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节
  垂下眼,路见星被领口被风吹得翻飞,硬凹出一种颓败的美感。
  “这,才镇定。”他说。
  “……”
  盛夜行定定地看着路见星,舔了下唇角。
  被窝不是青春的坟墓,烟草才是!
  再也不抽了,谁抽谁孙子。
  他想。
  回去学校宿舍不到一天,电视台又开着小面包车来了。
  一群工作人员牵着话筒线、反光板和摄像机,逛菜市场似的挤入高三七班,最后将目光锁定在最后一排趴着睡觉的盛夜行身上。
  路见星见状,表情冷酷地往盛夜行头上盖了本摊开的教科书,踢了踢顾群山的凳子腿。
  112呼叫113,请求掩护!
  请求掩护!
  顾群山心领神会,坐直了身子,挡了盛夜行大半边。
  等这群人走近,路见星才慢吞吞地说:“看书睡着了。”
  在前座没憋住笑的顾群山补充道:“我们大哥学习特别辛苦,争分夺秒的,这一下课就睡了。”
  路见星看了顾群山一眼。
  其实都睡了一上午了。
  虽然说药效带来的“肥胖”能让盛夜行用运动去抗衡,但嗜睡让盛夜行不得不屈服。
  “大课间再找他吧,”顾群山当起了新闻发言人,“我们都叫不醒他的。”
  路见星在一旁配合点头。
  等到学校颁奖的当天,盛夜行都没搞明白为什么电视台的人能找到他。
  明明那天已经跑得飞快了。
  学校在一周一次的全校大会上给盛夜行颁了奖,盛夜行也在全校师生面前“声情并茂”地阅读了一遍德育处老师写的发言稿。
  他念一句,校队那群臭小子就疯狂鼓掌一阵子,搞得校长好几次夺过话筒大喊“安静”。
  在第六次警告时,李定西终于止住了带头喝彩的动作。
  “在老师们的教育下,小小的我才得以成长,如果有下一次,我也会……”
  盛夜行念到此处,停顿了一下。
  他想起路见星的尖叫声,突然有点儿念不下去。
  路见星还在现场呢。
  自己的爱人要是听到“我也会奋不顾身地去救”会怎么想?要是普通人,可能会理解这样的做法,但是路见星不一样。
  人类的大脑精密无比,任何环节出错都马虎不得,而路见星偏偏又是这种出了错的。
  盛夜行抖了抖发言纸,把这句含糊过去,直接跳到最后:“感谢老师,感谢父……”
  他又卡住了。
  “感谢付出过又不计回报的兄弟们,”盛夜行直接说,“没有你们的陪伴,我就没兴趣去游泳,更学不会救人。”
  底下同学们像是被逗笑了,李定西边跳边喊:“不客气!”
  校长皱着眉维护秩序:“安静!”
  盛夜行停顿了几秒,又落了句:“感谢路见星。”
  高三七班的人全往路见星这儿望。
  “是他给了我这次行善积德的机会。”
  可是路见星正低头看自己的掌心纹路,也没抬头,他已经能感受到别人的注视了。见他没动作,大部分同学又把脑袋转了回去。
  下一秒,全操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都是为了盛夜行。
  路见星嘴角一翘,笑容幅度很小。他心里软乎乎的,也不知道在得意什么。
  不客气!
  当天下午,李定西被喊去了办公室。
  第二天上午,唐寒的课全部由季川老师代上,传闻说是带李定西去医院检查了。
  下午,唐寒带着面无表情的李定西回了班上,让顾群山他们几个帮李定西把课桌书包都收拾一下。
  路见星刚睡醒,揉了揉眼,再把疑惑的目光投向盛夜行:“?”
  见过许多中途转校或者直接转院的同学,盛夜行看唐寒的表情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完了,”他把板凳坐好,趴下身子低声道:“有其他症状了。”
  “啊。”路见星发出单音节。
  第77章 破绽
  一下课,顾群山等人迅速地把李定西围起来,都特别自觉地没有多问。
  顾群山开口,也只是问他要不要喝点饮料,李定西说想喝甜一点儿的牛奶。
  盛夜行说我翻墙去买。
  没半小时,盛夜行从后操场那边的砖墙后拎着一大袋牛奶回来,给每个兄弟发了一袋。
  盛夜行左手插吸管喝奶,右手捏着烟,眉头皱得紧紧的,被尼古丁味哽得喉咙发痛发涨。
  路见星没说话,拿出手机在备忘录上打字——
  抽烟没?抽了。
  盛夜行把烟灭了,抬眼道:“说吧,你去哪儿。”
  李定西咬断吸管,把断在嘴里的那一截塑料在舌尖弹吐出来,恹恹道:“精神病院。”
  “……”顾群山沉默几秒,“你到底怎么回事?”
  “双向,”李定西苦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盛夜行:“这么突然?”
  李定西:“嗯。”
  “好吧。”盛夜行点头,“还能在寝室待多久?”
  “下周走。”
  “为什么一定要去里边儿待着?”
  他们这群人,平时说医院都很敏感,老神神秘秘地讲“里边儿”,一来二去就习惯了。
  盛夜行也把吸管抽烟似的叼上,叹了一口气,继续问:“医生叫的还是你自愿的?”
  “我自愿的,”李定西垂着头,“我现在这状态也没法学习,得吃药,得跟和我一样的人待在一起。”
  展飞提问:“为什么?”
  “去和他们待在一起,或许我会觉得我那点烦心的破事算什么?”李定西说,“这样或许会心情好一点?”
  盛夜行点点头:“先去待着吧,舒服了再回来。生个病也没什么,别被它打败了。”
  病痛、外人所看见的可怜,都是他们需要经历的,是他们生命的一部分、走过的路。唐寒在开学第一天就告诉过他,如若甩脱不了,那就坦然面对。
  控制情绪、控制思想,让对苦难的怨念化为斗争的勇气,才能控制住自己的人生。
  就经常想——
  这个被摧毁的人凭什么是我?
  对,不能是我。
  每一天都有新的奔头,就有将自己治愈的可能。
  他把烟头在脚下捻碎,又用纸巾包着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这一次短暂又匆忙的兄弟聚会将要散场。
  李定西喝完最后一口奶,把目光投向默不作声的路见星,故作轻松道:“见星儿,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路见星笑了,然后沉默。
  “算了。”
  李定西突然悲从中来,摇摇头,想伸手让顾群山扶一扶自己。
  “好起来。”路见星突然将音量提得很高,又笑了,“一定!”
  看路见星弯弯的眉眼……
  李定西有点想哭。
  离李定西离开还有几天时,路见星把头像换回了小话筒。
  盛夜行头像还是那“黑夜里的一颗星”。
  竟然都说清楚了,李定西也不再抗拒在兄弟们面前吃药,每天乖乖按时服药,吃完就坐在座位上拿手机出来打游戏,边打边和队友连麦对喷,没事卖个萌,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
  日子平缓,只有李定西知道他即将面临人生一大转折。
  在大多数人的生命里,重要的时刻总是悄无声息,安静得让人感受不到转变。
  招飞初选开始,展飞一大早就要被家里人接走。
  李定西还没睡醒就被展飞叫起来,一脸懵逼地坐在床上。
  展飞伸手敲了敲他的床边挡板,小声道:“我就来给你们道个别,我得去体检了。”
  李定西清醒一点了,“这么快?去哪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