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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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生为奴》
  作者:篆文
  文案:
  穿越成为太监,即便对于一个受来说,也并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事。
  好在林容与忍过来了,从不知名的小佥书到司礼监掌印,最终成为手握重权的巨珰。
  如果没有沈徽,他知道自己坚持不到这一天,其中经历过什么,当然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痛苦、屈辱、折磨他承受了,也在沈徽一路宽容呵护下,一一化解,两情相悦也许可以突破君臣、主奴,可他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也可以突破生死大限。
  he,帝王强势腹黑攻vs温良恭谦忠犬受
  内容标签: 年下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主角:林容与,沈徽 ┃ 配角: ┃ 其它:东西厂,锦衣卫,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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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楔子
  升平三十八年,林容与十六岁,来到这个类似平行时空的世界已有十年。
  即使过去很久,容与也无法忘记,睁开眼看到这个世界的那一瞬,昏黄如豆的灯火下,年老宦官目光中流淌着的脉脉关怀温暖。
  那是他刚刚被净身过三天之后,于昏迷中醒转。
  彼时意识到自身处境,在深深绝望袭来之前,容与率先感受到的,是小腹之下、两胯之间,一阵难以言喻的尖锐疼痛。
  那是他过去二十四年里从没经历过的。
  残酷的现实,撕心裂肺的痛楚,让人生无可恋,或许真的是因为他身负原罪,才会被上苍施以如此重罚。
  他记得穿越前,他正站在火场外,看着烈焰和浓烟,眼前渐渐模糊一片。那是他的家,他和姐姐相依为命二十年的地方。
  容与的妈妈因生他大出血死亡,爸爸在他四岁的时候离家出走,一去不复返。
  扔下了他,和仅比他年长五岁的姐姐。
  从此以后姐弟相依为命,开始靠亲戚邻居偶尔周济,后来靠姐姐打工赚钱,艰难地为他撑起一片天。
  好容易等到他读完医学硕士,想要回馈报答姐姐,一场煤气泄漏引发的大火烧光了他所有的希望,也把他彻底带离那个令人绝望的世界。
  所谓原罪,大抵如此。刑父克母,累及亲人。
  如果他离开了,时间回到最初,那个世界里从来就没有他林容与,对于其他人而言,应该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吧。
  每个人都会因此而变得轻松,也许,还能收获幸福。
  怀着这样的心情,他开始接纳自己的新身份——大胤朝皇宫中的一名新近宦者,年仅六岁,名字刚好也叫做林容与。
  而那名给予他关怀的年长宦官,是他在这个世界里,遇到的第一个贵人,御马监秉笔太监高淳。
  御马监和司礼监是本朝十二监二十四衙门里,掌权最重的两个部门,高淳是御马监二把手,在宫里的地位可见一斑。
  有了他的庇护,容与可以得进内书堂,接受不亚于一般学子所能获得的教育,之后供职都知监,不必伺候各宫主子,也不必和别人争抢出头机会。
  很多次他都忍不住问高淳,究竟为什么会在那一批小内侍里选中他,多年来待他如同亲子一般。
  高淳从没给出明确答案,只是在被问及的时候,凝视他的双眼,含笑说,因为他很像一个故人。
  而随着高淳的离世,他再也没有机会弄清楚原因了。
  或许,也只能归结为这就是所谓的缘分。
  良好的教养,加上高淳所拥有的资源,使他有机会能接触到这个时代的很多高雅藏品,由此也训练出鉴赏辨识书画、珍玩等物的眼力。
  只是这个时候的容与还不知道,他的人生,会因为一副画而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第2章 注目与调戏
  升平三十八年夏至。风和日丽,间或有凉风习习,是个不算太燥热的好天气。
  容与一个人在北二所,誊抄入夏以来皇帝的出行记录,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叫他名字。
  放下笔去开门,廊下站着的是御用监佥书孙传喜。
  传喜探头看了一眼门内,先拉他打趣儿,“这大热天儿的,别人都脱滑凉快去了,又把差使派给你,偏你最是勤俭好性儿。”
  容与低头笑笑,知道他这会儿来找自己必有缘故,只问他所为何事。
  传喜面露为难之色,“今儿武英殿新进了一批画,说是哪个获罪大员家抄没的,里头有一幅像是五代李成的茂林远岫图,偏生没落款。夏爷爷就说只怕是赝品,我们几个谁也不敢确定,可要说假嘛,倒真可惜了。这不就想请你辛苦跑一趟,帮着给掌掌眼。”
  容与一笑,“掌眼不敢说,别坏了你们的规矩,夏掌印跟前我不好随意插话。”
  传喜嗤笑他太过谨慎,“你只说给他一个人听,下不了他的面子,回头夏爷爷自有好的东西谢你。你别说,他还是信得及你。”
  既这么说,容与也不再推辞,跟着传喜进了武英殿。打眼便看见那副画正被摆在紫檀几案上。
  掌印夏无庸站在殿中,周围簇拥着一圈御用监的内侍。
  上前依礼拜见,夏无庸不过闲看他一眼,淡淡颔首,转头对众人道,“这张茂林远岫图,没有一处落款写有李成二字,如何能说就是李成真迹啊?”
  容与稍稍站近些,仔细看那画中笔法和留白处题跋,脑子里闪过宣和画谱里的描述,心里已有了计较。
  可当着这么多人,不好贸然说出想法,他只待众人走了再悄声说给夏无庸听,不料对方一反常态,挑着眉毛问,“既然来了,不能光站干岸,且说你的想法让大伙儿听听。”
  容与只得应是,方慢慢道,“夏掌印见笑了,小人倒以为这画绝类李成手笔,原因有二。宋人曾云,李成技法,墨润而笔净,烟岚轻动,如对面千里,秀气可掬,于这幅画中体现的尤为明显。”
  顿了顿,接着娓娓说,“其二,此画年代久远,历经贾似道、鲜于枢等人之手,虽无款识,但后代收藏者大多依据画卷后部向冰、倪瓒、张天骏三人的题跋,将它定为李成之作。更有倪云林得此画,朝夕把玩爱不释手,曾记载于倪本人所做清閟录中。如今这上头,倒是能清晰得见这三人印鉴。”
  夏无庸略略轻哼两声,刚要说话,眼风扫到殿门上有人越步进来,长身玉立,头戴金冠,一袭绯色曳撒,正是当今升平帝次子楚王沈徽,身后还跟着他的近身侍卫怀风。
  大胤升平帝膝下单薄,只得两位皇子,长子封秦王,次子封楚王,因至今未册立储君,且楚王沈徽今年刚满十五,所以两位皇子都不曾出宫建府开衙,仍是居于大内之中。
  见楚王进来,众人忙屏声静气,齐齐跪地请安。
  沈徽没搭理一屋子内侍,容与余光瞥见他朝那幅画走去,站定后凝神看了一会儿,方才出言叫起。
  声音清淡中透着冷冽,如同金石敲击之音,听上去可以让人在盛夏时节顿生凉意。
  夏无庸赶上几步,陪笑道,“殿下驾到,臣未曾远迎,请殿下恕罪。您今儿来是有什么差使交办,臣听候您示下。”
  沈徽也不答言,只是环视四下,似乎在找什么人。
  半晌才悠悠一笑,“孤随便来逛逛,看看你新近又收了什么好东西,没成想听见你们争论这个,甭争了,这画是孤从云南带过来的。先不论是不是李成的,单就其笔墨风骨,也教如今的人望尘莫及。要说真伪和优劣比起来,原也没那么重要,冯本的兰亭序不也在武英殿收着么。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沈徽的意思,是暂且不提画的真伪,反正都颇具收藏价值,遑论还是他亲手带回来的。
  夏无庸顿时了悟,忙不迭点头称是。
  沈徽嗯了一声,忽问,“刚才说话的人是谁,站出来,让孤看看。”
  容与一怔,莫非他说的话竟被楚王听见了?他向来不生事也不出头,尤其在宫里贵人面前,从来都是躲得远远儿的,今天真是赶巧了,居然撞见了这位王爷。
  来不及细想,众人全都已经纷纷看向他,容与只好上前一步,按规矩垂首侍立。
  沈徽看了他一眼,单寒着一副嗓子,命他抬起头来。
  容与依言抬首,依旧垂着双目,这是宫里规矩,他不能与尊者有任何视线接触。
  沈徽转着手上的玉扳指,语气尚算温和,“你很懂画,在御用监供职多久了?”
  容与欠身,“回殿下,臣是都知监佥书,并不在御用监供职。”
  沈徽沉默了片刻,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声音比刚才似乎多了一些暖意。
  “臣叫林容与。”
  沈徽轻声一笑,转头冲夏无庸道,“还不记下,回头跟都知监讨过来,好儿多着呢。”
  夏无庸连连点头道是。沈徽也不再做停留,转身便走,快出殿门时,忽然顿住步子,扬声吩咐,“我正要寻倪云林的渔庄秋霁图,等他调了来,让他给我送过去。”
  言下之意,是真的要夏无庸调了容与来御用监。
  容与愣了一下,到底没把这话太当真。
  因传喜和他一贯交好,又时常叫他来御用监相看书画藏品,夏无庸对他早不陌生,自然也知道他名姓,饶是如此,也从没想过要将他人调去御用监。
  可见是打心眼里,并不想接收他。
  诚然,容与对采办、修缮古籍字画的工作多少有点向往,但不好贸然开口请求调职。宫里的升迁看似平常,内里都是暗藏玄机,他安静惯了,不想给自己和别人找麻烦。
  见此间事已了,容与便向掌印告辞。这会子夏无庸瞧他的眼神已大不一样,仿佛细细打量似的,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个遛够。
  被这样的注目弄得有些局促,容与只好躬身再行一礼,却行着退了出去。
  之后许多天过去,容与依旧在都知监整理从前档案,庞杂的文案工作几乎让他忘记武英殿发生的事,直到上司——都知监掌印张修来找他,命他收拾东西,从明日起去御用监任职。
  容与依吩咐行事,心里禁不住有些雀跃,只是面上未曾表露出来。
  终是被调去御用监,最替他高兴的人便是传喜。他二人都是升平二十八年入宫,从小一起长大,那时节容与六岁,传喜只长他一岁。
  传喜性子机敏活络,很早就知道走夏无庸的路子,被选进号称有油水,又升迁快的御用监。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常取笑容与不知上进,背靠高淳这棵大树,居然不懂为自己谋个前程,就这么窝在都知监做无人问津的小佥书。
  对于这类话题,容与只能报以一笑,他一直没想明白,作为一个内宫小太监,又是从异世穿越而来,只想平平淡淡过完这辈子的人,要所谓前途,所谓进取有什么意义。
  心如死水,所以缺乏目标,曾经万念俱灰,于是更加无欲无求。容与很清楚,这是他性格中甩不脱的桎梏。
  好在接触管理书画艺术品,还是一份让他能感到惬意舒心的工作。
  调来后的一天,夏无庸即让容与找出倪瓒的渔庄秋霁图来,吩咐将画送去重华宫呈敬给楚王殿下。
  刚巧有建福宫的内侍来传话,说秦王妃正要看道君皇帝的草书千字文,夏无庸便吩咐了容与一并送去。
  因和那内侍一道,他便选择先去了建福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