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在照渠楼里唱戏就能学到那么多阴损手段?”卿如是直言道,“有时候会觉得你那样很卑鄙,但有时候又忍不住欣赏你这样的人。你是为了活,不杀沈庭,迟早也被沈庭给磋磨死,还不如拿来利用。这样说的话,你好像没什么错。”
  “卿姑娘会欣赏我?”萧殷反问,稍作一顿,他回答道,“在照渠楼唱戏不能学到那些手段,但想要与那些低贱卑微的人不一样地活着,自然而然就学会了。还有,心口有道疤的人,也能很快就学会。”
  卿如是凝视他的心口。
  萧殷被她盯得耳梢有些红,但这回他没有躲避,思考过后,他伸出手,从自己衣襟处向下扒,直到露出胸膛。
  这几日白天不冷,穿得少,不用解开腰带也好扒。
  萧殷一手握着自己的衣襟,保持胸膛露出的样子,另一只手缓缓去牵卿如是,小心翼翼地拉起她的手。
  最终,带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
  卿如是狐疑地看向他,“?”
  萧殷见她没有排斥,这才放心地将她的手掌整个捂在自己心口处。
  怦怦的心跳声,掌心接触的皮肤也是光滑的。
  他的手覆在她手背上,须臾,抬眸看向她,“摸到了吗?你掌心的那一块,是没有我心口的温度的。”
  卿如是微讶,仔细感受了番,似乎是真的,“为什么?”
  “幼时在牢里,被烙印烫了一个‘贱’字。出去之后我就自己拿刀剜掉了那块耻辱的疤,找专门的师傅做了假皮蒙上了。”萧殷轻描淡写地说,“现在假皮长进肉里,连为一体了。撕不下来,不然的话,可以给你看看。”
  卿如是震惊。她在刑部的时候,听过这种手艺,能做到和人原本的肌肤无异。不过那些师傅一般都和死尸打交道,因为要用死尸的皮。他怎么认识那些人?三教九流,他似乎都认识一些。
  死尸的皮……她想了想,猛收回手,睁大眼盯着掌心。
  “得罪。”萧殷低声道,“所以,我没骗你。”
  “你幼时为何入狱?”卿如是问道。
  萧殷淡笑了下,“这是下次要和你讲的故事。这回讲完了,下回没得讲了。”
  卿如是:“???”怎么,说书呢还按章回分?
  她不强求,低头继续帮他找文章。
  萧殷却忽然从一摞文章中抽出一页纸,“我其实刚刚就找到了。”他向卿如是道谢,随即又告辞,临出门时,忽然别有深意地说,“卿姑娘,你桌上那本《史册》……我好像在采沧畔里见到过。”
  第四十一章 扑倒
  卿如是并不惊讶, 她既然知道萧殷就是云谲, 那云谲在采沧畔里见过这本书也无甚奇怪。让她疑惑的是, 萧殷为何要故意说出这句话。
  这般说出来,岂不暴露他也在采沧畔有化名且认识叶渠的事实?
  稍顿,卿如是恍然, 抬眸看向萧殷,“你是在根据我的反应试探我?”
  萧殷:“当我看到那本《史册》的时候就知道, 你和叶渠相熟, 或许叶渠跟你提过我, 而我也刚好在某些方面附和叶渠口中的描述,当我说出方才那句话暴露自己也去过采沧畔, 甚至去过叶渠那间书房,你却丝毫不惊讶的时候,我便能确定,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他很认真地坦白自己在采沧畔的身份, 倒让卿如是有些无所适从。
  萧殷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整理衣服,当即又有些脸热,低声道,“我先走了。”
  卿如是点头, 在他转身时, 忍不住补了一句,“萧殷, 你的文章写得很好。”
  萧殷礼貌地笑了笑,不再接话。他将文章折好放进袖口中, 然后边往外走,边捋衣襟。
  脸上还留有一抹极其端正的浅笑,却在抬眸看见来人那刻缓缓收敛了。一瞬,眸底涌起些不明的情绪。
  月陇西的目光落在他整理凌乱衣襟的手指上,逡巡片刻,负在身后的手微蜷握,面上风轻云淡地笑着。
  萧殷赶忙交叠好衣裳,俯身施礼,“世子,草民是奉几位学士的意思来拿那日写成的文章的。现下拿到了,不敢多作停留。”
  “不敢多作停留”几个字一语双关。方才拿到文章后就急着走,没有在房间停留。现在得快些走,不能停留。
  月陇西的视线越过他,看向房间,那里的门还大敞着,卿如是坐在桌前翻书的影子也落在窗上。
  须臾,他收回视线,“好生作为,收收心,莫要浪费我的推选名额。”
  “收收心”三个字,亦是一语双关。
  萧殷低头,“萧殷不敢,必当全力以赴。”
  月陇西盯紧他的衣襟,“还有,以后来我的院子,须得有我在,若我不在,你就站外边候着。去罢。”
  萧殷颔首,“是。这就去了。”他垂眸再施礼,待与月陇西错身过后才缓缓直起腰,抬手捋正衣襟。
  月陇西觉得,屋子那扇门开着,里面还有明亮的灯和捧书的人,就像在等他回家一般。他的好兴致提起来一些,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眼刚捋完衣襟放下手的萧殷,收眼时兴致又下了去。
  尚未走进门,月陇西已抬手将银狐氅脱了。
  踏进门,解开扣子将外衫脱了。
  站定于她的房间门口,敲个门等开的工夫,他单手挑了腰带,又脱了一件。
  待卿如是打开门,赫然就是只着了一身亵。衣的月陇西。
  上下打量一番,卿如是的目光拂过他身后一地的衣服,最后抬眸看他,皱眉狐疑,“???”这、这么早就睡?
  “来我房间喝杯茶吗?”月陇西挑眉问。
  “嗯……好罢。”卿如是紧了紧自己的披风,跟着走过去,待坐定,指着他单薄的亵衣问,“你……不冷吗?今夜风挺大的,我都裹上袄子和披风了。方才萧殷也是,晚上穿得那么少。你们男人是不是身子都要扛冻一些。”
  “我不冷,我现在很热。”月陇西挽唇淡笑,伸手扒了扒自己的衣襟口,“方才我遇见萧殷时,他正好在整理被扒开的衣襟,想来他也是热着了。”
  卿如是摇头,如实道,“他跟你不同,我看得出来,都脱成这样了,你是真的热。他好歹穿了三件春衫,扒衣服也不是因为热。”
  月陇西状似好奇地问,“不是因为热,那是因为什么?”
  卿如是思考一番,心觉萧殷幼时坐过牢以及心口烙印的事应属私人秘辛,不说为妙,斟酌后便道,“他说他们戏子也是要练身段的,该健壮的地方一点不差。我一时好奇,就让他扒开领口给我摸一下胸。”
  “……”月陇西:“你摸了?”
  卿如是理所当然:“摸了。他都脱了我为什么不摸?”
  月陇西挑眉:“结果呢?”
  卿如是撑着下颚,“结果,我也没个对比的,不晓得他那算不算健壮。”
  月陇西沉默半晌,忽然单手扒开衣襟,另一只手丢了张锦帕给她,“来,宽衣,好奇吗你不是?我正好热了,你帮我擦汗,我让你摸个够。然后你再看看他那算不算健壮。”
  卿如是受宠若惊,“真擦啊?”
  “你不是看得出来我真热吗?”月陇西松开亵。衣的系带,“背上有些润,瞧不见汗珠子,只得麻烦你挨着挨着擦了。”
  “行罢。”他都不介意,卿如是也不忸怩,接过锦帕,站到他身后去,抬手帮他扒开衣襟,手还没碰着,她说,“诶我忽然想到一个法子,不必那么麻烦。我去找个蒲扇来,给你扇风不就好了吗?”
  月陇西:“……”
  顿了顿,月陇西慢吞吞道:“我忽然觉得又没那么热了。”
  这句话落得轻,卿如是已将锦帕搭在他肩上,转过背找扇子去了。她房间里的东西齐全,月陇西一早就给她备好了团扇蒲扇一类。
  她挑了把蒲扇,走过来扒开他的衣裳,挥手扇起来。
  今夜夜寒,月陇西晚间出门的时候还披了件银狐氅,而今蒲扇起落间,四面八方的风都朝他兜来,那真是钻入骨髓的冷意。
  究竟是谁欺负谁呢。
  有幸他体魄好,能让她随意折腾一阵。
  “你手酸吗?”月陇西的青丝被扇得凌乱不整,在空中飞舞,他有些惆怅,还算淡定地执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气定神闲道,“这么晚了,不如还是早点睡罢。”
  再扇一会他就要折腾不起了。
  卿如是声称自己不累。
  月陇西默然须臾,道,“我累了。”
  夜凉如水,他究竟在遭些什么罪。
  不知又过了多久,卿如是终于手酸了,问他,“你还热吗?”
  月陇西放下茶盏,乖顺回,“不热了。很合适。谢谢你。”
  走前,月陇西不忘将红绳给她系上。
  “那好,我去睡了。”卿如是无知无觉,放下蒲扇往自己的房间走,关门前转过头来笑道,“你常年习武,好像是要健壮一些。”
  语毕,她关上门。
  月陇西望着那扇门,垂眸低笑了声。
  勾腰捡了件衣裳起来穿好,月陇西又唤小厮准备沐浴。
  次日晨起,卿如是闻到一股子药味,她梳洗后出门去看,斟隐正蹲在院子里煎药,看顾着火的那把蒲扇正是她昨夜用的那把。
  过去一问,斟隐道,“世子说晨起时有些冷,兴许有轻微的风寒之症,害怕真的患上会过病气给旁人,便先吃上一副药预防着。”
  卿如是蹙了蹙眉,狐疑地思考了下,随即点头,“他人呢?”
  “月长老找世子有事,一早就出门了。”斟隐说完,揭开药盖,热气扑鼻而来。
  卿如是抵住鼻子,“这么苦啊?没确定风寒的话就别喝了罢,懒得受这个罪。”
  “世子吩咐说一定要煎的。”斟隐见她闻着味不舒服,便又将药盖盖上了。
  卿如是不再扰他,回屋收拾好桌上的文章,准备去找月陇西,将文章交给月世德和卿父。
  一名小厮带她到月世德的住所,通传后,卿如是等了一会,由小厮领着进屋。
  她瞧见,月陇西坐在正厅里,不紧不慢地喝着茶,嘴角还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看到她来,招手示意她到身旁来坐。
  待她坐下后,才回答月世德,“长老的护卫又不是陇西扣下的。长老有何不平之处,须得先亲自去刑部报案,立案之后刑部会着手调查,事关重大,我一定让他们认真彻查。待刑部审核清楚之后,若有冤枉了那些护卫的,自然会立即放人。流程给您摆在这里,别的事,陇西也爱莫能助。”
  月世德的脸色不太好看,有两颗核桃在他手中转来转去,越转越快。
  卿如是撑着下巴吃糕点,好笑地盯着这僵局。
  看了一会,视线挪至旁边的长桌,她凝神望去,那桌上似乎叠放的是有待三审的文章。她手里刚好还有一摞,便径直走过去叠在上面,放齐整。
  两摞待三审的纸堆旁,一摞已经被选定为淘汰的文章,以及一摞选定为通过的文章。
  卿如是随意浏览了几张,眉头便蹙紧了。
  后方两人的谈话似乎又到了瓶颈处,暂时揭过话不再说,月陇西朝她走过来,大致也明白她在为何皱眉。
  卿如是随手翻了翻那堆被选定为不留的,忍了心气,转身问道,“长老的选定策略莫非是但凡崇文党所作便一定不给留?”
  月世德虚着眼睛看她,“那姑娘的选定策略又是什么?我瞧但凡被姑娘批过的,皆是崇文党所作。说到底,我们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