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011【不是省油的灯】
  陈桃身上的衣服有点脏,白色布料沾染污垢,看上去非常煞眼。她不仅包不见了,连鞋都不见了,光脚踩地上,跟逃荒的村姑差不多。
  “大姐,你被人给抢了?”宋维扬好奇地问。
  “算是吧,”陈桃勉强挤出笑容,三两口刨完饭菜,把碗还给中年妇女说,“大嫂,谢谢你给我饭吃。之前我跟我弟弟失散了,幸好现在又遇上,就不打扰你了。”
  得,张口就来,又是个说谎话不打草稿的。
  中年妇女笑道:“一碗饭而已,不算什么,以后出门要小心。”
  等中年妇女折身回屋,宋维扬才继续问:“你这什么情况啊?你那个叔叔呢?”
  陈桃瞬间变了脸色,咬牙切齿道:“他是骗子,不是我叔叔!”
  “别动气,咱慢慢讲。”宋维扬安抚道。
  大概花了十分钟时间,宋维扬终于弄明白情况。
  原来,陈桃出身于偏远小山村,父亲是当地的民办教师。家里虽然穷,但她从小没怎么遭罪,并且学习成绩优异,成为村里走出去的第一个中专生。
  在国企开始大规模下岗前,中专比重点高中还难考,因为读完中专就能分配当工人。但陈桃比较倒霉,她进棉纺厂没两年就下岗了,原因很简单——不愿嫁给厂x书记的傻儿子,还在被刁难之余,跟人说了书记的坏话,遇到下岗潮就直接滚蛋。
  至于火车上那个小老头,则是棉纺厂以前的采购员,不知什么原因提前退休,跑到特区这边做起了生意。在棉纺厂的工人眼中,小老头神通广大,已经介绍了好几个下岗女工到深城做事。
  陈桃的父母都身体不好,又有个弟弟在读书,于是就央求小老头带她来特区赚钱。
  他们也是钻铁丝网过的边防线,小老头把陈桃带到一个房子里,并介绍她认识所谓的车间主任,承诺第二天就推荐她去台资工厂做小组长。
  陈桃是个聪明姑娘,越想越不对劲,就撒谎说拉肚子,跑厕所里躲起来,等二人进了卧室才跑去偷听。
  就这么一听,差点没把她吓死!
  小老头和那个车间主任,竟然准备当晚就强暴她,还围绕着“谁先喝头汤”这个关键问题起了争执。
  在争吵当中,陈桃彻底明白真相。
  那个车间主任根本不是台资工厂的领导,而是一家发廊的老板,小老头以前带来的女工,也都进了发廊做小姐。他们把女工骗到此地之后,先是进行强暴,接着再关一阵子,扣押身份证等证件,基本上就能让女工破罐子破摔,乖乖帮他们赚钱。
  陈桃吓得拎起包就跑,卧室里的两人听到动静,立即出来狂追。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陈桃才发现包跑没了,鞋也跑掉了,她身上只有几块钱零钱,而身份证也在小老头那里扣着。
  “所以说,这几天你都在四处讨饭吃?”宋维扬道。
  “也不是,我还有钱买馒头,”陈桃说,“今天在城里遇到联防队,差点把我抓住,吓得我只好躲到农村来。我心想得留些钱防身,所以就尝试着讨饭吃,再找机会进城给人做保姆。听说在特区做保姆很赚钱,一个月一千多,顶我过去干半年了。”
  宋维扬问:“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陈桃说:“1块6毛5分。”
  “你倒是不慌,说话还有条有理的。”宋维扬颇感稀奇。
  “慌什么啊?又饿不死,”陈桃说,“当初我去市里读中专,半路就被人把钱偷了,连转车的钱都没有。我一个人走了40多里路,还不是照样到学校。要是哪天在特区过不下去,大不了我一路讨饭回老家。”
  宋维扬由衷赞叹:“厉害,女中豪杰。”
  陈桃嫣然一笑:“这不是还有马大哥吗,你肯定有门路,帮我介绍个工作呗。”
  “你就不怕我也是坏人,半道上把你给卖了?”宋维扬打趣道。
  “坏人可不会见义勇为。”陈桃笑得露出俩酒窝。
  宋维扬乐道:“我还真就是坏人,走吧,带你见识一下坏人是怎么做坏事的。”
  在一间类似造假作坊的民房内,宋维扬见到了大头斌和他的伙计。
  屋里到处堆放着造假材料,还有不少别人遗失的身份证,这玩意儿换张照片就能当真的用,就算是到了派出所都认不出来。
  报出来意,说明介绍人,双方很快开始正式接触。
  宋维扬边说边考察对方的实力,眼睛到处乱瞟,视线最终停留在一部机器上,笑道:“哟,你这里连打字机都有。”
  “凡事都讲爱岗敬业嘛,设备不齐我还敢出来混?”大头斌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宋维扬没回答,而是问:“打字机是中文的还是英文的?”
  “都有,我买了两台。英文的用不上,就没拿出来沾灰尘。”大头斌说。
  宋维扬对此很满意,从包里翻出一沓文稿:“给我弄几个执照,用最好的纸。对了,你这里做不做奖章和奖杯?”
  “我只做证件,其他东西我可以帮你介绍熟人。”大头斌说。
  “那就麻烦你了,”宋维扬说,“再帮忙弄两本暂住证,我明天带朋友送照片过来。”
  一直没吱声的陈桃突然开口:“三本暂住证!”
  宋维扬莞尔失笑:“那就三本。”
  大头斌估价道:“全套3000。”
  “太贵。”宋维扬摇头。
  “你给多少?”大头斌问。
  “500。”宋维扬说。
  一阵讨价还价,最终800块钱成交,宋维扬离开之前还留下100元定金。
  陈桃光着脚一路跟随,似乎是把他给赖上了。
  见这姑娘走路一瘸一拐,宋维扬心有不忍,花两块钱在路边摊买了双凉鞋,扔过去说:“穿上吧。”
  “马大哥,你人真好。”陈桃傻笑着说。
  宋维扬算是看出来了,这姑娘根本不是什么傻白甜,看似单纯可爱,其实没皮没脸狡猾着呢。
  也罢,可以给郑局长当助手,演出效果必然更加逼真。
  回到出租屋,宋维扬刚踏进房门,就听郑学红说:“老弟,我弄来了上百种饮料,有些瓶子是路上捡的,省钱……咦,你怎么带回来一女的?”
  “她叫陈桃,被人给骗了。”宋维扬简单说明情况。
  郑学红义愤填膺,唾骂道:“王八蛋,老子最恨这种人,良心都被狗吃了!妹子,你跟哥指路,改天去弄死他!”
  “我也不清楚他们住哪儿,不认识路,还是算了吧,”陈桃笑着又补了一句,“郑大哥,你人真好,你跟马大哥都是真正的男子汉。”
  得到美女的柔声恭维,郑学红暗爽不已,臭屁道:“那当然,以后遇到麻烦就跟哥说,哥帮你出头。”
  “还哥呢,你都够当别人叔叔了。”宋维扬有些看不下去。
  陈桃说:“郑大哥显年轻,叫叔叔就老了。”
  “还是妹子会说话。”郑学红笑得合不拢嘴。
  “你们俩别演戏了,说正经的,以后陈桃就是刘主任的秘书。”宋维扬又把计划完善了一下。
  陈桃听了半天,总算搞明白情况,跃跃欲试道:“那我要不要也改个假名?”
  宋维扬说:“你就叫王云吧。”
  “这名字不好听。”陈桃表示抗议。
  “那你自己起一个。”宋维扬懒得费脑细胞。
  “我最喜欢看琼瑶的小说,以前还自己写文章投过稿,可惜没有通过,”陈桃笑嘻嘻道,“我有个笔名叫陈梦希,是不是特别好听?”
  宋维扬猛然抬头:“你说你叫什么?”
  陈桃道:“陈梦希啊,是不是特琼瑶,我想了好久才想到的笔名,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
  宋维扬终于确定这姑娘是谁了,难怪第一次遇到时感觉面熟。
  陈梦希,未来的西康省女首富。
  关于这个女人的传闻,宋维扬听说过很多种版本。但比较靠谱的,是这女人给台商当过小三,凭借高超手段成功扶正,然后带着大笔遗产返回西康,不知又搭上哪条线各种拿地皮搞开发。
  那是十多年以后的事儿了……
  这姑娘好凶残,得防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