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然而这一趟,终究未能成行。
  她和苏枞,似乎总是只能过一个开心的除夕,而没有新年。
  叶臻收到了来自昀城的消息。
  叶老太太病危。
  第二十六章 大厦将倾
  叶臻和苏枞来到昀城,赶到叶老太太病房前的时候,叶家的几个老工正守在里面,满脸憔悴。陆照影竟然也在。
  叶臻看着叶老太□□静躺在病床上,苍白的脸上皱纹横行,一头短短的银丝在枕上胡乱散着,整个人看不出一点生机。
  叶臻蓦然便想起了苏母去世时的场景,心头没由来一慌。可是,这是她家老祖宗啊,一个似乎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揍得她毫无回手余地的老祖宗。她在叶臻的映像中有嗔有怒,但从来都是动态的,原来老祖宗也会就这样安安静静躺着的吗?
  她走近病床前,轻轻说:“我回来了。”
  老祖宗没回答她,叶臻又说:“我又来惹你烦躁了,我就是要肮脏你这片地。”
  老祖宗依然没有回答她。
  叶臻跪下去,握住老祖宗的手:“你看,我还敢抓着你了,你快甩开我呀,你不是要把我打出去的吗?”
  她的声音哽咽了:“你起来打我呀。”
  可老祖宗的手,干裂而冰冷,握在她手里,一动不动。
  叶臻突然想起很小的时候,她出去打雪仗,玩疯了,一双手冻得通红。老祖宗把她提溜回来,也不让她烤火,只用了自己一双手握住她的,一边握还一边骂。
  那时候那双手,那样温暖细腻,很舒服。
  可什么时候,老祖宗已经没有那样一双手了呢?
  苏枞沉默看着叶臻慢慢低下头去,将头抵在雪似的被单上,不再言语,只剩下双肩微颤。
  一旁的老工也看得直流泪,心有不忍,但还是觉得应该和叶臻说明当前的情况:“医生说是脑溢血,现在也只能保守治疗了。这次昏迷要是……就算熬过了,后遗症也很严重,会瘫痪,再差一点,可能会成植物人。”
  另一个老工也叹了口气:“医生说我们送来晚了,要是早一些抢救,可能情况会好一点。我们也没想到,老太太之前是昏迷过几次,但也好得快,大家这愁里愁外的,看她那么硬朗一个人,也都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年三十的时候,老太太一贯是在矿山过的,不知道怎么今年就非要回家里去过。我们只当她是嫌我们最近说话烦到她,也就任她一个人回去了。要不是陆先生晚上去老太太那拜年,我们都不知道……”
  叶臻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凉,老祖宗为什么会回去过年,是因为想起她从来没陪自己过过一次除夕吗,所以想要弥补?可她呢,那时她又在哪里呢?
  苏枞看叶臻肩膀抖得越发厉害,不由得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轻拍着她肩膀,安慰她。
  叶臻的眼泪就在那一瞬掉了下来。
  叶臻在医院守了三日,可叶老太太依然没有醒来。
  每过一分钟,叶臻便觉得,这个她世界上唯一的血亲,离她又远了一分。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老祖宗会远到她再也追不上,看不见,她也不敢想象。
  苏枞也基本在医院守着,尤其是到饭点的时候,雷打不动的出现在病房,哄叶臻吃饭。
  趁他偶尔不在,叶家几个老工拉着叶臻:“你一直在这守着也不是个事,回去换身衣服吧。我们私下里还有几句话要同你说。”
  叶臻回到梧桐街,她记得每年过年的时候,梧桐街是最热闹的,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烟花爆竹声音不断,走到哪里都能闻到一阵肉香,听到一阵笑语。
  可是如今却冷冷清清的,只有几户贴了对联,窗花,挂了灯笼。爆竹声也断断续续,只不过是一些孩子买的散炮,点着玩罢了。
  这里,还是梧桐街吗
  那几个老工看着叶臻四处环顾,也叹口气:“生意难做成这个样子,大家都打不起精神过年了。”
  推开叶家的门,一如往昔,却更是冷清。她曾经说过她再也不会回到这里,可也许,再也回不来的,并不是她。
  其他人看叶臻一脸伤痛,也连连叹息,沉默着不说话。最后,一个人还是下定决心,开口:“叶臻呐,这个时候说这些话,实在是有些不近人情。但是,我们也真是没办法了。”
  他说了叶家如今的境况,又拿出叶家矿上的账本给叶臻:“再这样下去,叶家可就真玩完了。”
  叶臻全然没想到叶家已经沦落到了如此地步,一时瞠目结舌,她愣愣翻着手中的账本,却其实看不懂一个字。
  老工接着道:“现在,我听说华晟买了刘家那几家的矿石,怎么个买的我不知道,但刘家现在毕竟了有了进账,我们矿上有不少人都想着要往刘家那边去了。也是,现在老太太病成这样,没了主心骨……唉,而且老太太的医药费,也是不菲的开销,我们只怕来年是真的要发不出工钱了。”
  叶臻只愣愣:“那……那要怎么办啊。”
  “唉,叶臻,你替叶家拿个主意吧。老太太抱了宁死的决心都不肯和华晟合作,这其中缘由,我们是真的想不明白。现在的情况你也明白了,你说,咱把矿卖不卖给华晟。”
  叶臻斩钉截铁:“卖。我……去跟苏枞说一下,我总不能看着叶家垮掉,也总不能让老祖宗连医疗费都付不起吧。”
  几个老工纷纷点头:“成,有你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那我们就等着你的答复,现在老太太倒了,我们只能听你的了。”
  几个老工走后,叶臻去洗了个澡,去她的房间换了身衣服。
  她走前房间是什么样子,现在依然是什么样子。老祖宗是个怀旧的人,不愿意扔东西。她很小的时候穿过的衣服也都还在,在柜子里码得整整齐齐的。
  叶臻躺在床上捂住眼睛,她一直觉得老祖宗对她算不上好,从来连名带姓的叫她,对她说过最多的话也就是“不许”,“不行”。可她就像那棵老槐树一样,平日里大家也会嫌它长得不好,但却就那样长进了梧桐街的心里。
  叶臻只觉得自己朦朦胧胧要睡着了,然后听到了熟悉的口哨声。
  她站起身来,走到阳台边,果然,楼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陆照影抬头看着她,像很多年来,他一直做的那样。
  叶臻勉强对他笑了笑,替他打开门。
  “这些天,我都还没来得及对你说声谢谢,要不是你发现了老祖宗昏迷,说不定……”、
  “谢什么,老太太一贯对我很好,我该做的罢了。”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陆照影又问:“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生意上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又能做什么,只有找苏枞帮忙了。”
  叶臻叹了口气:“我一直觉得我家老祖宗老顽固,但你看,她其实比我厉害多了。她说得没错,我之所以这么任性,其实是因为她一直都护着我吧。要是没有她,让我来,真的是一抹瞎……”
  叶臻说不下去,只能感叹:“幸好,我还遇到了苏枞。这么想想,老天爷对我,也是不薄的。”
  陆照影没有接她的话,像是在犹豫什么,他紧紧拧着眉头,似乎内心有一场激烈的交战,半天才从嗓子里卡出一句话来:“你有没有想过,你家老祖宗为什么那么一意孤行,不肯把矿石卖给苏枞呢?”
  叶臻愣了一下。
  陆照影接着说:“叶家的矿山,那是你家老祖宗的命。就算她对苏枞这个人再怎么不满,也不至于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吧。况且,苏枞对你确实很好,也是真心实意来帮叶家的,叶老太太怎么就不愿意呢?”
  “我也不知道。老祖宗连我考古的事情都可以妥协,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接受苏枞。”
  他明明那样的好。
  “你看看现在的梧桐街。”陆照影叹口气:“苏枞其实对于整个凤山来说,那简直就是救世主。”
  可这样的救世主,却把整个梧桐街带到了如此荒凉的境地。
  陆照影终归没有把那句话说出来,拍了拍叶臻的肩膀:“你也不要太伤心了,事情总是有转机的。老太太只要还活着,就一定有希望的。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一定尽力。”
  叶臻回到医院的时候,苏枞也在病房,坐在叶老太太的病床前,正在出神。
  看到叶臻来了,便回头对她微微一笑:“回去休息了?”
  叶臻点点头:“对不起,这些天我都昏了,也没顾得上安排,连累你这些天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我不用你操心。华晟在昀城有项目,我在昀城也有朋友,怎么会没有去处。倒是你,很让我担心。”
  叶臻也想到上次来过阅城的那位苏枞的朋友,宽了宽心,说:“我没事的。”
  她又说:“叶家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你可会怪我?”
  苏枞这句话问得有些沉重,叶臻吃了一惊,但马上回答:“我听他们说,华晟的人上门过好几次,是我家老祖宗自己拒绝了。这怎么能怪你。”
  “我想着精诚所至,总是能够成功的。所以也没有告诉你老太太的决定,怕徒增你烦恼。我也没想到,老太太会……”
  “你不用自责,论起孝顺,你这个孙女婿,其实比我这个孙女做得好多了。”
  苏枞牵住她的手:“只要你开口,我能帮叶家的,一定帮。”
  叶臻点头,看向老祖宗,突然又想起陆照影的话。
  为什么老祖宗就是不愿意把矿石卖给苏枞呢?
  第二十七章 难得双全
  新年的假期很快便过去了,老祖宗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
  叶臻对苏枞说:“开年比较忙,你先回阅城吧。我向考古队请了几天假,我再留一会。”
  苏枞点头,抱住叶臻:“你要注意身体。还有,我会很快让人来和叶家签合约的,你不用太费心了。”
  叶臻点头:“谢谢你。一路顺风。”
  苏枞从医院离开的时候,陆照影正从医院门外进来。
  两人打了个照面,却彼此都没有多言。
  苏枞离开昀城的时候,还特地拜访了封临。
  封临的身体先天有恙,似乎又病了,挺拔的个子,越发的瘦。
  看见苏枞,他放下手中的文件:“你来得正好,我还正要找你。”
  苏枞坐下,问:“怎么了?”
  “一直有人在查当初是谁允诺凤山矿户会买入矿产却最终食言,最近好像,已经查到我身上了。”
  “是吗?这么大本事,连你都摆不平?”
  “别人倒是好说,但这个人,与我颇有渊源,还真是拿捏不得的。”
  苏枞略微挑眉:“请教一下,何方神圣啊?”
  “陆照影。”
  苏枞陡然沉默。
  封临看苏枞的反应,也略微吃惊:“怎么,你也认识?”
  苏枞只冷笑了一声:“确实是个拿捏不得的□□烦。”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封临不知在想什么,眼中又染上了阴霾。
  他说:“其实扳倒姜易后,如果你不再持续施压,放弃掉凤山的项目,那些曾经被姜易压垮的昀城实业也还是有可能慢慢复苏,凤山就不会落到这个样子吧。”
  “利用姜易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我怎么能放弃呢?他亏掉了的那些华晟的钱,我总得拿回来吧。”
  “是么?”封临苍白的脸上有一丝笑意,可那双墨黑的眼里却是无奈而伤感的:“你不会后悔吗?”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