚拿了影后,圈里不知多少人对她虎视眈眈,这种时候更是要小心谨慎爱惜羽毛,绝对不能出事!
  所以即使清欢的态度不好,甚至夹枪带棍,顾母也仍然带着笑容:“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我们是一家人啊,你这样说话,妈妈听了心里不知道有多难过……”
  清欢双手环胸,笑眯眯地看着她,没有顾母想象中的愤怒或是否认,也没有感动落泪,只是笑,似乎在看什么笑话一般,弄得顾母继续说也不是,停下来也不是,一时间进退两难,面上青白交加,颜色分外好看。
  以前还不觉得,现在再见,清欢才明白为什么过去看电影的时候,对于演技这种东西,虽然没有办法用清晰的语言表达出来,但总是分辨得出这个演员究竟合不合格。就凭顾母这演技,哪怕是去当演员也绝对是个实力派。顾盼就算哪哪儿都不好,演技这方面肯定也是没得挑的,这个影后绝对拿的是实至名归。
  “怎么不说了,我还想接着听呢。”清欢嘲弄地看着顾母,心想若是三年前的自己该多心寒哪,为亲生女儿顶罪的养女出狱了,正常人都该问一句过得怎样有没有受委屈想不想家,唯独顾母字字句句不离你伤了妈妈的心。
  似乎不记得三年前她是怎么乞求清欢给顾盼顶罪的,那个时候说尽了好话,现在却忘了个一干二净。
  顾母语塞,只能求助地看向丈夫。顾父是大家长,从来说一不二,以前他稍微一横眼清欢都紧张的不敢呼吸,她总觉得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或者是不够优秀,所以爸爸才不喜欢自己,后来她才明白,就算自己再优秀也没有用,彼此之间没有血缘的牵绊,任何感情都不牢靠。她的优秀毋庸置疑,她的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师长对她赞不绝口,大大小小的比赛拿了数不清的冠军……但这又怎样?出去了,邻居仍然会指着她说“这就是顾家的养女”,“从孤儿院抱回来的”,“这领养的哪能比得上亲生的呢”,顾父顾母看见她仍然是不冷不热,不虐待她,却也不亲近她,在需要她的时候再施舍少得可怜的温情,让她替他们卖命。
  顾父清了清嗓子,对清欢说:“不管怎样,你回家总得先跟我们说一声,还有,你是怎么进来的?家里的锁——”
  “家里的锁都换了,对吧?”清欢打断他的话。“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这就是我三年前的家呢。看起来你们是真的很高兴我从你们的生活里消失了,于是迫不及待的开始新生活了是么?”
  真是冷酷的可怕。他们对顾盼有多疼爱,对她就有多无情。清欢不想再去思考这是为什么,反正现在的她也不需要感情这种东西,尤其是来自于顾家人的。
  顾父第一次见到清欢如此伶牙俐齿,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清欢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听说顾盼刚拿了影后,风头无两,这会儿要是爆出什么肇事逃逸逼迫养姐顶罪的丑闻——”
  一提到顾盼顾母立刻炸了:“那是你自愿的!”
  “是么?”清欢懒洋洋地看她,“嘴长在我身上,是自愿还是被逼迫,不都是我一句话的事儿么?”
  “你!”
  “想要我缄默不言也很简单。”她笑得很有恶意。“只要顾盼跟邵言之分手就可以了。”说完没等顾父顾母反对她的表情就阴冷下来,“别说他们没在一起,我什么都知道。”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u盘,“当年的监控录像证人证词,所有能够让这个案子翻盘的证据都在我这里,与此同时还有很多你们不知道的事情,足以让顾盼身败名裂,不过念在我们终究算是一家人的份上,我也不会赶尽杀绝,所以只要你们按照我说的去做,让顾盼跟邵言之分手,顾盼就还是那个人人羡慕的大明星。”
  顾父想了很久,清欢也给他时间去做决定。“……你确定不会往外说?”
  “当然,谁叫我们是一家人呢。你也知道,邵言之答应我等我出狱会跟我在一起,转头就跟顾盼交往,换做谁心里都会不舒服的对不对?”她声音软软的,很真诚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三年前那个还期待亲情的清欢。
  顾父一咬牙,答应了,顾母在旁边死命掐他,他厉眼一瞪,顾母不敢说话了,只眼里还带着怨怼,顾父没法当着清欢的面跟妻子说自己心里的计较,只能对清欢道:“你要说到做到。”
  “那当然。”
  ☆、第七十一碗汤家(九)
  第七十一碗汤(九)
  可是她真的会说到做到吗?
  当然不可能。
  顾家夫妻虽然对她不好,但对唯一的女儿顾盼却是爱如掌上明珠,绝对不允许顾盼有一点危险,所以他们既然答应了她要让顾盼跟邵言之分手,那就绝对不会食言,而且这对爱面子的夫妻还会维持这个秘密,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而被爱情冲昏头脑的顾盼绝对不会答应跟邵言之分手,这幸福的一家人,也许就要因为这件事分崩离析了呢。
  什么亲情呀爱情呀,不过都是风平浪静时兴起的,只要找准命门,没有不能被摧毁的感情。清欢很高兴地看着顾家夫妻,当然不会告诉对方自己心中的盘算,他们要是以为她还是从前的清欢,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她回来不是以德报怨的,而是以牙还牙的。
  看着慈父严母的家庭破碎,美满动人的爱情充满磨难,只是想想都叫人觉得开心。清欢脸上的笑容高深莫测,看的顾家夫妻莫名觉得诡异,好像有什么事情被忽略了一样。
  “既然你们答应了,那暂时就这样吧,我要走了,再见。”
  “等等!”
  被顾父叫住的清欢当然不会异想天开的以为对方是想要把自己留下来,他们根本视她如瘟疫,躲都来不及,怎么会留?“还有什么事?”
  “你不会再出现了吧?”
  这要是三年前一心为这个家着想的自己,听到这句话该多伤心哪,然而此刻的清欢只是轻蔑地笑了笑:“主动权掌握在我手里,什么时候出现,还有什么要求,那得看我心情,你算什么东西,也敢问我?”
  说完她打了个响指,顾家夫妻惊恐地看着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黑西装们,夫妻俩紧紧依偎在一起,充满了害怕。清欢看着他们这副怂样,大笑出声:“那么,爸爸,妈妈,来日方长,以后再见。”
  她本来想让黑西装们直接站在客厅等着吓人的,后来觉得自己一个人就足够,便让他们藏起来,这样这老两口就被吓了两次,想想就开心的不得了。为了保证自己的可怕,她走到门边的时候特意挑了个角度给了顾家夫妻一个回眸,成功让他们哆嗦了一下,然后才带着笑离开了。
  结果电梯门刚打开,薛华英俊的脸就出现在她眼前。清欢双手环胸:“有事?”
  薛华目不能视,但他能分辨声音,一听到清欢说话就把手伸了出去:“写字。”
  “哈?”就算清欢再聪明,也不知道他这抽的是哪门子风。
  “在我的手心,写字。”鉴于她有可能跟别人不一样,所以薛华的语气很柔和。“随便写什么都可以。”
  清欢瞄了他一眼觉得他奇奇怪怪的,随意在他手心划拉了两下,薛华全心全意地感受着,一开始是顺着笔划猜测清欢写的什么,猪……头……刚反应过来是这两个字,都没去想这是什么意思,就被陌生又奇妙的感觉带走了全部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