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她却是没有再去看苏轻窈,事发时苏轻窈不在场,问也是白问。
  宜妃左思右想,又去看顺嫔:“听闻冯首辅马上要致仕了,老大人为国尽忠四十年,也算是鞠躬尽瘁,就连陛下也十分舍不得。”
  这位冯首辅历经三朝,是楚少渊祖父的心腹能臣,辅佐完厉平帝又辅佐了慎帝,到了建元一朝,依旧屹立不倒。
  按年龄算,他早七八年就应当致仕,无奈当时慎帝重病,太子年少,太后娘娘苦苦哀求,老大人才厚着脸皮留下来,忠心耿耿辅佐年幼的太子。
  有他在,前朝的朝臣们就不敢兴风作浪。
  听到宜妃突然提及冯首辅,苏轻窈却心中一动。
  这位冯首辅是有名的能臣,他二十几许便三元及第,可谓是当时有名的才子,后在翰林院潜心修书十年,直到厉平帝继位之后才被重用,直接进了文渊阁,官拜大学士。
  但是在上一世,因楚少渊十分舍不得老大人,便一直留他在朝中,大约建元六年时老大人积劳成疾,在文渊阁当值时突发疾症,撒手人寰。
  因为这事,楚少渊还特地罢朝三日,就为纪念老大人的忠贞。
  怎么到了这一世,老大人就要提前致仕了?苏轻窈心里疑惑,面上却依旧淡淡,仿佛根本听不懂宜妃在说什么。
  然而顺嫔的脸色却是很不好看了。
  宜妃这是明明白白在说,因前朝争斗,她才对谢才人下手,这事她跑不掉。
  顺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娘娘多虑了,朝中事咱们这群后宫女人又如何清楚?再说,便是隐约知道一些,咱们也什么都做不了。”
  她的意思很明白,家里事朝中事,跟宫妃没太大关系,便是她当时这能杀了谢才人,还能让她家赢个文渊阁座位不成?
  宜妃却不好糊弄,反驳道:“宫中少一个做宫妃的女人,你说结果会如何?”
  这句话说得太诛心,气氛一下子就冷下来,明明是炎炎夏日,这正厅中却仿如初冬时节,叫人打心里生寒。
  苏轻窈还是头一次看宜妃动怒,跟上次不同,这一次的宜妃是真有不依不饶的架势,顺嫔根本就吵不过她,低着头在那不敢再多言。
  她每说一句宜妃都要回怼一句,闹得越发难看。
  所幸这时张医正从寝殿出来,先行过礼,才道:“回禀宜妃娘娘、顺嫔娘娘、赵婕妤娘娘、两位小主,谢才人已经安置下来,并无大碍。”
  宜妃挑眉,说:“你可看仔细了。”
  张医正略顿了顿,又盘桓片刻,才道:“回娘娘话,如今正值盛夏,池塘中的水并不冷,才人并未受冻。不过落水时间有些长,再加上受到惊吓,倒是有些惊厥不眠之症,怎么也要再用小半月安神汤,才能好全。”
  宜妃原听到谢才人无大碍,还略松了口气,后又听要吃半个月的药,便又有些难过。
  她道:“我这可怜的妹妹,也不知惹了什么厄运,竟受到如此大罪,且要去太后娘娘那评说评说,定不能让她这么不明不白受一回欺辱。”
  张医正当即便低了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宜妃显然是要拿这事做椽子,顺嫔现如今无论说什么都没用,便也就没再继续辩解。
  倒是赵婕妤一听太后娘娘,心里着急,磕磕绊绊开了口:“宜妃娘娘且勿要生气,这会儿便要晚膳,不如明日再……再去打搅她老人家?”
  宜妃瞥她一眼,嗤笑道:“你以为我们不主动去,娘娘就不会过问?天真。”
  说实话,因为上次的事,苏轻窈还挺讨厌宜妃的,不过今日见她这么舌灿莲花,把顺嫔和赵婕妤怼得直吸气,她又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此时天色也不早,宜妃嘴里不依不饶,却也知道她们不好随意打搅太后,还是得等太后召见才能过去当面评说。
  是以她也不想多留这一屋子“外人”,等张医正开了药,便请大家:“都回去吧。”
  苏轻窈也不扭捏,起身就行礼,拉着孙选侍退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孙选侍才小声问:“娘娘会过问吗?也不知谢才人如何了。”
  苏轻窈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跟上次不同,这是要人命的大事,你瞧那围栏怎么就突然断裂?那么粗的圆木可不是谢姐姐那么单薄的女子能撞断的,这显然是人为所致。”
  孙选侍一听,吓得一哆嗦。
  她胆子小,苏轻窈知道,可话也得说清楚。
  “说起来,今日去御花园的人真不少,加上咱们,去了足足有五人,那栏杆说不得也不光冲着谢姐姐去的。”
  不管是不是,落水的都是谢才人,这是事实。所以宜妃才拿这事做文章,绝对不想叫顺嫔好过。
  回到碧云宫,两人便各回各家。
  苏轻窈进了寝殿,坐在那却是皱起眉头。重生回来,她发现宫里的事真是扑朔迷离,叫人无论如何都看不真切。
  原来她以为自己看得很透、很真、很明白。
  可摆在面前的事实却告诉她,她上一辈子什么都没看懂,也什么都没看清。
  苏轻窈叹了口气,正想叫晚膳用了歇下,抬头却见柳沁笑着进来。
  “小主,乾元宫来人,召小主侍寝。”
  苏轻窈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得,太后娘娘还没来,陛下就要先问了。
  一会儿到了乾元宫,她要怎么说?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朕就一直活在小剧场里。
  苏才人:若是你再不乖,小剧场的戏份也要删了,同志,要努力。
  陛下:……朕努力……
  第52章
  这宫里的事, 一瞒不过太后,二瞒不过陛下。
  便是他们自己不问, 也总有人会主动禀报,都不需要费半分心思。
  下午谢才人出事,晚上苏轻窈就被叫去侍寝, 她猜想陛下多半也会问一问。
  苏轻窈想了想, 决定还是实话实说,说不定陛下那知道的比她还多, 她说些无意义的谎言根本没用。
  想通之后, 苏轻窈便痛快用起晚膳,又简单把自己打扮一番,便坐着步辇去了乾元宫。
  今夜陛下不在寝殿, 而在后殿的书房,苏轻窈进去的时候他正在批折子, 眉头紧锁,显得不是很愉快。
  于是苏轻窈便比平日里更小心些,轻手轻脚给他行了礼, 就乖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拿起方几上的书读起来。
  每次来乾元宫不过这些事,苏轻窈轻车熟路,倒也已经习惯。
  等楚少渊一摞奏折批完,抬头揉了揉僵硬的脖颈,才发现苏轻窈坐在那,用手肘撑着脸, 显然已经困顿了。
  楚少渊轻咳一声,苏轻窈都没醒。
  他微微挑眉,难得找了个机会,盯着她的脸细看。
  平心而论,苏轻窈并没有美得叫人过目难忘,可她却总是言笑晏晏,叫人看了总觉得可爱舒服,也愿意同她多相处。
  她性格安静,不骄不躁,便是偶尔叫过来陪他读书批折,他也不会嫌她烦。大多数时候,他都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能安稳坐上一晚,对于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来说殊为不易。
  是以这一次见她睡着了,楚少渊才略有些意识到,她还是有些随性和烂漫,在他的墨希阁里都能睡着觉,心态倒不是一般的好。
  楚少渊看了她一会儿,不知道为何心里生出些坏心思,他轻轻起身,静静走到苏轻窈的身边。
  苏轻窈睡着了以后也很安静,就只看她小巧的鼻头嗡动,卷翘的睫毛挡住了眼睛,在她的脸蛋上留下小折扇一样的阴影。
  楚少渊走近来看,又着了魔似得站在那看了半响。
  突然灯花跳了一下,发出“啪”的声音,楚少渊才猛然惊醒,不自在地捏了捏眉心。
  楚少渊压下心中的悸动,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苏才人,醒醒。”
  苏轻窈难得睡那么沉,被他拍了也只略往边上躲了躲,还是没醒。
  楚少渊挑眉,想了想,俯首凑到她耳边,声音略大了些:“苏小主,着火了,快醒醒。”
  着火了三个字如魔音钻耳,一下子就把苏轻窈从美梦之中叫醒,她猛地睁开眼,什么都来不及看清,便撑着手迅速站起身来。
  只听“嘭”的一声,两个人不约而同哀嚎出声。
  苏轻窈捂着头,眼睛里泪水打着旋地要往下落,而楚少渊则退后两步,沉着脸摸下巴。
  这一疼,苏轻窈算彻底醒了。
  她泪眼汪汪揉着额头,看楚少渊黑了脸,不由先发制人:“陛下吓唬人做什么,真是吓坏妾了。”
  楚少渊瞪了她一眼,心想这会儿胆子倒是挺大,还知道先声夺人。
  “不吓唬你,你能醒吗?敢在墨希阁睡觉的,你还是头一个。”
  苏轻窈眨眨眼睛,任由泪水滑落,也不知道陛下下巴为何那么坚硬,磕得她现在整个头都还在嗡嗡作响。
  “是妾都错,陛下万万不要生气。”这个时候,苏小主的厚脸皮就很管用了。
  楚少渊见她都哭了,又软声求饶,那丁点气也都消散,这会儿反而有些别扭。
  “无妨,坐吧,”他说罢,见她一直揉额头,又道,“若是还痛,一会儿便叫太医过来瞧瞧。”
  苏轻窈低着头,悄无声息笑笑。
  陛下这个人,真如娄渡洲所言,是个极心软的。
  小姑娘两滴泪,他就什么都不计较,又操起心来。
  苏轻窈摇了摇头:“多谢陛下关心,妾无事。”
  楚少渊这才松了口气,佯装不在意地坐回桌边,换了个话题:“下午你去了御花园?”
  为等这句话,苏轻窈等了一个晚上。
  她低头擦干净脸上的眼泪,略喘了口气,才低声道:“是,妾同孙选侍一起去的。”
  楚少渊见她情绪低落,也不知为何,以为她是因为害怕才这样,难得安慰一句:“你莫怕,以后定无这样的事。”
  苏轻窈微微一愣,心中一暖,抬头冲他笑了。
  她眼睛还有些红,脸颊也带了一层薄薄胭脂色,这样笑的时候,眼中似含了一湾春水,叫人忍不住跟着心湖拨动。
  楚少渊轻咳一声,低头打开折扇扇了扇风。
  这大夏天的,还挺闷热。
  苏轻窈轻声道:“多谢陛下,妾倒是没那么怕,只是同谢姐姐自来关系融洽,如今她遇到这样的事,心里难免有些担忧。”
  楚少渊摇着扇子的手略顿了顿,随即便漫不经心道:“你们是约好一起去御花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