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长安里的贵小姐
  公主驸马抵达,宴席正式开罗。
  无数的婢女鱼贯而入,端着菜品步入殿内和露天宴席上。
  露天场所自有好处,被清水环绕,四周都是树木花草,天空当中满是星辰点点,倒映在水面,和四处点燃着的灯烛交相辉映。
  除了那些光亮,每个桌上都放着一盏小灯,灯油经过太医院的调整,变成了杀虫剂,散发着迷人的清香,美人端坐,蚊虫不近身。
  桌上食物皆是珍馐美馔,色香俱全,荤素汤品搭配,还有一壶清酒。
  阎良花吃起东西来动作迅速,但没有声音。
  霍清渺心里一百个不痛快,暗戳戳的去推阎良花:“可有点姿态样子,莫要给我们霍家丢人。”
  “我又不懂礼仪。”按理说接回来,就应该安排个教养嬷嬷教导着,结果却是管也不管。
  阎良花只知道男子的礼仪,可从不知女子礼仪,自然难以做到处处精细。
  她失礼最大的好处,只能叫外人嘲笑,从而衬托出霍清渺的优秀,可惜后者压根不明白母亲的苦心。
  座席是两人一桌,阎良花自然和霍清渺一桌。
  两人身上穿着都是同样的款式,窄袖齐胸襦裙,粉色配蓝色,资金上绣花,袖口处是花朵绽开的模样,最近正流行这种花瓣袖口。
  连一种连发型都一致,都是垂挂髻,垂发,覆目也,而顶心长发,绕为卧髻,所谓鬓垂偏荷叶也。只是霍清渺多了两件点缀的首饰而已。
  衣服是前一天送来的,让阎良花不得不感叹一句,贵族用的布料款式就是比外边强。
  她又忍不住吐槽,霍夫人还真是愿意做面子上的活,就比如说这件衣服。
  如果不是出席重大场合的话,阎良花绝对拿不到这件衣裳。
  这件衣服对她来说无非就是吃饭的时候小心一些,避免洒在身上,动作没有丝毫的减慢。
  “简直上不得台面。”
  “旁人把你夸出花来,你也就是个山中村妇。”
  “像你这种人,就不应该出席这样的场合也不知道你给沈哥哥喝了什么迷魂汤,他居然邀请你。”
  来说去,还不是因为沈哥哥。阎良花在心中呵笑了一声,也不理会霍清渺低声言语的那些话,尽快的填饱肚子,气的霍清渺牙尖嘴利地羞辱她。
  一个吃一个骂,声音压得极低,旁人听不见,还以为姐妹关系好。
  “这就是霍家新接回来的小姐?”一个声音响起,从位置来看,对方父兄的官职一定在霍家之上。
  那是个长相模样颇为精致的少女,黑发浓密,肌肤白皙,一双灵动的眸子,眼尾稍稍上调,叫人不禁称赞一声,好一汪清水。
  她身上穿着一件鹅黄色衣裳,裙摆上面有大朵绯红色的玫瑰花,腰间系着青紫色的玉带,是个明媚端庄的美人。
  霍清渺眼中流露出了些许忌惮,“王小姐好灵通的消息。”
  王丞相没有女儿,只有一个儿子,他将自己的儿子送到琅琊郡养着的时候,从自己的其他兄弟那接回了两个侄女,人称双月。
  眼下这位王希月小姐就是其中之一,年纪小的那一个,今年十五岁,性子要强,为人有些倨傲,十足的大家小姐风范,像一朵明艳的玫瑰花。
  王希月淡淡一笑:“谁还没听过霍家新回来的小姐。”
  阎良花用帕子擦了擦嘴角:“不敢当。”
  王希月下颚微抬:“听说,是白哥哥——就是侍御史救了阎小姐?”
  阎良花心里泛酸,这么快就任职了,走后门的就是不一样。她微笑:“舍命相救,感激不尽。”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突然间就糟糕起来。
  王希月皮笑肉不笑道:“白哥哥素来心善,对于陌生人也不吝啬自己的善意。”
  阎良花满头问号,你说的人跟我知道的是一个人吗?一个吝啬到了极点的人,除了嘲讽的笑意,什么都不给。
  霍清渺见自己插不上嘴,有些心烦,趁了个空挡,立刻说道:“那我们霍家就多谢侍御史了。”她心里已经将这个多事的人骂了千百遍。
  王希月将碎发别入耳后,稳稳的坐着,唇边泛起一抹笑意:“以前只听说霍家在兵法上首屈一指,如今阎小姐回来,方才知道霍家也有诗词上如此出色的人。”
  说完这句话,她就倒了一杯清酒,自顾自的品酒与其他人随意的说话。
  阎良花却在心中暗道,好漂亮的姑娘,好歹毒的心思。这哪里是夸奖,分明是在捧杀,霍清渺脸上的怒意都快抑制不住,能放过自己才有鬼。
  她不得不压低声的提醒:“情绪上脸了,收一收,这是在外边,你想叫人看笑话?”
  霍清渺怒瞪她一眼,深吸了两口气,这才缓缓的说:“用你告诉我?”
  阎良花心中暗暗摇头,这两兄妹都不行,控制不住情绪,一看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
  她感叹了一番,又开始在酒菜上面奋斗。霍府的厨房苛待她的用餐,她饭量又偏大,每次去弟弟那儿抢饭吃也不尽兴,如今自然要放开了肚皮吃。
  她吃起东西来很优雅,但动作很迅速,几下子就解决了半盘子的菜。
  她们宴席后面都站着侍奉的婢女,一旦见桌上的菜少,就会悄悄的撤下,又奉上新菜,动作轻巧,但终归是有动作,会引起人的注意。
  所以在外用宴席的规矩,就是确保每一道菜都不至于被撤下,胃口小的能吃饱,胃口大的就忍忍,毕竟谁都不差这一口饭。
  霍清渺觉得特别丢人,咬着牙说:“你能不能别吃了?好像没吃过饱饭的狼,旁人笑话你呢。”
  阎良花不紧不慢的说:“你看谁笑话我了?这帮人忙着呢。”
  人家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里足足三四十个小姐,一个个自持身份,骄矜软语,那也是暗暗的打机锋。今儿个东家长明儿个西家短,能说的话题太多,霍家这么一个中上等的人家,不跟斗鸡一样互啄,旁人看了都觉得没滋味,王二小姐说上两句,大家凑趣儿两下,都是极给面子的。
  阎良花感叹,小姑娘吵架就是比大老爷们好看。她在学堂的时候,个个都是骄兵,谁也不服谁,一场辩论赛能扯着嗓子,从早上喊到下午,口干舌燥还能气势如虹。
  那时候她就觉得辩论有什么用,现下看这帮小姑娘,同样觉得唾沫星子都用在了无用的地方。
  几杯清酒下肚,清酒寡淡,透着果香,只能当做饮品,应该是怕哪个小姐喝多了酒,出了洋相,所以特意做出的安排。
  她却萌生出些许醉意,脑子里都是白不厌,同样都是先生的弟子,她怎么就落到了这?
  “公主驸马到——”
  来的人多,场地分三个地方,公主驸马挨个地方的敬酒。
  园林这边是最后才来的,大家都已经放下筷子,有的甚至已经提前离开。
  大家共饮一杯,公主骄矜,只同王家的二小姐,沈家的小姐,还有一位夫人说话。
  一般来说,许了人家的女眷都随着丈夫,除非是丈夫品级不够,不能入正殿。但公主亲自跟着说话,在出身上肯定另有讲究。
  “陈夫人……”声音被风带了过来。
  阎良花过了过脑子,发现自己所认识的姓陈的就那一位,陈平之。
  那位陈夫人生的柳叶弯,眉细长眼,颧骨略高,小巧的鼻子,一张薄薄的嘴略显得寡淡。
  她发髻上别着两根发珠,身上穿着一件浅绿色的衣裳,并无任何花纹,越发现得清雅。手中捏着帕子正不住的掩嘴咳嗽,隐约听见似乎是病了半个多月。
  正说着话,忽然有个婆子匆匆走到了在跟前:“殿下,殿里打起来啦。是白大人和陈公子。”
  陈夫人、王二小姐脸色一变,公主和驸马这四人赶紧往出走。
  阎良花想了想,走上前去拉住了那将要走的婆子,问道:“可是白不厌和陈平之?正殿里那么多大人物,怎么叫他们俩打起来了?”
  婆子苦着一张脸道:“都这个时候了,大人物们自然提前离场,没了长辈压着,小鬼儿要翻天。”她一拍大腿,匆匆的跑了。
  霍清渺今日得了母亲的嘱托,一定要盯紧了阎良花,省得她闹出什么事端来,还得霍家收场。
  她赶紧跟着阎良花就走了出来:“要做什么去?”
  阎良花知道将霍清渺甩掉有一定难度,索性就道:“正殿有热闹看,我去看热闹,你去看看沈三公子怎么样?”
  霍清渺脸色闪烁了一下:“母亲在那呢。”
  阎良花指了指左右:“你看不少人都过去看热闹,你不去?”
  一些个小姑娘大着胆子便往正殿的方向走去。反正有王家小姐,沈家小姐开了头。
  霍清渺一狠心,松开了握着阎良花的手,提着裙子便往那方向走。
  这一过去离着老远就听见了兵刃声响。
  殿内燃着红烛映照着那些绑起来的红绸,流光溢彩,精致的摆设物件此时正心惊胆战,生怕两位公子一个不留神,一柄长剑就将它戳了个透心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