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最可恶的是,纪二说是要她坐下帮忙,偏生还不喜欢她轻易提示,非自己琢磨透了,才肯来寻她讲个对错。解到最后一步的时候,唐糖迫不及待想出答案,索性画给了他:“解得了!大人可以休息了!”
  纪理淡淡一瞥:“你困了?”
  唐糖故意哈欠:“可不是。”人家二呆白天睡,晚上又睡,早都睡过去了。
  纪理将笔一掷:“那明晚不必如此。”
  唐糖心骂,明晚……你兴致高,我还没空奉陪!
  结果他又道:“明晚你要是先觉得困,可伏在案旁睡一觉,方便我万一打算唤你来问。”
  “您真不见外。”
  “见外?你这会儿想不想赏月喝梅酒?”
  唐糖吓得死命摇头,又打了一个哈欠,月亮都挂在中天了。
  “去睡吧,想着我。”
  “……哦。”
  **
  晋云镇有家铁匠铺,祁公子命她今夜入镇寻到铺子,将一只锈马蹄送入铺内,换得新的之后,拿了新马蹄回去静候吩咐。
  晋云镇在晋云山脚,路程是有些跋涉。不过唐糖很快就找到了那间铺子,门前挂了三个铜马蹄那家便是。
  祁公子许给她的回报十分诱惑。
  纪三爷生前经办案子,除却大理寺的那些之外,另有一桩乃是特奉先皇密令所办,这在任何卷宗之中绝对无迹可寻。
  祁公子坦言告诉唐糖,此案细节他亦只知些皮毛,但该案始末究竟能不能大白于天下,却正取决于此番晋云山之事是否顺遂。
  鉴于祁公子早应验了他的神通,听他此言,唐糖仿佛看到面前开了新窗,一切重又柳暗花明。
  铜马蹄因风撞在一处,叮当作响,唐糖敲敲门,铺子里无人答应。
  “有人吗?”还是没人答。
  唐糖轻推门,铺门却吱呀开了。
  看铺子的小学徒大约去后头贪睡去了,铺前点着灯,昏灯的灯火跃动着,铺内却是空无一人。
  唐糖凑近那盏油灯,去张望灯下那张纸。
  她登时捂住了嘴,那页纸上,画的赫然正是方才她陪纪二同解的那题九宫算!
  作者有话要说:  纪二:唐小姐显然已经爱上了和我约会这件事情
  大纲菌:这个倒可能不是吹牛,你再接再厉
  第31章 老残卷
  身后传来咳嗽声,唐糖蓦地回头,来人却是铺子的老铁匠。
  老人家见唐糖继而错愕望着那纸,笑说那是他孙儿随手的涂鸦之物,她急急再欲细辨,老头儿却一把扯来,揉作一团,不以为意扔了。
  除了回来的路上落了点毛毛细雨,这一夜并未再发生半点离奇之事。
  唐糖看得出老人家交与她的马蹄是枚异形钥匙,却尚不知这钥匙对应的是何处的锁。料得总是同那晋云山不无关系,想来祁公子不日就会派她入山,再探公主墓了。
  收妥钥匙策马回府,唐糖一路始终恍惚,那纸上一模一样的九宫算,难道是她困极生出的幻觉?然而她并不困。
  天光未明时唐糖终于潜回房中更衣躺下。二呆窝在里榻正好眠,被她点灯吵着,不耐烦地挥了一爪子,便继续只顾自己睡。
  她却辗转难释怀,跃起身去书房寻到那页纪二找她同做的九宫算题,昏灯之下默读一通,再次闭眼回想。自己熬了一夜,至今还是无比清醒的,决计不能有错。
  然而图册好端端在这儿,铁匠铺的手画算题又是从何而来?
  若非这个世上当真有鬼,那便又是纪二使诈……
  唐糖不大甘心,又有些恼,特地回房轻轻唤起了二呆:“对不住啊,帮我去你……爹那里探个虚实。”
  纪二屋门没锁,推一把便开,屋子里黑咕隆咚,也望不见榻上有人没有。唐糖放了二呆下地,这胖子大约也很恼她扰它清梦,恨不能早早逃离她的魔掌,喵呜就窜进了屋,又一个喵呜……便再也没声了。
  唐糖屋门口守了半天,里头全无动静,屋子静得连呼吸声都没有,那个二呆子却怕是又入了眠。
  她踮脚悄步埋进屋子,终于摸到了纪二床头那双靴子。
  靴底是干的……屋内的灯却亮了。
  唐糖身子半蹲,手里还提着他的靴子,起身随手一扔,靴子落地,发出“扑通”的尴尬声响。
  “大人。”
  窗外天光依旧黑漆漆的,纪理显然早已坐起了身,一脸请君入瓮的神气。他望望面前这个偷摸来他房中的小贼:“既是如此惦记我,何苦夜宿客房?”
  “不是……”
  “哼,天不亮过来,若非思念在下,我想不透还能有别的什么理由。你过来。”
  唐糖犹豫一瞬,终是又近前两步:“您方才……”
  纪理面色犹黑,竟是将唐糖一把拥入怀中:“我方才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你在晋云山中遇险,我寻到你,却再也唤你不醒。”
  唐糖几乎是跌坐在了他的身上,这怀抱紧得逃无可逃,她依稀能够感知他怦怦的心跳,而他的话音里又并无一丝嘲讽之意,满满皆是忧虑。
  “大人不要胡思乱想,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你难道并无打算前往?”
  “……大人,我快透不过气了。”
  纪理小心将她松开些,却仍不曾放手,反而揽她调成一个稍稍舒适的坐姿,盯望着她的目光依旧灼灼:“这样可好些?”
  唐糖被他望得十分局促:“……大人就只会欺侮我。”
  “你只别忘了答应过我的话就好。”
  “我答应过什么?”
  “任何时刻,做任何事情,都会想着我。”
  “我何时答应过!”
  “哼。”纪理伸指,一把揪住她的鼻子,“知道是谁欺负谁了?”
  唐糖大窘,那种迫于无奈为打发他随口应下的话,他居然当作黑账记下来!
  “大人别这样,我总牢牢记着就是。”
  窗外渐渐露了一丝微光,纪理略满意,声音亦温和起来:“那白天你好好跟裘宝旸查案,不准乱跑,等我派人接你回家吃饭赏月喝酒做题。”
  “呃……”
  “不想回来陪我做题?”
  “没有不想,就是……”
  唐糖是喜欢九宫算,只是现下哪有这些工夫消遣,总有更要紧的事情。
  “就是厌烦我这个人?”
  纪理的声音落寞,唐糖竟是有些于心不忍。
  而今之计,不若将真相告诉他,他知道的情形本来就多,说出来一同商量,说不定还可得他两句指点。
  “不是的。大人,祁公子告诉我,纪陶当日还经办了一桩先皇亲嘱之密案,此案在卷宗之内无迹可寻,却与晋云山休戚相关。我想起您告诉过我,纪陶出事当夜先皇驾崩,此二者本就不无关系,我若能助祁公子将公主墓的秘密揭开,说不定……”
  “哼,他还有什么没讲的?”
  “呃?”
  纪理却将怀中的人松开了,面色倏忽凝重起来:“糖糖。”
  唐糖方才坐麻了腿,乍一重新踏在地上,身子竟是有些不稳,他轻扶一把,又低唤一声:“糖糖。”
  “大人您说。”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纪陶在鹿洲存了何物?”
  “我……”
  纪理自枕下抽出一部旧书模样的厚厚册子:“就是此物了,本当那晚就交与你……哼,是我的心胸不够。”
  唐糖不敢接亦不敢看:“大人?”
  “装什么?快点拿好。”
  唐糖只得接了来,一见之下大惊。
  纪二递来这部厚厚的书册,不是什么纪陶办案的物证,却是那部她闻其名十余年,却绝不敢信它尚存于世的《墨子残卷》!
  世人对于机巧的理解尚且停留在物的表层,而墨家对机巧之物功用的开发和利用,却早已去到了上天入地的另一境界,为寻常人所不能想见。
  相传此书世间只得一部,为墨家后辈世代相传。唐糖从来只求一见神书之面,压根就没曾巴望过能一领其间神物。
  去年见面,她倒是曾同纪陶提过,说今生若可一睹这册《墨子残卷》,有生之年便再无遗憾。
  纪陶只笑她连姑爷都还未嫁,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叫做遗憾。
  不想纪陶当初口上未置一词,暗地却是生了心,出事之前,已为她将心心念念的书册觅到了手,也不知费去他多少周章。
  唐糖望着书册,泪珠潸然而落,一时气短,心若滞塞:“大人你说,纪陶他是不是为了此书才出的事情?”
  “不可能。此天书也就唐小姐看重,落在旁人手中,无异于废纸。”
  “那?”
  纪理逼开唐糖铎铎目光,声音镇定:“我所知不多。想是他本欲寻你,路上出了事情,情急方将此书存于鹿洲,顺手布下的疑阵。”
  唐糖思索一阵:“……那对手真正的目标是?”
  “我不知。”
  唐糖哀求着问:“二哥哥不是往狱中见过纪陶?”
  纪理面无表情:“我何时说过。”
  “那大人是如何取到此物的?”
  “哼,你不是一向觉得我在骗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