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皎月想了想后,摇头道:“不是,那天奴婢记得很清楚,殿下知道太子妃在休息之后,便摆驾宫中。当时奴婢还以为太子殿下是生太子妃的气了,还很担心来着,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祁昶摆驾宫中,肯定不可能去后宫,那就只有元阳殿。
  也就是说,宋婕妤失宠之前,祁昶去过元阳殿,难道是他对熙元帝说了些什么?
  苏霓锦心中疑惑不已,可她这些疑惑还没有解开,宋婕妤那边就又出了更加了不得的大问题,宋婕妤的父亲,吏部侍郎宋大人因卖官鬻爵而被御史参奏,说是宋大人私下与京都府王大人有联络,为王大人家的公子,假公济私,安排了个户部知事的职位,此事一出,举朝哗然。
  熙元帝下令彻查此事,一查之下,果然如此,王小公子户部的职位一不是通过科举而来,二不是通过考核而来,就那么莫名其妙的成了户部知事,而调查王小公子在入户部之前的履历,更是触目惊心,居然是京城数得上名头的恶少,还曾因逼死一良家女子被人告过公堂,不过这件事很快就不了了之,原因是王小公子把那死去的良家女子纳为妾室,又给了那女子家人好大一笔银子,让他们离开京城生活,这件事才被压了下来,没有闹大。
  户部知事虽不是什么大的官职,但却也绝不会容许这种舞弊徇私的方式获得。
  事情虽小,但牵扯的部门却多,六部通协之后,结果倒是很快就出来,宋大人被革职查办,谁能想到,前几日还受圣心眷顾的宋大人,会这么快倒台,如疾风骤雨般叫人猝不及防。
  苏霓锦隐隐觉得这些事情背后有祁昶的手笔,于是晚上给祁昶针灸的时候,问道:
  “宋家的事情,不会是你一手策划的吧?”
  祁昶闭着眼睛感受一天最放松的时刻,闻言回道:“我策划宋大人卖官鬻爵了?我策划宋婕妤口无遮拦了?”
  提起宋婕妤,苏霓锦就明白了。
  “你果然都知道,我与宋婕妤又不是非要你死我活,宋家这么一来,我倒有些愧疚了。”
  祁昶笑:“你为何要愧疚?又不是你让宋家贪赃枉法的。一个侍郎就敢私下这般作为,若将来他升做更高的官职还得了?至于宋婕妤……那本身就是个不长久的,你何须愧疚。”
  “嗯,话是这么说没错。”苏霓锦也不知道自己在愧疚什么。
  祁昶伸手在她腿上拍了拍:“好了。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咎由自取,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他做了恶事,你就别管是以怎样的方式给揭露出来。总之他错了就是错了。”
  “唉,宋婕妤只怕再难翻身了。”苏霓锦如是感慨。
  后宫的女人太惨了,可这么一想,她好像也是后宫的女人……
  “你以后若是要宠妃,尽量挑那些能长远一些的宠,像父皇似的三天两头的换,其实也挺麻烦的。久而久之,后宫里的怨气就很大了。”苏霓锦意兴阑珊的说。
  祁昶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了,原本闭上的眼睛突然就睁开了,回头看了一眼苏霓锦,问:“我宠别的女人,你没意见?”
  苏霓锦愣了一会儿,便低头找穴位,可不知怎的,就是找不准,祁昶坐起身,抓住苏霓锦的手腕,说道:“问你话呢?”
  手腕挣扎了两下没挣扎出来,苏霓锦无奈道:“我有意见,有用吗?你是太子,将来是天子,谁看过一朝天子身边就一个女人的?我若不许你纳妃,我便是妒妇,关键是……”
  苏霓锦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祁昶打断:“你不愿为我做妒妇?”
  “什么跟什么?”苏霓锦蹙眉:“我的意思是,我就算豁出去做了妒妇也没用啊,关键还是要看你啊。你若想找别的女人,我就是把你拴在我裤腰带上也没用!”
  “只要你不介意做妒妇,我便听你的一辈子不找别的女人,你觉得如何?”祁昶伸手挑起苏霓锦的下巴,让她低垂的目光与自己平视,很认真的与她说出这番话来。
  安静的帐幔里,苏霓锦的心砰砰砰跳个不停。
  “你会后悔说这番话的。”苏霓锦说。
  “我祁昶从未说过令自己后悔的话。只要你不介意名誉上的压力,坚定与我白首一生,我就永远是你的天,你一个人的天!是你永远都不会塌下来的天。”
  祁昶的话铿锵有力,一字一句都砸在苏霓锦的心口。
  苏霓锦只觉得耳中嗡嗡的,第一反应就是感慨,祁昶这个完美男人让她遇见了,第二反应就是起身抱住了他。
  若是以前,苏霓锦一定会觉得自己何德何能,凭什么拥有这样好的祁昶,但是现在,她不愿贬低自己,她相信自己就是祁昶最合适的人,因为祁昶是这么认为的,他从不因苏霓锦的身份而觉得她配不上自己,他是个有担当的人,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最合适,最正确的,而他做出的选择,不会改变。
  苏霓锦要做的,仅仅是不辜负他的选择。
  “放心吧。以后你就是想纳妃,我也绝不可能再同意了。”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
  她给过他机会的,既然他自己不想要那个机会,就别怪她收回,为了家庭和谐,丈夫忠诚,她做个小小的妒妇那样如何?三姑六婆爱怎么说就随他们说去,日子是自己的,与其装大度,装贤良,还不如做个人人叫骂的妒妇,反正那些骂她的人,有绝大一部分掺杂着羡慕嫉妒恨,至于言官御史,希望皇家开枝散叶的那些人……苏霓锦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尽自己所能,一力承担起给祁昶传宗接代的大任了!
  祁昶把头埋在她颈窝里闷笑了好一阵儿:“就是要这样!千万绑住我,无论因为什么,都别把我往别处推!咱们太太平平,安安稳稳的过个十几二十年,等孩子能堪大任之后,我就传位给他,然后带你游山玩水,一生一世岂不快哉?”
  如此畅想令苏霓锦是相当满意。
  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年,再高的功勋,再高的地位,最终也逃不过黄土一抔,这么短的生命里,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让人对这个是真爱,那个是真心,一颗真心很宝贵,不能轻易付出,可一旦付出了,就要尽全力守护,要不然,一颗真心喂了狗的话,得多糟心啊。
  苏霓锦说什么也不能让祁昶的真心错付!
  苏霓锦腿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那边镇国公岳勤功就带着回纥质子回京来了。
  熙元帝对这个大舅子可是相当重视,除了镇国公军功卓绝之外,两人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镇国公少年时曾为熙元帝伴读,感情甚笃,皇后与老镇国公相继去世,岳勤功便自请去边关镇守,这些年捷报连连。
  边关苦寒,镇国公旧伤未愈,这次回京便是要休养一段时间。
  在熙元帝生辰之前,宫中设宴,宴请群臣一同为镇国公接风洗尘。
  第72章
  祁昶没等岳擎功来与他行礼, 反带着苏霓锦主动过来见岳擎功。
  “舅舅回朝, 可喜可贺。”
  镇国公回头,郎笑着对祁昶拱手欲作礼,被祁昶先一步拦住:“舅舅免礼。”
  岳擎功高兴的拍了拍祁昶的肩头,道:“殿下, 别来无恙。你大婚之时,边关战事吃紧,我未来得及回来,殿下莫要见怪。”
  “舅舅说的哪里话。”祁昶看起来和镇国公的关系很不错。
  镇国公提起他成亲, 祁昶便回头看了一眼苏霓锦,苏霓锦立刻会意上前, 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福身礼, 随祁昶的称呼,唤了一声镇国公为‘舅舅’。
  镇国公跟祁昶可以不客气, 但跟苏霓锦毕竟是第一次见面, 哪能直挺挺的受太子妃恭敬一礼, 赶忙退后一步, 侧到一旁躬身回礼。
  “不敢不敢, 太子妃多礼了。”
  镇国公如是说,对苏霓锦的态度略显疏离, 不过这种反应很正常,她是新媳妇进门,又是第一次跟祁昶的舅舅见面,关系怎么可能会有多热情。
  “澜依, 快过来见过太子殿下与太子妃。”
  镇国公往身后唤了一声,只见一名二十多岁左右的女子款步上前,她步履飒飒,颇有行伍之风,虽做女子打扮,但眉宇间满是英气,她还未开口,就听祁昶热情唤道:
  “依表姐也回来了?”
  那是镇国公的独女,国公府嫡长女岳澜依,祁昶的表姐,两人关系似乎十分不错,岳澜依男儿做派,一拳砸在祁昶胸膛:
  “怎么,不欢迎我啊?”
  祁昶捂着被砸的地方,道:“怎敢怎敢,我可没忘记表姐砂锅大的铁拳滋味。”
  两人言语不乏亲近,苏霓锦从未见过祁昶与人这般说话,下意识的就往这个表姐的手看去,岳澜依像是感受到苏霓锦的目光,爽直说道:
  “见过太子妃。你别听他瞎说,我的手可没有砂锅大。”
  苏霓锦被岳澜依的话逗笑了,她这一笑,明艳动人,便是华丽的殿宇都未及她璀璨明媚。
  岳澜依是个直性子,不吝夸赞:“太子妃好美。我若是男子,我也要娶你为妻。”
  苏霓锦一愣,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女人,心下好感更甚,反应过来回道:“表姐若为男子,定是那令万千少女风靡的风流公子。”
  岳澜依连连点头,拉住苏霓锦的手,一副风流公子的模样:“太子妃人美嘴甜,说的太对了,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改天……”
  话没说完,祁昶就在一旁不甘寂寞:“喂喂喂,你适可而止吧,我还在这儿呢。手拿开!”
  祁昶一把搂过苏霓锦宣誓主权,苏霓锦简直受不了他这幼稚的行为,岳澜依不好意思的笑着,镇国公的脸色似乎有点不好,只听他冷声道:
  “好了,没大没小像什么样子。”
  长辈发话,岳澜依悄悄跟祁昶对视一眼,同时眉峰挑眉,仿佛这种情形是他们时常遇到的,默契十足。
  镇国公说完这些话之后,便对苏霓锦和祁昶行礼,带岳澜依去给熙元帝请安了。
  两人回到坐席,苏霓锦的目光还忍不住跟着岳澜依走,由衷赞道:“表姐的性格真好。”
  祁昶似乎也这么认为,说道:“世人都爱女子温婉,我却觉得过分温婉的女子,要么是装的,要么是软弱,便是天生温柔的,也总要有不温柔的时候才对。”
  “殿下对女子竟有这般看法,从前我竟不知。”苏霓锦笑道。
  祁昶给她递来一杯酒:“你现在知道也不晚。”
  接风宴举办的非常成功,镇国公虽久不在朝,但在朝中的地位却依旧超然,看的出来,熙元帝很开心,一个晚上都拉着镇国公在那喝酒说话,到后来,熙元帝醉了,非要拉着镇国公歇在宫里,后来还是内官力劝,镇国公亲口答应明日一早再入宫之后,熙元帝才勉强同意放镇国公出宫。
  晚上回到东宫,苏霓锦扶着祁昶。祁昶今天也难得喝了不少酒,虽然没有醉成熙元帝那般模样,但多少还是有点醉意的。
  苏霓锦伺候他洗漱换衣服的时候,祁昶便一个劲儿的在那儿和她说从前在漠北军营的时候,他和澜依表姐怎么变着方儿的捣乱,镇国公怎么暴跳如雷云云。
  感觉的出来,在漠北的那段日子,应该是祁昶为数不多的轻松时刻。
  “表姐她会打猎,百步穿杨,我的箭术之所以有长进,全都是被她刺激的。”祁昶坐在床沿,眼神有些迷离,目光幽深深的盯着正给他擦脸的苏霓锦。
  “小狐狸,你听见我说的了吗?表姐她……就很厉害!你知道吗?”
  祁昶摇晃着苏霓锦的胳膊,一副求回应的样子,苏霓锦给他缠的无法,只得连连点头:“知道知道,表姐最厉害了,好不好?你脸转过来些。”
  “呵呵,骗我。你怎么会知道呢?”祁昶忽然笑了,有点傻气。
  苏霓锦切了他一口:“那你告诉我,我不就知道了吗?来,躺下吧。今儿喝了酒,就不针灸了。”
  祁昶难得很听话,拉着苏霓锦的手一同躺下,从后面紧紧的抱住她:“不想睡……要不,我再跟你讲讲我表姐吧,她那时候是营里的老大,营里的孩子没有不被她揍的……”
  苏霓锦给他紧紧的箍着,有些无奈,只得应声回答:
  “你也给她揍过吗?”
  “嗯。”祁昶的呼吸在苏霓锦的后颈处:“被揍过,揍了好几回,我跟你说啊……”
  苏霓锦静静的听着身后祁昶在那喋喋不休,从来没有想过,醉酒后的祁昶居然是个话痨,他不仅自己说,还很在意苏霓锦是否回应,要是苏霓锦有一句回应不到位,他干脆回过头去再把那些话重新说一遍,非要求得苏霓锦的认同不可。
  一整夜,苏霓锦睡的都不是很踏实,不过与她相反的是祁昶。
  大概因为睡前说了很多藏在心里的回忆,这一夜他居然没有梦游,睡的还挺安稳,苏霓锦觉得,今后要是没事,可以多跟祁昶喝喝酒,把他灌的要醉不醉的时候,跟他说话,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就是说话,那些沉默寡言的人,更容易封闭心理,而那些唠叨话痨的,对谁都敞开心扉,恨不得逮着个人就聊到天昏地暗,地老天荒的,就很少封闭。
  这么细细碎碎的想了一整夜,早上起床的时候,祁昶已经去内阁办公了。
  苏霓锦起床洗漱好之后,全福公公就过来传话,说是陛下召她入宫去对弈。苏霓锦不敢耽搁,换装后便赶了过去。
  去了之后才发现,原来熙元帝唤她入宫,并不是要和她对弈,而是和镇国公岳擎功对弈。
  看见她过来,不等苏霓锦行礼,熙元帝便赶忙招手:“免礼免礼,太子妃快过来,朕眼看又要输了。”
  苏霓锦回想昨天晚上熙元帝喝醉酒耍赖的形象,比对祁昶喝醉酒后话痨的样子,不禁暗自感慨,果然是父子!要知道,在昨晚之前,苏霓锦曾在心里怀疑过,毕竟熙元帝和祁昶的性格,根本就是南辕北辙,祁昶聪明自律,熙元帝随性任意,怎么看两人在性格上都没什么交集的地方。
  不过昨晚,他们用实际行动推翻了苏霓锦心中的疑惑。
  苏霓锦在熙元帝的邀请之下,坐在了镇国公的对面,接手了熙元帝和镇国公下了一半的残局,镇国公看着苏霓锦,不动声色道:
  “没想到太子妃对棋艺也有研究。京中贵女,名不虚传啊。”
  苏霓锦浅浅一笑:“国公过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