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行,我帮你弄。”顾暖暖这一答应,立刻又有不少姑娘围过来。
  当然也不是各个贵女都是手残,恰恰相反,妇容是女子的必修科目,在场贵女们很多都是精通化妆的,什么场合用什么妆容都是心中有成算的,有几个自己比较拿手的过来询问了一声能不能像顾暖暖一样画,得到肯定答案后立马就自己在边上捣鼓了。
  三三俩俩凑成一堆,低声讨论着,有人拿着小镜子,有人拿着手帕,等到下午再前往大殿诵经的时候,一群小娘子各个都是眉梢微蹙,满面轻愁,比之上午一大群脸色涂成白墙的不知要好上多少。
  甚至还有一种异样哀怨悲伤的美感。
  顾暖暖完全不知道因为她这一手,京都悄悄开始流行起了愁眉啼妆,等到太后出殡所有有品级爵位的贵女全部披麻戴孝送葬,全城京都百姓嚎哭送灵,太后的丧事就算是告一个段落了。
  流行这种东西一般都是由上而下的,发起的人必定有着一定的影响力。
  那么整个京都的妆容衣饰圈子,谁的影响力最大?毫无疑问就是那一圈有爵位有品级的贵女。
  能有资格为太后送葬不是什么抛头露面,而是一种地位身份的象征,在这种场合当着整个京都人的面,那一群贵女,甚至不少贵妇都是一水愁眉啼妆,怎么会不引人争相效仿呢?
  更别说正好是太后丧期,不能穿红戴绿,不能红妆贴花。
  于是三月重丧期一过,准备出门舒展一下筋骨的顾暖暖真的有被吓到了。
  这京都的女人怎么全都一副要死不活的,仿佛随时随地就能哭出来,每时每刻都犯愁一样了?
  仔细一看原来是画了愁眉啼妆。
  难道是太后国丧大家还没有缓过来?
  不过不管了,终于可以吃肉了!
  顾暖暖领着同样吃草吃到眼睛都绿了的汤圆,抱着暖炉就出门了,今天不吃到晚上是绝对不回家的!
  大概是三个月压抑的厉害,所以即使这时候腊月飘雪也阻止不了人们想要出门的热情,再加上年关将近,哪怕不能载歌载舞,但是喝酒吃肉还是可以的。
  大老爷们白天呼朋引伴上酒楼谈天说地,好好侃侃这三个月憋着的八卦,晚上回家软绵绵的婆娘一抱,总算不用干瞪眼能一振雄风了。
  身体的本能得到满足的人们终于让萧条了三个月的京都重新活了过来,就算满大街愁眉啼妆也不能阻止这股生命力的焕发。
  这一日出门的不单单是顾暖暖,很多憋了许久的贵女都相约出门了,就算不能光明正大的游玩饮宴,但是一起逛个街吃个饭还是很可行的。
  “真的不和我一起?”顾漓一身黑衣翻大毛领的大裳,衬得他格外的眉目如画,虽然没有宫珩那样子的盛世美颜,但也是让人一见忘俗的美男子。
  “和你一起看你和未来小婶婶秀恩爱?”顾暖暖扯了扯嘴角,见顾漓一下子憋得脸红脖子粗吐了吐舌头,利索拉着汤圆跳下了马车,“晚上我自己回去,不用管我了!”
  顾漓抹了抹脸,掀开帘子想要叮嘱大侄女几句,结果人早就不知道溜哪去了,没好气地笑骂了一句坏丫头,整了整衣裳吩咐车夫吴叔:“去永王府。”
  顾暖暖见自家小叔坐着的马车离开了才领着汤圆往外走:“汤圆,你说我们先去哪儿比较好?”
  “小姐我们先去王婆汤饼热乎乎吃一碗,然后再去逛别的。”汤圆是给顾暖暖买惯东西的,一出门就知道哪里最近那条路线最适合。
  “行,听你的,我们去吃汤饼。”顾暖暖点头,汤圆立刻站在外侧护着顾暖暖出了拐角,往旁边两条巷子里的王婆汤饼摊子走去。
  王婆汤饼不愧京都一绝,又正好是吃早餐的时候,摊子那边人还挺多,像顾暖暖这样明显大户人家的姑娘没有,但是有几个穿得挺体面的大老爷正吃得热闹,旁边还有小厮买了巷子口醉鲜楼三鲜包子和隔壁街卷饼摆一桌子的。
  贩夫走卒,达官贵人在这不算大的摊子上各个吃得热火朝天。
  顾暖暖一笑很快加入其中,没有位置还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拼了桌,汤圆拿出随身带的小冷糕,带着桂花的香气在这浓香汤饼里一点不突兀,反而格外引人注目,让同桌的老爷爷眼睛不断溜过来。
  等顾暖暖的汤饼来了,汤圆把小冷糕倒进汤碗里,热气把桂花香一冲,那味道真是绝了。
  顾暖暖见好多人看过来也不小气让汤圆把身边一包小冷糕都拿出来分了,迅速建立起了属于吃货的友谊。
  吃饱喝足刚出摊子的顾暖暖就听到头顶上传来女声:“我道是谁,原来是朝阳县主啊,怎么去那种小摊子吃东西呢?不怕损了您县主的体面?还是说顾家还忘不了泥腿子的日子?”
  第二十六章
  今日大约没有大事的人都跑出来透气了, 大启对于女子也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 少男少女们一起相约出门也不算少数, 大型的相亲宴会更是每年都有很多。
  甚至就算订了婚的女孩子, 只要男方相邀也尽可以出门玩个痛快, 甚至定亲前不好去的地方只要未婚夫愿意带着去见识一番也是可以的。
  只要不是太出格,别人知道最多笑一笑也不会废话, 不过近年来规矩严苛了不少, 所以赌坊青楼这种比较乱的场所再看不到未婚女子的踪迹, 至于已婚的, 人家都是走后门。
  不过总的来说大启对女子的规矩不严,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在百年前的东都听说过,那是当年被大启灭掉的大周的国都,至于大启原本的风俗, 女人们一惯彪悍。
  今日是太后重丧期过后的第一日, 憋了三个月都出来冒泡了,这不,不能开诗会的姑娘们还是可以约着上酒楼聊个天的,说着就说道之前顾暖暖在梁家宴会那天不去参加还跑去将军庙的事情。
  自古以来文武都是不太对付的, 所以自然也不能从这群子允饱读诗书的姑娘们嘴里听到什么好话。
  在她们的想法里, 顾暖暖这种不善交际也没有才名, 长相也很一般的姑娘真是一无是处,但是却因为一桩婚事不管现在还是未来都让她们可望不可及。
  现在哪怕是没有婚约也另外有了爵位, 双字封号的县主,正一品爵位。
  或许她们未来一辈子都得不到正一品的诰命。
  “梁姐姐说了, 她本来是想请她跟她赔罪的,虽然赐婚不是她愿意的,但总也是她和二皇子对不起她,只是没想到被误会了。”姜莲本来的长相就有些弱不禁风,加上身上还有一股诗书气,所以挺受公子们的青睐,虽然没有什么京都第一才女的名号,但是提到识文断字的才女总能提到她。
  而她心中对婚姻也已经有了想法,家里人也都支持,她看中的就是梁家,所以平日里在言谈之间自然而然会偏向梁家,和梁贞贞的关系也相当的好。
  只不过她到底读了很多书脑子清楚,梁贞贞对于顾暖暖用膝盖都能猜出来不是什么好意,只不过梁贞贞这么说她那么信任她,自然是她怎么说她就怎么信了。
  姜莲的话一落姑娘们纷纷皱眉,基本都是说顾暖暖一定是恼羞成怒所以才不来的,又跑将军庙哭诉给梁贞贞泼脏水,最后又说赐婚乃是陛下圣意,顾暖暖得了封号已经很不错了。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咦?那是不是顾暖暖?”突然有人低声惊呼,原来是房间火盆太足想要开窗换换气,这一开窗就看见了刚从小摊上站起来出来的顾暖暖。
  “我看看。”顾暖暖很少出来交际,即使出来大半情况下也和这些才女们没有什么交集,所以大多数人还真不认识顾暖暖,听了这一声立刻凑过去看。
  “是她,奇怪她怎么从那种小摊上吃东西?”姜莲本来只是随意一句,结果身边小了两岁的妹妹立刻高声叫嚷了。
  姜莲暗自皱眉,想拦已经来不及。
  姜芹原本倒也不是什么冲动的人,这会儿这么冲动主要还是因为旧怨。
  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上一次顾暖暖将梁贞贞拍进了湖里,她就站在旁边被溅了一身水不说,还被吓得做了好几晚的噩梦,但是这还不算,那天她晕过去后居然被她一向看不起落魄表哥抱了个满怀,要不是后来那表舅家有自知之明没有上门,少不得她就要嫁给表哥了,就算最后她能把婚事闹掉了,估计名声也毁了。
  那段时间她一直惶惶不安,可想而知她对顾暖暖有多恨了。
  “我道是谁,原来是朝阳县主啊,怎么去那种小摊子吃东西呢?不怕损了您县主的体面?还是说顾家还忘不了泥腿子的日子?”想也不想嘴里的话就脱口而出。
  姜芹看到姐姐的眼神也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但是说完了心里真是爽快,特别是看到顾暖暖抬起头看着她时,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太好了。
  姜芹的话引来厢房里一阵娇笑声。
  顾暖暖抬起头就看见上头窗边坐着好几个年轻的姑娘,开口的是某个御史的女儿,十二三岁的年纪,脸上已经有了娇蛮戾气。
  忘了是姓姜还是姓蒋来着,官不大但是大多数人都怕,后面还坐着几个都不怎么熟悉,但是脸还是认识的,都是一群所谓书香门第家的姑娘。
  再往前推百多年,这些就是被世家大族看不起的寒门,但是现在世人推存的就是这些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寒门,甚至已经有不少世家大族和寒门联姻了。
  泥腿子?以前的世家大族就是这么叫他们的,现在他们都有资格反过来叫别人了,但是说不定往上数三代他们的曾爷爷辈都还在乡下种地呢。
  “人家可不是泥腿子,妹妹不要胡说,人家原来是猎户。”又有小姑娘给别人科普了。
  “天啊,好可怕,居然是猎户!”猎户在众人眼里还是身上捆着皮子,更接近于野人一样的存在,只有没有田地的人没有办法了才会进山打猎的。
  一群小姑娘就这样靠着窗户叽叽喳喳叫嚷着,见顾暖暖只是抬头面无表情看着她们还以为她怕了,更是有些肆无忌惮。
  顾暖暖低下头将手中的手炉往汤圆手里一放,刚刚穿上的翻毛斗篷解下来扔到汤圆手里:“拿好了。”
  要是对方说她的话,她是真的一点不介意的,两辈子活了快六十年了,还能跟几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置气?
  但是俗话说得好,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今日要是不收拾这群小姑娘,转头她们就当你好欺负。
  再说她可是代表勋贵这个集团的,她要是示弱了,丢的还是其他勋贵贵女的脸面,最重要的是现在他们家和永王府联姻了,若是背脊不挺直了她小叔怎么在永王府的人面前立足?
  汤圆也被气得够呛,但是嘴上功夫估计和御史家的姑娘差远了,正想请示要不要上去掀了他们的桌子,结果就眼前一道黑影,下意识接过抛过来的斗篷,就见她家小姐伸了伸手臂:“小姐?你想做什么?”
  “吃饱了,正好活动一下消化。”顾暖暖嘴里的话落就像一只灵猴一样窜了出去,汤圆那句【小姐你可不要乱来】就直接噎在了嘴里。
  厚重的袄裙完全不能阻碍顾暖暖的行动,醉鲜楼后面的那堵墙上又有几扇窗户打开了,都是厢房里的人被吸引了打开了看的,就见顾暖暖一个助跑直接沿着墙壁往上踏了十来米,然后一个鹞子翻身整个人就攀在了姜莲一行人厢房的窗户上。
  一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姜芹终于记起了当日在画舫上被顾暖暖武力支配的恐怖。
  “啊——你做什么——啊——”顾暖暖一手攀住窗子,一脚踩在窗棂上,另外一只手一伸一拽一拖,最靠近窗边的姜芹大半个身子就悬在半空中。
  一众姑娘们刚还笑嘻嘻,这时候脸上还没有收拢的笑容俱成了惊恐骇然,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顿时响彻整个厢房,反应快的就要伸手去拉姜芹的脚,但是顾暖暖动作更快,一抖手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就像小鸡一样被拎了出来吊在了半空中。
  今日本来出来的人就多,这时候更是不少人都围了过来,所有人都问这怎么回事儿,听了始末之后不少人虽然觉得这帮小姑娘不礼貌,但是对于顾暖暖的行为也觉得过分。
  顾暖暖何等耳聪目明,不过瞬息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再看向姜芹就一点不收敛自己的杀意。
  姜芹不过过年才十三岁,从小被捧着长大,如何遇到这种事情,本来就吓得要死这一下子彻底崩溃了。
  嘴里是控制不住的尖叫,眼泪鼻涕全部涌了出来,双脚乱蹬,一双手死死抓着顾暖暖拎她衣襟的手,长长的指甲在她手上划了好几道血痕。
  顾暖暖皱了皱眉,手一抖姜芹的尖叫声更大,然后直接两眼一翻昏了过去,顾暖暖这才朝窗子里面看过去,原本尖叫着的姑娘们全部跟被掐了脖子的鸡一样瞬间收声,一个个瞪大眼看着她却是一个字都喊不出来,丫头婆子们也吓得瑟瑟发抖,跌倒在地上的更是手脚并用退到离她最远的地方。
  顾暖暖眼神冰冷,嘴角勾着一抹笑容,抬手晃了晃已经没有知觉的姜芹:“继续说呀,继续笑呀。”
  姑娘们牙齿咯咯咯打颤,还有直接吓得失禁的。
  “县主息怒,我妹妹年纪小不懂事……还请您不要计较……”姜莲也是脸色惨白,手脚都软的,但是顾暖暖手里的是她的亲妹妹,再害怕她都要开口的。
  “若我就是要计较呢?”顾暖暖冷笑一声,“你妹妹几岁?三岁?”
  “这……”姜莲暗恨,脸上则是又害怕又担心,“县主恕罪,我代妹妹向您赔罪,您能不能先把我妹妹放回来?”
  “恕罪?”顾暖暖把手里拎着的人往前一送扔到了屋子里,还不等惊怒的姜莲开口就道,“我不敢,你们可是有爹有爷爷有叔伯兄弟的,这么一大家子我可不敢得罪了,谁叫我没有爹也没有爷爷了,连叔叔都是体弱多病呢。明儿个我就进宫辞了县主的爵位,反正这爵位有没有都一个样。”
  顾暖暖松开窗子一个翻身轻飘飘落到地上,接过汤圆手里的斗篷和手炉,低着头离开了巷子,留下里里外外一大群围观百姓和食客。
  “这姑娘谁呀?”
  “那是勇国公府朝阳县主。”
  “两任勇国公都战死沙场了,现在的勇国公还是个遗腹子,据说是老国公夫人受惊早产的。”
  “作孽啊,老夫还记得十几年前勇国公父子凯旋回京的场面,陛下还亲自出迎了,转眼之间就剩下一家子孤儿寡妇的,老的老病的病……”
  “那也总是县主啊。”
  “县主怎么样?这圣旨还暖着呢,人家就敢指着笑了。”
  “欺负孤儿寡母啊……”
  “这谁家的啊……”
  “姜御史家的……”
  因为看得人太多了所以消息很快传了出去,听着外面的人议论纷纷姜莲跌坐在地上惨白着脸浑身发抖:完了!她完了!弄不好她们姜家都要完了!
  醉鲜楼最上面的房间里,宫珩紧绷着身子捂着嘴猛咳,直到一口黑血咳出来才停下,这时候宫珩的脸色更白了,但是神色却轻松了不少,接过六宝递过来水漱了口又擦了嘴,才整个人松松地靠在了铺着垫子的软榻上。
  “殿下,您看……”刑一作为宫珩身边的侍卫统领,顾暖暖的事情自然是知道的,知道后就是很激动很激动,得知很快陛下就要将这位县主赐婚给自家殿下,就是最后殿下死了也会抱着牌位进门后,刑一那时已经完全当顾暖暖是女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