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在一段感情之中,稳定虽然能够让人产生安全感,但是“新鲜感”同样是不可或缺的东西。否则热情容易被消磨,关系会渐渐趋于平淡。如果没有中间这么一回折腾,赵璨即使意识到自己对平安的不同,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真正为他心动。
  “盯着我看什么?”大概是被赵璨注视的时间太长了,平安有些不自在的别开脸,问,“我是不是变丑了?”
  “不。还是一样美。”赵璨一脸自然的道。
  平安囧。他只是开自己一个玩笑,活跃气氛而已,不需要这么认真的回答,真的。感觉更尴尬了好么?
  平安没有去问赵璨怎么知道自己在那里,赵璨也没有问他传染病是怎么回事。两人不约而同的选了一个能够让他们彼此都自在的话题:朝事。
  “父皇这次想必是动了真怒,所以下起手来当真毫不容情。我那几位兄长,都可谓是损失惨重。”赵璨道,“不过,这个火候应该也就差不多了,他也不可能真的将儿子手里的势力全部都夺走。”
  “他的江山毕竟还是要留给儿子的。”平安说,“给他们势力,是为了让他们锻炼一下。但也要显露出雷霆手段,让他们知道,他们还是皇帝的儿子,并不因为手中的势力就会变得不同。”
  赵璨嘲讽一笑,“真是残忍。”
  平安倒不觉得这有什么。皇帝就是这么一份职业,至少这位皇帝并没有糊涂到做出将儿子赶尽杀绝的事情来,他不是那种文治武功名垂青史的皇帝,但也就是这样的人,才守得住这大楚江山,否则各个皇帝都想文成武德,天下可就要大乱了。从这一点来看,平安已经挺佩服他了。
  但是对赵璨来说感觉就不同了。毕竟那是他爹,虽然他才从来也没有表现出对这个爹的在意。
  不过平安觉得,还是会在意的吧?血缘关系,哪里是说不在意就不在意的?况且赵璨还是在宫里长大的,并不是走丢了十几年重新找回的爹。从小到大仰望着这个男人,他的心情想必很复杂。
  所以平安识趣的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而问起了刚刚结束的文会。
  文会十分成功,这一次皇帝选中了不少人才,都已经安插进了各个部门,正好顶替了那些跟着皇子们胡闹的官员。
  “对了,温小姐已经回去了吗?”平安问。
  因为徐文美的事情,后来他几乎没有出过宫,自然也没有时间跟她道别。这会儿想起来,不免就要问一句。
  赵璨却不怎么高兴,哼了一声道,“早就走了。”
  第71章 七皇子终于开窍
  为什么不高兴?因为平安被关起来的这段时间里,她就不停的来骚扰赵璨,让他把平安给交出来。赵璨当然不会告诉他平安去哪里了,于是温成碧就认定是他将平安藏起来,一直纠缠着他。
  两人还闹出了一点动静,倒是误打误撞,让皇帝那边觉得是因为婚事取消,两个小年轻闹了口角。于是在下手的时候,虽然查出了赵璨手下的一两个人,但一来人太少了不值当动手,二来也是补偿赵璨的意思,所以完全没有动他的人。
  赵璨一点都不感激他。
  这样还不如随便动一动呢,反正皇帝能查到的,也就不是多么重要。别人都动了,就自己完好无损,这不是给他拉仇恨吗?
  咳,扯远了,总之温成碧对平安的在意,让赵璨就算明知道这两个人不可能,甚至到如今彼此之间已经没有那种暧昧之情了,还是会觉得万分不爽。
  亏得是走了,否则再让他看到平安跟温成碧相处,一定呕死了。
  结果平安自己也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走了就好,辛苦你了。”
  赵璨油然而生出一股知己之情。
  他咳嗽了一声,掩饰一般的看着,“若是她看见你现在的样子,恐怕会把你烦死。”顿了顿,又带着几分试探道,“平安,我知道你聪明有分寸,可总要为自己打算好。”
  总是把自己弄到这样的境地,这是折腾谁呢?
  平安有些不好意思。他自己对于如今的处境,倒不觉得怎样,但是从赵璨嘴里说出来,他就觉得有些对不住对方了。他跟赵璨可还有个同盟的关系,虽说他要做什么,赵璨管不着,但是就这么没声没息的出了事,毕竟很不负责任。
  “这次我是真的心里有数。”他对赵璨说,想了想又补充道,“以后应该不会这样了。”
  赵璨这才道,“罢了,你的事情我也不好多说,但是往后你是什么打算?”
  “我总要回去的。”平安道,“不过得等皇上先想起我来。”
  “既然如此,就先留在我这里,把身体养一养吧。”赵璨松了一口气,站起身道,“你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回头咱们再说话。”
  然后出去让人送了吃的过来,炖得稠稠的、几乎看不见米粒的粥,用鸡汤煨出来的,浓香扑鼻,配上爽口小菜,香得平安光是闻到味道,就觉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赵璨道,“我看你像是好久没好好吃东西了,先吃这些清淡的垫垫肚子,养一养胃。”
  “这就已经很好了。”平安道。他自己虽然也会厨艺,但是做出来的东西,跟御膳房的师傅们比起来,那就差得远了。而且赵璨吃的,必然不会是平安以前吃的那种大锅饭,而是有专门的师傅等着伺候。能混到这个位置上的,手艺自然精湛无比。
  所以即使是清粥小菜,想必也花费了不少功夫,值得平安这一句称赞。
  赵璨看他吃得香,忍不住道,“平安,不如你就留在懋心殿如何?”
  说这话时,他的语气像是开玩笑,但实际上却不是的。他是认真的起了这个心思,也觉得平安留在自己身边不错——不论是出于哪一方面的考虑。
  而且对他来说,平安虽然还是司礼监的人,但毕竟挪出去了,所以他想把人要过来,是很简单的事。
  然而平安根本想都没想,就毫不犹豫的摇头道,“多谢殿下,但往后的事,我心里有数。”
  他可能会去赵璨身边,但是绝不是现在。也许在赵璨坐上那个位置之后吧……因为平安始终明白一个道理:他毕竟是活在当下。无论赵璨有多少潜力,他多么愿意帮助赵璨,但在当下,赵璨毕竟还不是皇帝,而自己要做的事情,在皇帝身边比较容易。
  赵璨闻言忙道,“只是玩笑话,你别往心里去。”其实心里在挠墙。
  平安喝了一碗粥,赵璨让人收拾了,又道,“我也不让人给你另安排住处了,别处的屋子没人住过,现收拾出来虽然容易,但毕竟没有人气。况且你想必不会住很久……”总之铺垫了一大堆,然后才说出自己的目的,“你若是不嫌弃的话,我这里是一个套间,你就住在外头,夜里替我守夜可好?”
  赵璨这样的主子,能开口让人替他守夜,必定是极为亲近信任的人。所以平安也没觉得不高兴,笑着道,“理应这样。虽然我不能到殿下身边伺候,但在懋心殿一日,总要有事情做。”
  “行吧。”赵璨手往里一指,“东西都是现成的,你看看有什么要换的,我让人来换。若没有,歇一会儿就去睡吧。我在这里看一会儿书。”
  文会的事情结束之后,他一时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做。原本出去走走倒是不错,但是现在既然平安来了,赵璨自然更愿意留在这里。
  平安也没有客气。这几日他为了把自己弄得凄惨些,符合生了重病好容易捡回一条命来的样子,着实下了不少功夫,足足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到现在也差不多到了极限了。
  之前在外头还要强撑着,现在在赵璨身边,安全是没问题的。又刚刚吃了暖暖的粥,浑身懒洋洋的,没一会儿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所以听了赵璨的话之后,他道了谢,便立刻走进去,往床上一扑,就睡着了。
  事实上,赵璨虽然让平安看有什么要换,但实际上,这里用的都是好东西。因为赵璨不喜欢有人守夜,所以这个床铺起来,其实是他自己偶尔小憩的时候用的。
  里面那张床做工精美繁复,帐幔层层叠叠,有时候白天困了,不想费那个功夫,就在这里躺一会儿。这边还靠着窗,光线好,偶尔靠着看个书也不错。
  不过即便如此,用的东西看着是半旧,但也全都紧着舒适来弄。平安一躺上去,就不愿意动了。
  赵璨哭笑不得的提醒他,“你总该将外头的衣裳除了。”
  “懒得动。”平安道。
  赵璨忽然心下一动。蹑手蹑脚的站起身,走了过去,像是怕惊动了平安似的。
  见平安趴在床上,一张脸在柔软的毯子上蹭了蹭,那小模样儿让赵璨忍不住心头发软。他走到床边,低声道,“我替你脱了衣裳。”
  让堂堂七皇子殿下伺候人,这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儿。
  但是此时此刻,赵璨伺候得心甘情愿——他还有点儿担忧被伺候的那位不甘愿,所以语气1都小心翼翼的,带着几分诱哄的意思。
  平安大概是真的困得脑子都转不动了。他的话钻进了耳朵里,但内容却没有留下,又从另一边耳朵钻出来了。只是知道赵璨说了话,具体说了什么,不知道。于是他哼哼了两下,就算是回应了。
  对赵璨来说,这就是默认。于是他弯下腰,先将赵璨的鞋子给除掉。
  他刚刚沐浴完,这里没有合适的鞋子给他换,所以穿的是赵璨平时在室内穿的缎面布鞋。脱下来便露出了一双白生生的脚丫。
  平心而论,平安在宫中的日子,算不得养尊处优,但真正需要动用到体力的时候,的确不多。所以这双脚也就养得一样的秀气。足型优雅,脚趾圆润,皮肤细腻。
  而且比赵璨自己的脚小了一个号。——对了,又过去了两年时间,当初比赵璨高半个头的平安,如今站直了头顶只能到赵璨眉心。体型上,也许是去势令他的发育也受到了一点影响,所以骨骼纤细,身材修长,看起来亭亭似竹,却生生比赵璨小了一个号。
  将赵璨的脚从大了一个号的自己的鞋子里脱出来的时候,赵璨的心情有些微妙。
  从前他一直十分不解,那些喜欢女子小脚,还专爱把玩,甚至脱下金莲鞋用来盛酒,以示风雅的文人究竟是怎么想的呢?不管人养得多娇气、那鞋子用了多少香,总归是人的脚,汗湿了一样会臭,究竟有什么可迷恋的?
  结果这会儿眼看平安趴在自己的床上,露出了平日里绝不会让人看到的身体部位,他忽然觉得自己心里也有点儿痒。
  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懂了。其实脚真的没什么好玩的,有趣的是这行为之中,蕴含着的暧昧和香艳——女子的足,是身体最私密之处,连丈夫也未必能触碰到的地方。
  富贵人家的女子格外讲究,即便是睡觉时也是要穿着软缎鞋的,不会将足露出来。若是夫妻关系不够亲密,即便是“相敬如宾”的夫妇之间,这也是个绝不会涉及的区域。所以男子若是能将女子的绣鞋脱下来把玩,那是比真刀真枪的上场更韵味无穷的体验,非个中人不能理解。
  咳咳……好像想得有些远。赵璨回过神来时,很有几分不自在,耳根也有些发红。
  好在他对于如何掩饰自己的情绪,十分有心得。板着脸也绝对看不出内心究竟是什么想法。
  脱了鞋,平安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赵璨的胆子忽然变大了一点,一伸手,揪住了露出来的腰带,三两下就给扯开,然后轻轻拍了拍平安的后背,哄孩子一样的,“抬起身体,先把衣服脱了。”一边拉着袖子替他将外衣褪下来。
  在平安的配合下,这个过程进行得很顺利。平安脱掉了外套,似乎也少了几分束缚似的,朝里一滚,就滚进被褥里去了,睡得十分香甜。
  赵璨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将衣服叠好放在一边,然后唉抬眼去看平安。
  他瘦得实在是厉害。
  古代的衣裳全都是宽袍大袖,即便太监的服色略有收敛,也还是一样。腰带一束,大小基本上看不太出来。所以刚才看见平安的时候,虽然也觉得他瘦了,但毕竟人的精气神还在,感觉便不是特别明显。
  现在平安那双有神的眼睛闭上了,乖乖的躺在床上睡觉,腰带解开,他滚了两下又将衣裳全部都散开来了,赵璨这才觉得,平安实在是瘦得厉害,连原本合身的衣裳,都宽大了那么多。
  赵璨的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他现阶段也就是能看一看,不能做什么。所以在床前站了一会儿,还是替平安掖好被子,出去看书去了。
  只是心里像是长了草,看书也完全看不下去。最后索性把书丢开,走出去找人。
  平安没说,他也没问,但并不代表赵璨不好奇。之前他就让人去查徐文美,但是到底也没有查出什么结果来,人就给送出来了。他去接平安的时候都已经听说了,跟他一起进去的人没挨过去,病死了。
  但是从平安的表情上,赵璨一点都看不出来。如果那是个平安很在意的人,不可能出了事平安还是这么一副平常的样子。但如果不是很在意,平安也不至于会为了对方吃这么多苦。
  赵璨甚至都将那人跟平安要出版作坊给他的那位联系起来了,也不知道究竟做什么用。
  这么多的疑点联系起来,赵璨总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人没了,再去查可就容易许多,说不定就查出来了呢?
  所以他索性吩咐人再继续查下去,至少弄明白对方的身份。
  这件事情安排下去,之前那种跟平安共处一室,又慌又焦躁的感觉才慢慢消退了,感情有时候是很奇怪的。当你决定压制它的时候,是很容易就能够压下去的。毕竟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首先是自己,其次才是他人。这世上绝大部分人,爱自己胜过他人。所以察觉到可能会对自己造成伤害,便会用理智克制住感情。
  但是一旦松开了这根线,那么原本被压抑着的感情,就会彻底的喷薄而出,再也无法控制。
  赵璨如今就有点类似这种感觉。自从决定了要把平安留在身边之后,他的心思便越来越容易浮动。否则绝不可能光是跟平安见个面,共处一室,都会觉得不自在的。
  而且这感情,被放开了第一次,想要再压回去,那就困难了。
  好在赵璨目前也没有压制的想法,他只是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那么着急,免得吓到了平安。
  不过……虽然平安跟温成碧说自己好龙阳只是骗人的,但是能够那么理所当然的说出这种骗人的话来,至少说明平安对此是能够接受的。否则他扯什么谎都可以,何必要这么说?
  能接受这种关系,说不准也就能够接受自己。这让赵璨觉得安心,但即便如此,也要循序渐进,不能一下子就把平安给吓住了。
  所以哪怕此刻再怎么心痒,也还是只能按捺住,继续看书。
  平安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掌灯时分。赵璨没有要人进来点灯,自己亲手将灯芯一根一根的点燃了,暖黄色的光芒便将室内的黑暗全部都驱散。
  平安就是这时候醒过来的,迷迷瞪瞪的下了床,走出来看到赵璨,才稍微清醒一下,“殿下?”
  赵璨手一抖,差点儿烧到了手指头,连忙将火折子放好,转过头来。
  然后他就忍不住笑了。
  平安还是穿着中衣,随意的趿拉着鞋子,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脑后,看起来安安静静的。脸上还带着未醒的懵懂,一双眼睛就这么迷迷蒙蒙的朝他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