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未来江湖上他的敌人,有很多根本没有机会看到他使出澜沧剑诀,仅仅一个剑锋出鞘入鞘就已魂归天外,血液来不及沾染上剑身,所以就有了‘青锋无尘’谢天阑。
  一剑而出,谢天阑短暂的达到了一种物我两忘,天人合一的奇妙境地,感知渗透了整片竹林。
  犹如一块平静的湖面上出现了波澜,即使这点波澜及其轻微,几乎到了微不可察的地步,他还是发现了异样。
  青年骤然睁开了眼,转头往有异常的方向看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处异常飞速的消失在了他的感知中,恍若错觉。
  谢天阑不禁眉头轻皱,心中浮起一块疑云。
  没过多久,在谢天阑所居的乘风院中。
  丫鬟‘绿绮’百无聊赖的坐在内堂中,面上一副尽心值守的模样,心里委屈极了:天阑怎么上辈子没说过他还没到先天就能进入天人合一之境,弄得她现在只是想静静的在一旁看看他都不成。
  谢家不同于外面,各处都有专职的暗哨,一旦有何异常动静,反应速度快得让人咋舌,让顾玄薇几次想趁夜潜入谢天阑房中的想法落空。平常谢天阑几乎不进内堂,她只有白日的时候才能找到机会溜走,然后暗中潜伏到谢天阑身边。
  七八日下来,顾玄薇深刻的发觉自己这次选择的身份一点也不好。
  一则不能靠近天阑,二则身在谢家束手束脚,三则……
  她不想谢天阑靠近她,准确的说,她不愿意谢天阑靠近不是‘顾玄薇’的女子,即使是这个丫鬟绿绮就是她自己扮演的。
  甚至可以说,她的独占欲强到谢天阑身边有男性她都是不喜的、勉强容忍的态度,女性就更不说了。
  可想而知,每日远远瞧见谢天阑与他的族中兄弟姊妹,家中仆人小厮交谈……
  顾玄薇的又快步入失控的边缘。
  天阑的注意力只放在她一个人身上就好了,就像当初在山谷里那样……
  ……
  在顾玄薇筹谋着弄出什么事让谢天阑离开谢家的时候,谢家长老先一步派遣人来唤谢天阑。
  谢家某间书房中,谢家负责外事的一位长老对谢天阑道:“你离家将近三年,本想让你在家中多待些时日再外出历练,不过眼下却出了一桩事,我思及利害,只有让你前去最是合适了。”
  谢天阑点点头,并无异议,问道:“表叔所谓何事?”
  长老抚须道:“族中布置在魔道的暗探,昨日死于非命,恰在前一日,他传递了魔道几个宗门最近在百里坞有异常动向,这其中必然有蹊跷之处。我希望你能前去探查,亦可作为一次历练。”
  “天阑即日启程。”谢天阑应诺道。
  长老复又将这件事的相关情报交给了他,两人在书房中交谈一阵,谢天阑出了房门,直接回院收拾行装,独自往西南的胥阳城而去。
  在谢天阑离去当天,真正的绿绮又悄无声息的回到了谢家。
  顾玄薇一点也不担心绿绮会泄露,对方不知她身份,若是泄露身份被顶替之事,在拿不出任何线索的情况下,她若是上报谢家,不仅无功,反而会处境尴尬,好些会被调派远离本家的偏远庄子,坏些则可能直接被遣送回家。
  绿绮不是蠢人,大人物之间的事,她可搀和不起,果断选择了装傻充愣,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
  胥阳离亦地处江南,与谢家本家不算特别远,在谢天阑连夜赶路之下,两日就抵达了胥阳城。
  期间某人自然是理所当然的跟着,凭借着出色的易容技艺,她的身份几经的转换,反正无论是是与谢天阑同住一家客栈的客人中,还是与他同乘一条船的旅人中,都藏着一个顾玄薇。
  抵达胥阳城后,谢天阑并没有直接去调查与那个暗探相关之事,而是住进了胥阳城中往来客流最大的一间客栈。
  一入店门,店小二就满脸笑容的迎了上来,见到眼前的清俊青年虽满身风尘,依然掩不住不凡气质,知道这种一般都是不差钱的主,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几分。
  “这位客官,请问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谢天阑往颇为热闹的大堂扫了一眼,道:“要一间上房,在大堂中给我寻个位置。”
  “好嘞!”小二识趣的引了他去堂中热闹的位置,知道这种外来客到了本地,第一件事就是了解附近的消息,而客栈这等人群汇集之地,自然消息灵通。
  谢天阑一坐下,很容易就听到了周围的人声,当下一边不动神色的用茶,一边从周围人的交谈中分辨出有用的信息。
  客栈的看台上有说书人,亦在台上滔滔不绝:
  “若说咱们胥阳城,便不得不提起未明湖,若提起未明湖,便不得不提起玄圣平湖的传说。”
  “据传上古年间,未明湖曾被一条黑蛟占据,偌大一个大湖,终日阴云密布,不见天光,寸草不生,它仅仅是吞吐呼吸,就能化作黑风,将方圆百里的人族卷走,化作他的血食。
  直到玄圣自天外天历劫而归,途径此地之时,他停下了身形,掐指一算,捻须而笑,随后只说了一句话。”
  说书人口才极佳,声音颇具感染力,说道此处,亦是挺直了身躯,一手负于身后,高深莫测地抚须:
  “他说,此地当为我道场。”
  台下众人被话中气魄所摄,静了一静,才有半大少年目露神往,兴致勃勃地问:“然后呢?”
  说书人傲然一笑,伸手一拍面前的桌案:“然后只见玄圣只手一翻,整个未明湖天地颠倒,比起过往的阴云笼罩,那翻天为地的末日场景,才真真配得上‘未明湖’之名。”
  “待一切平息之时,山还是那山,水还是那水。”
  “而湖中身及十里的巨大黑蛟,已如同泥鳅一般,被他一掌拍死了!”
  听到此处,周围吃饭喝茶的客人一个个兴味盎然,虽然不少人听过玄圣平湖的传说,却也只是知道有此一事而已,哪里又有说书人口中这般犹如亲见,精彩曲折。
  说书人满脸笑痕的看着一旁盘子中的打赏越来越多,继续说道:“后来那黑蛟的身体,便化为了如今未明湖中一百零七座岛屿。”
  台下又有人问道:“那玄圣后来呢?”
  “玄圣自然是在未明湖留下了道场,名为自行渡。那是一处神秘之地,如船如岛,在方圆千里的未明湖中飘摇不定,只有有缘人方能得见。”
  说书人叹了一口气:“那时自行渡也是天下排得上名号的强大门庭,最后还是在天地末劫中消亡沉没,不复风光。”
  见台下气氛因他的话进入低谷,说书人接着又道:“不过,自行渡可是沉在未明湖中,传说千百年前曾有一渔夫,便在一次无意间捞到了一块残玉,那残玉竟是一个记载了先天功法的传承奇物,渔夫将其用在自己五岁的小儿身上,几十年后,他的儿子成了先天强者,还建立了偌大家族,他自己也从一个水里捞食的穷渔夫,变成了大富大贵的老太爷!”
  说书人神秘兮兮地笑起来:“所以各位客官来胥阳,可别忘了去未明湖游玩上一次,说不定就撞上大运了呢?”
  谢天阑在一旁听了两耳,觉得有趣,微微勾起唇角,本来他就打算此次事了之后不回本家,而是四处游历,寻找突破契机,如今看来,就近去未明湖一游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谢天阑没有察觉的是,在他所坐的桌子左侧五丈处,隔着一盆落地盆景后的一张桌旁,坐着一个毫不起眼的青衫书生。
  此时这书生正隔着盆景的绿叶,一双黑眸如星,亮晶晶的瞧着他,时不时往口中投入一块茶点,小口小口的吃着。
  那津津有味的模样,似是看着他就能佐餐一般。
  这样无拘无束每天都能瞧见谢天阑的日子,又将顾玄薇快要跑偏的情绪拉了回来。
  一边尝着茶点,她一边想道:先弄清楚天阑这次来胥阳是为了什么,再好好筹谋这一次要用什么理由出现在他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第26章
  夜半三更,今夜漆黑的天幕上没有繁星点缀,只有一枚冷月孤零零的高悬于空。
  胥阳城的远郊外,谢天阑站在一座已经残破不堪的野祠前。
  此地野草凄凄,时不时还能听到遥远处传来的几声野狼嚎叫,在这寂静的夜里,分外让人不安。
  谢天阑足下前方一丈之地,地上依然可见有挣扎搏斗的痕迹。
  谢家暗探明面上的身份叫董老五,表面是胥阳城中的一家赌馆的老板,实则为魔道门派枯荣宗的一名外事弟子,是枯荣宗在胥阳的眼线之一。如同大部分魔道外事弟子一样,平日隐藏在城镇的三教九流之中,负责为宗门传递江湖动向与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
  他的尸身如今已经下葬,死因也被谢家探子查清,乃是被一群人围杀致死,其中从伤痕能看出功法痕迹的有血手门、邪禅宗这样的魔道中流势力,此地正是他身死之处。
  董老五真正的实力比他平日表现出来的要强,属于一流武者,而且身为暗探,极擅隐匿,要杀他的难度比之杀一个后天巅峰也不遑多让。
  可见参与围杀他的人中,不乏同属一流的好手,而且门派驳杂,魔门不像正道,弱肉强食,内部勾心斗角,除非有利益牵扯或者绝对的实力压制,否则基本不会齐心协力。
  董老五前一日才提过魔道一些宗门在百里坞有异动,隔日便死于非命,足见两者必然有联系,所以如今他需要调查的便是究竟什么原因让那些魔道中人联合起来。若说是仇怨,暗探通常低调谨慎,轻易不会与人结怨;若说为了利益,那以魔道的风格,肯定会有人想独占,面对董老五,反而会顾及重重,不会合力针对。
  又或者,董老五手中有什么发现,将他陷于危境?还是魔道有人发现了他的卧底身份,想通过他的死,引出背后的人物?后一个可能显然微乎及微,董老五不是无名之辈,一个一流武者死于魔道围杀,怎么都会有很多人前来探查,暗探从来都是单向联系,想要在前来探查的势力中分辨谁是他的主家,绝对是自讨苦吃,这也是谢天阑会趁夜只身前来的原因之一。
  就在这时,一阵风轻轻吹过,谢天阑头皮微麻,心头掠过异样,瞬间察觉到了此处有人窥探,眼中寒芒闪过,身形急转,直直锁定一个方向掠去。
  埋伏在此的人没想到这看似初出茅庐的正道小子,年纪轻轻竟然敏锐如斯,心中当下警铃大作,知道自己错估了对方的实力,毫不迟疑的往后急退。
  埋伏者似乎对此地地形颇为熟悉,左突右转,时不时绕过一座矮坡,穿过一丛树林,游鱼一般滑溜。他疾驰了好长一段距离,想着应该甩掉了那个人。
  结果就在他正待放松之时,忽然又听到身后传来的破空之声。
  “哪来的难缠小儿!”黑影咬牙切齿的低咒一声,旋即看到四百丈开外的水光,心中一动,跑到河边,‘扑通’一声跳入了水中。
  差不多下一刻,谢天阑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河边,他沿着一路追来的痕迹一看,便知那人已投入了河中潜逃。
  这条河是贯穿胥阳成的三条大河之一的浣春河,自东而下,最终汇入未明湖。
  河道宽阔,大约有百余丈,两岸绿树连绵,河水轻缓的流动着,在月光下闪烁着温柔的磷光。
  那人水性绝佳,入水后一直潜游,从水面上看不出任何动静。
  看来只能放弃了,谢天阑遗憾的想到。
  正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潺潺水波之声,那是行舟时水流拍打船身才会有的声音。
  他立即循声而望,只见河水上游弯曲处,悠然地飘来了一叶扁舟。
  一道身影独立船头,无人撑浆,顺流而下。
  虽隔得远,也朦朦胧胧可以看出那是一个女子的身影。
  夜半时刻,荒郊野外,在空空荡荡的河中孤身泛舟的女子,任谁见了都忍不住心生好奇。
  很快,小舟便顺水滑了下来。
  谢天阑也在此时看清了舟上的人。
  淡淡的孤月与天人般的少女齐齐撞入了谢天阑眼中,让人分不清究竟是明月照亮了她,还是她照亮了明月。
  她一如上一次出现那般,低调简单至极,漆黑的长发只束了简单女冠,身着黑色衣袍,夜风微微掀起她的衣袂广袖,飘渺得仿佛随时可以融入黑暗。
  但即使已是这样简单的装扮,用在顾玄薇身上也不平凡了起来。
  黑色为她清绝的气质添了一份神秘雍容,而她流露在外的皮肤更是在黑色下衬出了极致的白,简直像是散发着莹润的光。
  如梦似幻,恍如神女,也恍如魔魅。
  竟然是她……
  谢天阑愣在了原地,做梦也没想过会在此地遇到她,一时竟有些难以分辨眼前是虚假还是真实。
  而小舟已经在他面前的河中心停了下来,河水依旧流动,顾玄薇踩在小舟上,没有船锚岸桩的固定,小舟就这么稳稳的定在了奔波的水流之中。
  她侧头看着谢天阑,脸上露出些许讶异之色,语声轻柔幽静,犹如天籁:“谢公子,真巧。”
  谢天阑宛如从梦中惊醒,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