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纪氏拿她这个性子一点法也没有,在闺女额头上轻轻点了下不再多说,朝着前头铺子走去。
  施茂刚让伙计回家,一个人在铺子里拔弄着算盘算账,抬眼瞧见妻子过来笑道:“我快算好了,一会儿就关铺子。”
  纪氏并不催他,走到铺子门口顺带着往街角看了一眼:“今儿清哥怎还不回来。”
  “许是落了雨这才迟了吧。”算珠来回,施茂在账上记下最后一笔,抬头道:“怎?丫头又在等了?”
  “自打清哥去当了学徒,她哪天不是看几回的。”纪氏走到里头:“梅姐的亲事也定下了,嫂子接着大抵就要忙清哥的事了,咱们不如寻个日子提一提?”
  施茂走到边上拿了门板边上边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咱回头他把给咱们闺女雕的那支簪子做好再去提,不是更好?”
  纪氏听到这话不禁想到了往事眼角边便染了笑,“你也不怕迟了让他家先抢了。”
  施茂嘿嘿一笑,把最后一块门板装上插了木栓:“你放心,我看三哥家也有这个意思的,你这女婿跑不了。”
  周晓晨拿着伞沿着小路快步走在小巷,到了门口她先在边上的青石头蹭了蹭鞋,正要去推门门却被人从里面打了开来,才探出头的女孩显是没想到男孩就在外头,人怔愣了一下小脸红了大半:“月清哥,你回来啦。”
  “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等门,周晓晨朝她微微笑:“今儿有些晚了,你等久了吧。”
  被说破了心思,小丫头耳朵尖都红了起来:“没等多久。”她小声低喃,人往里头退开让出了路。
  周晓晨走了进去,顺手将门带了起来,正好要开说话那边女孩的脸色却突然变了。
  “月清哥,你受伤了?”施诗瞪着一双大眼,不再似往日那般,手拉着了小哥哥沾了血迹的袖:“月清哥……”声音竟已带了颤。
  “没呢。”周晓晨忙安抚:“今儿有个小哥受伤了,这血是我帮忙时沾上的。”
  “真的?”施诗听了这话紧抓的手松了些,却又有些不相信又试图拉了去看。
  “真的,我刚正想和你说呢。”见她不放心,周晓晨索性主动把袖子拉了起来露出手臂:“看没骗你吧。”
  目光在手臂上来回看了一转,确定没有任何伤,施诗这才松了口气,小手却没松。
  曾经也有那么一个女孩,每每自己受了伤总是那样的紧张着,这模样倒让周晓晨心口暖了起来,一只手被扯着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抬起揉了揉小丫头的发。
  这样的碰触却叫施诗整个人猛地一僵,漂亮的眼瞪得老大,整个人像火一样烧了起来,人却是一动不动半点不躲。
  尚末意识到自己的孟浪,周晓晨揉了几下这才收回了手,“好了,我先回房,等一会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施诗却没怎么听进去,直到手里的衣袖被抽了去这才红脸轻点了点头。
  周晓晨没作多想走回了房,施诗没动只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远处两夫妻躲在门后头,施茂用肩轻顶了下妻子,纪氏抬头两个心有灵犀相视而笑。
  “就是上次在月老祠卖簪子的货郎。”吃饭时四人围坐,纪氏问起晚归的原由,周晓晨咽下饭后开始慢慢讲:“伤得不轻,手叫人用刀划了个深口,看样子要养上一阵子。”说到这她转头看了看坐在边上的女孩,见她并无惧色才又继续:“许是为了挣地盘,两边的人就打了起来,伤了不少人,老大夫顾不上才叫我帮忙,那货郎倒也不是哪一派的,说是有人推搡了他娘这才动的手结果被人用刀划了口子。”
  施茂听了眉皱了一下,转头对纪氏说道:“这阵子少出门,我也听说了,镇北那边不太平,不少流民没回去,这会儿也没有人管,已经有过好几次冲突了,”说着又叮嘱桂月清道:“你也要当心着些,天黑头一定要回来,走大路。”
  周晓晨认真点头答应,她身边的女孩却抿紧了嘴。
  周晓晨注意到了小丫头的沉默,她想起了先前要说的事:“诗诗,我同那货郎说好了,等他的手好了就叫他再给你雕一支一样的簪子。”
  “我不要。”施诗听到这话想都没想直接开口拒绝。
  “怎么了?”明明这丫头对那簪子喜欢得要命,这会儿竟然不要了,周晓晨不明所以地看向她,“你忘了,我把你的簪子弄坏时,说好的再给你找一支来。”
  “不要。”女孩犟了起来,低头捏紧了手中的筷子。
  夫妻两人也被女儿闹了个莫名,纪氏侧头看向女儿笑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捏着筷子的手又紧了几分,施诗犹豫了好一会才开口:“那边不太平。”
  这句没头没尾,在坐的人却是全都听懂了,施茂先看了看愣在那儿的清哥,随后像是怕他没听懂似的原女儿把话说全了:“诗诗你这是怕清哥去镇北给你拿簪子危险呀,也对,清哥你要单独一个儿去那儿确实不太平。”
  “其实我也不用非过去,到时候叫他送到铺子里。”周晓晨只道是小丫头怕自己危险忙开口解释。
  “哪用他来送。”施茂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再说了,你都讲了他伤得重要养上一阵子,那边流民多,等他养好了还不晓得是个什么样的景况,若他混不过去离开了,你答应了又拿不到手咋办?”
  周晓晨被他这一连串的话弄得发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她这会儿给诗诗希望,到时再拿不到岂不是更叫人失望。
  “要我说,你等着人家给你雕还不如自己来做。”施茂大手往他肩膀上一拍:“你施叔我早年也是学过一些木雕手艺的,这个说难也不难,回头我教教你,到时候,你亲手雕一个给诗诗不是更好?”
  他话刚说完,施诗一下抬起了头。
  周晓晨不料他竟然提了这么个建议,眼不自觉的往边上瞧,小丫头一双眼正看着自己,虽不说话那发光的眸子却将她的心事全都亮了出来,再细想想这主意倒也不是不行,于是点了点头。
  女孩的嘴角一下扬了起来。
  如此,周晓晨每天晚上又多了那么一件事儿,跟着施茂学手艺。她本就有一双拿惯手术刀的巧手,不过几天的功夫就掌握了窍门。
  施茂对此很是高兴,他心里将桂月清当作半子来看,每天教他手工时也会说一些天南海北的事给他听,叫他增长见闻,又很是有心里将他学雕刻做簪子讨纪氏开心的事漏出了那么冰山一小角。
  只是这别有用心听在周晓晨耳里却只当是一件长辈们的趣事也没多想。她每日上课,跑药铺,回来做了作业再当木工,日子在充实中渐渐有了那么些忙碌。
  施诗自打知道簪子将由小哥哥亲手制作后,每日等门越发的勤快了起来,到了晚上阿爹教手艺时,她却又从不凑热闹拿着针线在自己的房里做活,也不早睡总要等到那头灯熄了她才肯休息,纪氏念叨了几回见没用也就由着她去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周晓晨的手艺慢慢好了起来,基本要领掌握后施茂就由着他自己摆弄,一月有余簪子已大致完成,只差一些细节需要精修,这也是最容易出差子的时候,错一刀兴许就前功尽弃了。
  挑了挑灯芯让房里的光线更充足些,周晓晨坐到了桌边上,一手拿刻刀一手拿簪,她也不急下手,仔细看了又看等心里有了分数才慢慢一点点的细细雕琢,当医生要的就是手稳心细,她如今欠缺的也就是手腕上的力道,人专注时间不知不觉过去,额头上竟不知何时起了汗,直到汗粒沿着眉角滴落入眼中这才注意到,忙停了手放下工具拿出帕子将它擦去,待抹完低头看了看帕子,拇指正好按在绣着的一轮弯月上,小丫头正学女红绣得最多的就是帕子,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用的几乎全是出自施诗之手。每块帕子角上都会绣个小小的月亮,手艺从粗到细越发的精湛。
  周晓晨摩挲着月亮抬头看向了窗外,这会儿她想的却是另一个人,冥冥之中竟也有那么巧合相似的事,曾经也有人一直为自己绣手绢,在孤儿院时,每个孩子都会有属于自己的手帕,样子都是一样的,偶尔也会有遗失被窃的经历,秦雨特意为她做记号,最初想绣个晨字却因为太难看而放弃,后来索性绣个小小的太阳,等到长大了,都习惯了用餐巾纸,秦雨仍旧坚持用手帕,‘餐巾纸不卫生,再说了也不环保,手帕多好干净卫生,你要觉得不够用就多带几条,回来我给你洗。’那个人先是买手帕,后来买不到了就亲手做,永远不变的是手帕的边上总会绣上一个小小有太阳。
  回忆总是有失去后越发的清晰,长长的叹了口气,周晓晨揉了揉发酸的眼,这会儿也没什么心思再继续雕簪子了,正打算收拾熄灯,外头突然传来了急迫的拍门声。
  “谁?”声音吵到了众人,周晓晨最先来到了门边,她大声询问。
  “清哥,是我,二哥。”回话的正是桂月泽。
  周晓晨认出了声,忙打开门看到来人时,惊讶地问道:“二哥,你咋来了,是家……家里有事吗?”
  桂月泽喘着粗气:“快……快跟我回去,奶……奶奶她去了。”
  第87章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场考试完后,每个人也有了自己新的方向。
  奇迹之所以称之为奇迹,那就是因为发生的可能性太低,赵文最后也没能够等到好消息,名落孙山之后,倒是做了一件十分出人意料的事儿,他跑去了花楼厮混了一夜,仿佛是想要在这里尽情放纵,又大概想在女人的皮肉上找回一些尊严,花去了身上带着的所有钱,弄得连回程的银两都没有。
  周大仓排在末尾,勉勉强强得了个功名,他倒是想得开,收拾了包袱准备回家,周晓晨问他不想再进不步吗,周大仓笑着说:“我原本也就想有个功名让家里人过得好些,可是,读了那么多年书,家里人却为了让我读书而辛苦,现在已经有啦,也该踏踏实实地做些实在的事儿了,我不是能更进一步的料子,回去有个交代也就是了。”
  周晓晨听完很有些感触,曾经她所想的也不过如此,只不过游历了一场,心就变得更大了一些。
  周大仓是带着赵文一块回去的,他二人本来交情就不错,他也不忍心看着好友狼狈破落得连家都回不了。
  周晓晨把抽空写好的信交给了周大仓,托他捎带回家,目送着两人离去的身影,长叹了一口气,这一场短暂的相聚,当真是让她有了太多的人生感悟。
  到了晚上,许行脚步微虚地回到了客栈,他成了这一科的案首,自然免不得被众多人邀请赴宴,这样的应酬也不能全推了,是以早出晚归最忙的反而成了他。
  周晓晨把周赵二人离去的消息告诉许行,许行听后也露出了那么一些惋惜,他轻叹一声说道:“想没到他们就这么匆匆忙忙的回去了,怎么也不多等我一会儿。”
  周晓晨听他这样说,想到周大仓走时说话,便回道:“你如今是案首,也不晓得啥时候能回来,他们自然等不得。”
  那话说的无心,落在许行耳里就多了那么一丝意味,他朝着桂月清看了看,“你这么说,倒是我的不是了。”
  周晓晨忙摆摆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可没有那意思。”
  许行却是不信他的话,便直言问道:“你是觉得我太冷情了?”
  周晓晨心知他多想了,自打重遇之后,这许行言行举止都大有变化,这会儿也不晓得是不是喝过了酒,那话虽有些针锋相对,但也算是难得地流露出了那么些真性情来:“许行,你真的多想了。”
  许行还是不行他的话,嘴角挂出了一丝嘲笑走到窗边,将木窗打开他们住的这一间房,窗口正对着大街,“桂月清,你来看。”说完,他手一指。
  周晓晨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便走了过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那大街上人来人往,榜单放了之后,不少落榜的人和周大仓一样,早早准备回去,另一部分上了榜的,也已经有人为了后面的考试而忙碌。除去这些人,还有一些人仍旧沉浸在考上的喜悦里,在街头斜对面的茶店里,靠着边上的栏儿高声说笑,在看不到的地方,喝酒畅言的轻狂之辈更是不少,就听得许行轻声道:“考得上又如何,考不上又如何?案首又如何?这不过是一个开头,后面的路那样的长,谁晓得自己能走到哪一步。特别是咱们这样出身的人,能走多远也不光是学识两个字,这个道理,你应该也明白,毕竟咱俩的出身相似,境与也差不多。”
  这话虽然听着不是那么舒服,却也是实打实的大实话,这科举之路不过是人生的一个起步点,之后还有更温长的仕途要走,像他们这样没根没基出生贫苦的寒门子弟,想走得远确实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儿。
  “我这案首人家请了,若不去少不得一句猖狂,若去多了我又哪来的那么多闲功夫,这案首倒还不如你这样的。”许行继续说,这会儿脸上已露出了一丝无奈来。
  被他这样一说,周晓晨那无心之言还就显得过于小心眼了,她抱拳做揖道:“刚才那话,无论你信与不信我确是无心,不过话有歧义也是我的失口,我这给你赔个礼。”
  许行没想到他竟如此坦然的赔礼,倒略有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是我想岔了。”虽然有那么一些义气之争,但他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站在窗口吹了会儿的风,那酒气也散去了不少。收拾了心情,他转过头:“桂月清,要怎么去参加乡试你想好了没?”书院只安排了送到这里的车子,却没有安排之后的行程。
  这也是周晓晨在纠结的问题,院试之后,接着就是乡试,再是县试,最后殿试,这考试的地方一站比一站离得远,最后还要远赴皇城,且不想得那么远,眼前最重要的是怎么在规定的时间内到达乡试的地方,现在听他这么问便应道:“我还没想好怎么去呢,明天我打算在茶棚酒馆里打听打听,有没有能够结伴同行的。”
  “哦,那你怎不问问我?”许行挑挑眉。
  这话就是有门路了,周晓晨一笑:“你有法子?”
  许行点了点头,他也不卖关子说道:“我这案首的名头还是有些用处的,之前已经人约了我一起同行,车上还有一个空位,你愿不愿一起?”
  能够省心省力,周晓晨自是愿意的,忙点了点头:“若是正好顺路能带上,我自然是愿意的。”
  许行见他愿意,又有些小心眼地说道:“这下,可知道我为何要忙着应酬了吧。”
  周晓晨看着他,知道这话并没有别的意思,她想了想还是认真道:“应酬还是要适当选择了去才好,就像你说的,咱们后头的路还长,总还是要多留些时间在课业上才好。”
  这话说得真心,许行自是听得出来这话里的好意,一拱手道:“多谢提醒。”
  “你说的这是哪儿的话。真要说谢,那还得我先谢了你呢。”周晓晨回以一笑,两个少年都已成长,再不似当年那般棱角分明。
  约许行一起同行的人姓张,这一回考了个中等名次,他家里头是行商的,耳闻目染之下对于钻营之道很是有些心得。便想了法子结实了许行,又套了交情邀约一起同行,是以,在许行提及还要再带一人,且听说那人名次还很是靠前,自然是满口答应了下来。
  就这么周晓晨收拾好了包袱,出发的当天与许行一块到了约定的地方,那边早有一辆马车等着,马车边上站着个高瘦的男子,那男子脸略长颧骨也挺高,看长相也就是个中等,倒是那双眼儿带着些许精明,再等许行互做了介绍时,周晓晨差点笑出了声,只因那张姓学子的名乃是义谋二字,配上他那长相,还真的与那记忆里的人有些相似。
  闲话不多说,打完了招呼上车,三人结伴再次踏上了科举之路。
  张家家境殷实,那马车自然也是不错,虽然有三个人倒也不显挤,张义谋是个善交际的,往日跑的地方也不少,三两句就能和人套上近乎,倒和秦阳有些相象。
  就这么着在车上时而说说话,时而一道讨论讨论文章,再交流一翻考试的心得,路上倒也不觉得难过。
  到了池州城的时候,他们比其他的学子要提早不少,有张义谋在那住处倒也好找,只是,许周二人也没想着光占人便宜,住宿的费用还是要自己出,最后还是两人合住了一间,省些费用。
  池州城也算是一个大城,最起的时候规模并不算大,后来因出了两位状元爷被先帝点为乡试的考场之一,自此之后,城池繁荣兴旺了起来,虽是乡试,那考场的规模也不算小。
  提早到便能更早的了解当地情况,和院试那会儿一样,先要摸清考场的环境,那张义谋身边还带着个小厮,名叫清风,那清风和他家主子一样是个极为机灵的人儿,到达的头一天就去考场周边走了一圈,即便如此,周晓晨还是打算亲自跑上一回,这点许行倒和她的心思一样。两个休息了一晚后,第二天起起早来就住那边去。
  两人到了地方,这会儿考场的四周已经有士兵把守,又有不少和他们一样前来探路的学子,除去这些外,还有不少做买卖拉生意的人。
  摸清了门路,周晓晨便打算回去,趁这些时间,再多看一遍带着的书和往日做的笔记也好多一分把握。
  许行却和他不一样说是想找个茶楼酒肆坐上一会,听听各路的消息。
  周晓晨知他用意,却觉得这会儿大家伙都应该准备着乡试,哪有什么功夫在酒楼里浪费时间,就算聊天,也必定要等考完放榜才能重复院试后的那一幕又一幕。
  于是,两人暂时分开,一个回去,一个继续逛。
  待周晓晨回到客栈时,正瞧见那清风坐在墙角不起眼的桌旁,同一个陌生男子耳语。
  作者有话说:这里写的科考是,院试之后是秀才,然后乡试,县试,殿试,和明清的差不多,但考虑到小周同学的年纪,要真一点点的考不知道考到几岁了,所以,架空来写,直接一路往上考了,所以,不要太考据了,本文架空,不要拿古代来对比,反正是瞎写的。
  “你放心吧,婶子不会有事的。”周晓晨坐在小灶前,这会儿她正忙着烧火,纪氏的病来得太过突然,又病得蹊跷。眼下家里就她这么一个心理意义上的大人,自然就成了唯一的主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