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节
  羊肉抓饭足足准备了五大锅,但也架不住人多,楚少渊让给每个人都准备一个脸大的圆肚青花瓷海碗,里面是满满一碗羊肉抓饭。
  这样的饭食,在使臣们自己国家中也只有大节时才能用到,南方各部还好一些,跟大梁混居在一起,物资不算太过单薄。柔然、罗孚等国位于荒漠地带,物产不丰,要想吃米粮,一定要跟大梁换取,否则是吃不到的。
  这一顿晚膳,可以说直接让使臣们放下心防,对互市的抵触情绪也没那么大了。
  其实大家都知道大梁要开互市为的是什么,他想换取牛羊马匹,想要金银铁器,大梁现在本就是天朝上国,若国力更胜一筹,其他国家很难有抗衡之力。
  当然其他国家中不包括罗孚,罗孚近年来跟大梁摩擦不断,这一次能派使臣前来本就令人诧异,因此他们几位便成了使臣中的异类,人人经过都要看上一眼,好奇他们过来是做什么的。
  使臣们用贴心发给他们的勺子吃羊肉抓饭,眼睛却时不时瞥向罗孚那几位,想看看他们是什么表情。
  罗孚的使臣就低着头,不给别人探查的机会。
  楚少渊把堂下这一番都看得清楚,却也不着急,只关心苏轻窈吃不吃得惯,见她已经用下小半碗饭,这才略放心。
  不多时,就已经有饭量浅的使臣用完饭了。
  楚少渊便道:“今日还有东边的苹果,各位也可以尝尝。”
  苹果在大梁不算很稀有的水果,在荒漠中却不常见,荒漠里只有又酸又涩的克拉果,只能用来喂养牛羊,百姓们是不吃的。
  天水部的两位女使臣瞧着都是贵族,人也开朗,她们尝过苹果,就对楚少渊道:“大梁真乃天朝上国,物产丰富,这等时节也有如此瓜果食用,实在令人羡慕。”
  待译官翻译过后,楚少渊便道:“若互市开起,这些应当也有。”
  等运河贯通,南北货物就不成问题,楚少渊春日时就已经下令,命人建造从南港到西疆的官道。倒不是重新修一条路,而是把原来并不平整的官道重修,这样交通便便利许多。
  有了四通八达的交通,任何事情都会便宜许多。便是调兵遣将,速度也会比以前快上几倍不止,楚少渊这才开始有了更多动作。
  这些使臣们自是不知,只听到楚少渊同意加开互市的货品种类,顿时高兴起来。
  此时,罗孚的那个大使放下勺子,突然道:“陛下此举,无非为了西疆的牛马。”
  待其余使臣听懂了译官的转述,皆是变了脸色。这事人人心知肚明,可明摆着说出来却相当不稳妥,也实在不给建元帝面子。
  楚少渊却气定神闲:“不然呢?西疆牛肥马壮,人人喜欢,朕为何不可以用大梁的物产换取?”
  罗孚大使没想到楚少渊竟如此直白,脸色更是难看。
  苏轻窈跟对面的沈如心对视一眼,两人倒是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鄙视。若是一开始就不同意,那今日这顿饭也别吃了,等吃饱喝足再反对,脸皮可真是够厚的。
  端起碗来叫爹,放下碗了骂娘,也只有这等无理之人才能做的出来。
  两国关系本就不那么热乎,不说几十年前,就算是现在也时常有摩擦,因此罗孚大使这般态度,也算在情理之中。
  如果他太过客气,楚少渊反而会很诧异,不会如此淡然。
  罗孚大使这会儿缓过神来,索性不再憋着,直接道:“如果我们罗孚不肯换粮食,非要大梁的火器呢?”
  大梁自己的火器营都没两千人,这项技术也一直不甚纯熟,前一世到了楚少渊殡天也没发展壮大,一直未曾技术革新。
  因此,便是重生而来,楚少渊也没办法立即就让大批制造火铳等物,只能让仪鸾卫在坊间探寻,看看有没有可用的人才。
  各国都知道大梁有火器,可他们也有成群的骏马,骑兵对上步兵有天然优势,楚少渊这么着急开互市,还是为了战马。
  可谁都没想到,罗孚大使会直白说出口。
  楚少渊也大概会几句罗孚语,对其中的几个词句很熟悉,因此刚一听到罗孚大使的话就猜了个七八分,后来再听译官翻译,脸上的表情却一直未变。
  “大使此言差矣,既然说起各国最好的物产,对于贵国来说,岂不是你们的大巫?”楚少渊冷声说道。
  “大巫可拿来交换?”
  罗孚使臣听到这一句,霍然变了脸色:“陛下岂可如此无礼?大巫是我罗孚的天使,是浮屠天神的言者,怎可肆意侮辱!”
  这一下,译者也不去看楚少渊脸色,该怎么翻译就怎么翻译,一字都不差。
  楚少渊突然笑了:“是贵国无礼在先,又怎能怪我大梁在后?朕也是顺着大使的话讲,大使可万万不要误会。”
  “你们的大巫不能换,火器亦然,既然如此,还有何可谈?”
  罗孚使臣被楚少渊气得不轻,他来之前大巫就说过大梁的皇帝不好对付,他原本还不以为然,现在被打了脸,只觉得脸蛋火辣辣地疼。
  就看楚少渊这漫不经心的态度,便知道大梁并非求着他们加开互市,罗孚不愿意提供牛马,有的是国家愿意同大梁做生意,他们想拦都拦不住。
  刚才他不过是想提醒诸位使臣大梁的目的,可话说到现在,他发觉只他们罗孚在意此事,其余各国各部根本不甚在意。
  为什么?因为大梁即使换不到马儿,也能踏平他们这些小国,如今唯有罗孚能有抗击之力。
  大使想到大巫叮嘱过的话,这才勉强顺了心气。
  他原本是来同其他各国拉拢关系的,却未曾想到大梁相当聪明,每个国家都专门有鸿胪寺的官员和译官全程陪同,再加上五城兵马司的守城卫“保卫安全”,他们没办法跟任何人接触。
  想到这里,罗孚大使只觉得这一趟白来了。
  “陛下此言,令本使十分心痛,”罗孚大使道,“看来互市此举,贵国并无太大诚意。”
  楚少渊这会儿正在喝茶,闻言也不再答话,只看了一眼谢首辅。
  谢大人便道:“若是大使仔细读过国书,一定不会有此言论,到底谁无诚意,怕是在座各位都能看清。”
  楚少渊这又是欢迎又是宴请,还特地带使臣们来看在建的运河,已经显得分外有诚意了。端看大梁那份国书,都知道大梁提前准备多久,对互市又有多深的期待。
  所以,其他各国的大使都是满怀希望来的。
  此刻见罗孚大使如此抗拒,不约而同便都看了过来。
  罗孚大使在罗孚横行霸道惯了,被楚少渊辩驳时他不敢无礼,现在换成谢首辅说话,他自就不用再守规矩。
  只看他青着脸起身,冷冷道:“贵国无诚意,互市我们罗孚便不参加了。”
  谢首辅也不是没脾气,见罗孚如此嚣张,便道:“那就请大使出去吧,厅中都是我们大梁的贵客,商谈皆为重要国事,自不方便外人聆听。”
  罗孚大使被他一噎,顿时气得脸都红了。
  苏轻窈就看他都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最后涨成猪肝色,简直精彩纷呈。
  “走就走,我们即刻便出京,不在你们大梁多待半日。”
  谢首辅也不拦着:“那恭祝几位一路顺风。”
  罗孚大使根本不顾其他罗孚使臣的劝阻,转身就出了宴厅,然而刚一出去,迎头而来就是茫茫运河水。
  罗孚大使面色再一次僵住了。
  苏轻窈小声跟楚少渊嘀咕:“陛下说他会不会气出好歹?”
  楚少渊道:“不知道,就看他敢不敢跳河了。”
  他以为,楚少渊为何都把大使请在船上?单纯介绍运河吗?
  天真!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哈哈哈跳啊,你倒是跳啊,哼唧!
  第146章
  罗孚大使是不可能跳河的,可又不能重新回到宴厅里, 只能一群人站在甲板上吹冷风。
  罗孚使臣一走, 厅中便和谐许多。使臣们跟阁老们一起共商互市细则, 有来有往的,也不过半个时辰就把事情说清楚。
  这会儿已经有些晚了,天色全都暗下, 皎洁圆月倒映在河中, 自是一派安然。
  楚少渊见时机差不多了, 便举起酒杯, 道:“同诸位使臣共商互市大计,实在开怀,还请各位回去同国主族长细细说清, 努力把互市之议促成。”
  话音落下, 在场所有使臣皆举起酒杯, 共同敬向楚少渊。
  待最后一杯酒饮下,楚少渊才说:“天色已晚,归程吧。”
  夜晚的河中自是冷风刺骨, 谁都不愿意出去寒风里吹着, 因此等待楼船返航的过程中,也都坐在厅中, 低声随意交谈。
  苏轻窈看向楚少渊, 楚少渊对她丢了个眼神:不急。
  苏轻窈抿了抿嘴唇,轻轻点了点头。
  待楼船快到码头时,楚少渊看瑜王已经要坐不住了, 便道:“王叔,一会儿靠岸,需麻烦你先行安排羽林卫,辛苦你了。”
  瑜王立即道:“都是臣分内之事。”
  楚少渊深深看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楼船靠岸,瑜王带着他的侍从先行下了船,楚少渊起身道:“羽林卫已经在港口处等,外面天寒地冻,各位暂且略等片刻,待马车准备就绪再出楼船。”
  使臣们听到译官说外面很冷,不约而同往甲板上望去,此刻外面漆黑一片,借着厅中的灯光,才能看到甲板上几个缩在一起的身影。
  不管别人如何想,反正苏轻窈心想:活该。
  众人又坐了片刻,外面却一直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响。使臣们不明所以,但几位阁老却莫名有些心慌。
  按理说,安排羽林卫和马车步辇,不过交代一声便可,不可能到了此时还没人来接驾,甚至一点动静都无。
  大臣们想说些什么,抬头就看楚少渊坐在那慢条斯理吃苹果,便也不敢开口了。
  他们这位年轻的陛下,主意正得很,从来不见半点着急。
  谢首辅没有看楚少渊,他只用余光看了一眼苏轻窈和沈如心,见两位贵妃皆是一脸淡然,心里顿时有了底。
  因此,任凭身边的次辅如何说,他都没起身相劝。
  灯花“啪”的一声响起,惊醒了厅中沉默不语的使臣们,距离瑜王下船已经过了两刻,外面依旧风平浪静,让人捉摸不透。
  使臣们这会儿也都察觉不对,不约而同慌张起来。
  他们倒不以为瑜王有何不妥,只觉得大梁对他们有其他动作,压到此刻才要动手。
  终于,柔然的使臣坐不住了,起身道:“陛下,贵国这是何意?”
  楚少渊显得十分吃惊,挑眉道:“大使稍安勿躁,王叔此行确实有些迟缓,赵忠,出去看看。”
  赵忠乃仪鸾卫镇抚使,日常亲随楚少渊身侧,几乎形影不离,此刻楚少渊让他出去看查,赵忠便也不二话,转身出了宴厅。
  厅中复又安静下来。
  使臣们这才察觉出来,事情似乎跟他们无甚关系,便不约而同松了口气,不再那么紧张。
  赵忠出去了,可外面依旧安静,没有任何动静。
  楚少渊的脸色微微变了,他果断起身,道:“走吧,咱们出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苏轻窈和沈如心跟着起身,在他身后出了宴厅。
  使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多也坐不住,便都起身,一起跟着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