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节
  许连雅终于走得双腿发颤,一个踉跄,赵晋扬从身后捞住她。
  许连雅转过身,往他胸膛推了一把。
  “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啊?”
  她更想问,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她的生活日渐趋于平静和安稳,赵晋扬这块石头又掉了进来,掀起波澜。
  没人喜欢异变,尤其是让自己手足无措的变化。
  “连雅,我……”
  回答不上的问题全成了对他的控诉。赵晋扬认了。
  赵晋扬去拉许连雅的手,却被她一把甩开,她手背打在他的右胳膊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那不该是人体肌肉的声音和触感让许连雅愣住。
  赵晋扬也注意到了,狼狈地把移位的胳膊往回揽了下。
  “你胳膊怎么了?”
  许连雅忽然变了个人似的问。
  “没事。”
  许连雅捏上去,从肩膀往下,一直到上臂中段,出现连接的凸起和这种陌生的硬实感。
  难怪他手一直插裤兜里,难怪大热天里他还穿着长袖衫。
  赵晋扬把她的手拿下,握在手里,低沉地说:“别捏了……”
  “你这还叫‘没事’?”
  “我还好端端站你眼前不就是‘没事’吗。”
  许连雅抽出手,笑容苍白而讽刺,“赵晋扬,你是不是没把自己搞成这样都不愿意回来啊?”
  赵晋扬回答不上来,很大层面上许连雅说对了。
  许连雅抱着手肘,一手捂住嘴站到一边。赵晋扬没有过去,站她一边挡住夕阳光。两人身上淌下条条汗水。
  赵晋扬一直偷偷盯着她,许连雅偶尔发现了,回瞪他,赵晋扬立马缩了缩脑袋,垂眼看自己脚尖,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很像他们的小孩。就是太相像才叫她更心酸。
  许连雅想起梁正的妻子方加加,当她还是个刚上大学的小女生时,直面梁正的残疾能直率地说出不在意。她不知道那是方加加太痴情还是年少无畏,或者两者有之。
  面对赵晋扬,她甚至没考虑到是否在意。
  她只是心里难受,无法想象他怎样生活。
  赵晋扬又悄悄走近了些,拉了一下她的手,小心地问:“走累了吧,肚子饿了么,我们去吃饭吧。”
  许连雅的电话适时响起,她走开一点接起。
  “妈妈……你为什么还没来接我?同学都走光了。”
  “……哦,对不起,我忘了。你在哪?”
  “我在跆拳道那里。”
  “好……你等我一会,我马上到。”
  许连雅收好电话,说:“我家里有事。”
  “哦……”声音难掩落寞。
  “我先走了。”说罢不等他回应匆匆往前,几步后又回来,“这里是哪里了?”
  赵晋扬替她叫了一辆车,许连雅要拉上车门时停了一下,“我回医院取车……你要上来吗?”
  赵晋扬坐到她旁边。
  一路无话。
  下车赵晋扬结了车钱,许连雅又要埋头赶路。
  “喂——”
  她停了一下。
  “下次有空能一块吃个饭么?”
  “……再说呗。”
  赵晋扬可能料到她没生气,大胆地说:“等你啊。”
  **
  停好车,许连雅拉着阿扬风风火火往家里走。
  “妈妈——”
  许连雅恍若未闻。
  “哎,妈妈——”阿扬带上颤音。
  许连雅猛然刹车,“怎么了?”
  阿扬挣开许连雅的手,“鞋子掉了……”
  “……”
  阿扬深一脚浅一脚走回去,左脚在右脚背上蹭了蹭,穿上鞋子小跑回来。
  “……对不起。”
  阿扬摇头。
  “饿了吧,妈妈给你做饭。”
  许连雅炒了一碟菜,阿扬端了自己的饭出去。
  抽油烟机停转的厨房安静异常,许连雅看着饭发呆起来。
  他一个人是怎么做饭的呢?
  许连雅陷入深深的联想。
  然而无果。隔了太久,她发现很多记忆已模糊,也许有部分是自己美化过的。
  许连雅匆匆舀了饭,出来看到阿扬两只手搭桌上没动筷。
  “怎么不吃?”
  阿扬说:“等菜上完了再吃。”
  “……吃吧。”
  “……哦。”
  阿扬坐近一些,夹了一块塞嘴里,下一秒发出呕吐的声音。
  “怎么了?”
  阿扬苦着脸,“妈妈……好咸……”
  “是吗……”许连雅自己夹了一块,也吐出来了。
  盐巴已经渗透进菜里,咸得发涩。
  “别吃了。”
  许连雅转身把菜倒进了垃圾桶。
  阿扬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我们吃泡面吧。”
  阿扬如获大赦。
  垃圾食品让小姑娘异常满足。
  许连雅坐她对面漫不经心吃着,忽然问:“阿扬,你觉得妈妈老吗?”
  阿扬从面的热气里抽空看她一眼,说:“不老。”
  “妈妈都三十三岁了。”许连雅怀疑她不懂“老”的界定,“怎样算老?”
  “像繁奶奶一样。”
  “……算了。”许连雅喃喃,“繁奶奶都七十几岁了。”
  **
  许连雅早上化了淡妆,然而失眠的痕迹还是遮挡不全。
  “阿扬,看得出妈妈的黑眼圈吗?”
  阿扬瞄了瞄,“没有熊猫的黑。”
  “……就不该问你。”
  许连雅把车停到医院,从正门开始找那间水果店。
  没费多少劲,她看到赵晋扬和他的店员。
  正是中午困乏之时,赵晋扬躺在躺椅里小憩。
  许连雅拉拉衣摆,又清了清嗓子,向水果店走去。
  “老板,榴莲怎么卖?”许连雅下巴示意一下插着标价小旗的榴莲问。
  赵晋扬像头觉察猎物的狮子,倏然睁开眼。
  “十块钱。”
  “十块。”
  两个男人异口同声。
  店员观察老板眼色,然而老板只盯着女顾客。觉得没自己什么事,抓抓侧腰埋头玩手机。
  “甜不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