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又因为旁白的缘故, 她知道宴月亭那个白痴在幻境里活得还好好的, 所以也没有去奈何川探望他的打算。
  褚珀每日到惊风楼练刀,偶尔闻莲会叫她放松放松,她就去明医堂找温竹影, 跟他一起逛他种植的药圃。
  药圃在穿风谷一处灵气充裕的小秘境,可以通过芥子直接进去, 温竹影之前给她的麒麟玉就是一个进入药圃的媒介,她按照温竹影所教,念了一个口诀。
  眨眼间,眼前便换了一番天地。
  他们身处在最顶上的一座四角亭里,下方是一层一层,和梯田差不多的药圃, 因种植的药草不同而呈现出不同的景象、色彩, 漏斗形的山坳里是一汪灵泉, 泉边一株亭亭玉立的桃树, 枝上已经冒出粉嫩的花骨朵, 絮状的薄薄灵雾飘荡在半空。
  “好漂亮啊, 这些都是温师兄种的?”褚珀惊叹道。
  “嗯。”温竹影看着药圃的眼神温柔地能化成水,“我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面。”
  亭子一角摆着竹篓, 锄头一类的农具, 褚珀想象了下他每日挽起袖摆锄地的样子, 好像也没有多违和。
  “这块麒麟玉这么重要,我还是还给温师兄吧,我早就及笄了, 已经不需要压岁了。”褚珀将玉佩递还给他。
  温竹影没有接,“送你了便送你了,送出的东西我从来不会再收回来。”
  褚珀打量了下他的神色,感觉温师兄好像有点生气了,只好缩回手,“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
  温竹影点点头,领着褚珀沿着石阶往下走,教她认了好些灵草和功效,以及如何种植,如何养护等等。说起这些,他有些滔滔不绝。
  好半天后,他似乎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我有些忘乎所以了,褚师妹,是不是有些枯燥?”
  “没有啊,温师兄讲得挺生动的,我这样对灵药一窍不通的,都能听懂,霜师妹可喜欢听你讲课了。”温竹影在学宫开的课,秦如霜是一节都没漏过,传给她的每一只纸鹤里,温师兄都是她绕不开的话题。
  温竹影倒没想到她们还保持着联系,想了想,说道:“我记得穿风谷掌事堂递交上来的,来年明医堂的当值医修名单里,就有她的名字。”
  “这么说,过完年,霜师妹就能在明医堂当值了?”褚珀高兴道,顿时有些坐不住。
  温竹影颔首,笑道:“名单已经定了,只是还没公布,你要悄悄告诉她,也无妨。”他见褚珀也没有心思跟他逛药圃了,便挥袖从小秘境离开。
  褚珀从明医堂离开,当即就冲去穿风谷,她一阵风似的卷进秦如霜的住处,把人吓了一跳,“小师姐,你怎么来了?难不成是哪里受伤了?”
  “你盼我点好吧。”褚珀清清嗓子,“我给你带了一个好消息。”
  秦如霜睫毛抖动,问道:“你是从温师兄那里来的吗?”
  “嗯?你怎么知道?”褚珀惊讶道。
  秦如霜笑了,“你身上沾了药香。”她摸着下巴,睁大眼睛,眼里的笑意越来越大,“难不成我入了明医堂的名单?!”
  褚珀:“……”她本来还打算卖个关子的。
  秦如霜一看她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高兴地扑上来,抱着她又亲又跳,两个人在院子里对着傻笑了半天。
  褚珀勾住她的腰,踩上勾星刀,带着她在穿风谷上空玩了几次惊险刺激的云霄飞车,秦如霜尖叫着发泄完兴奋,两个人才一副“秋风打落叶”似的落回地面。
  互相一看对方乱七八糟的形象,又忍不住对着笑。
  最后,两个人抱着肚子窝在屋里的床上,哎哎叫苦,“你别再笑了,我不行了。”
  褚珀长吐出一口气,“那还不是你故意逗我!”
  “我哪有!”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秦如霜突然问道:“宴师弟怎么样了?”
  “还在浮生幻境里。”褚珀顿时神经紧绷,谨慎地问道,“怎么了?”
  秦如霜八卦地凑过来,“我想问,你跟他怎么样了?”
  “什么怎……”褚珀突然反应过来,旁白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在脑海里盘旋,话说到一半,脸上便控制不住地发起烫。
  秦如霜惊讶地坐起身,扑到她面前,“怎么了怎么了?你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褚珀抬手推开她的脸,恼怒道:“没什么!什么都没有!”
  “我不信。”
  褚珀反问道:“那你和楚风怎么样了?”
  秦如霜撇了下嘴角,酸溜溜地说道:“没怎么样,那个呆子,我看他是想修出他的剑灵,然后和剑灵过一辈子。”
  褚珀在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看来就算没有宴月亭,楚风也不行。
  带不动,实在带不动。
  两个人打闹了一会儿,重新出来院子,褚珀看到桌子上摆着的一堆香囊,捏起来闻了闻,“你这段时间窝在屋里,就是在做这个?”
  “嗯,我母亲身体不好,丹药的药劲对她来说太大了,像这样将制过的灵药装在香囊里让她佩在身上,药气渗入身体,会好一些。”
  褚珀指着分出来的另一堆,“那些呢?”
  秦如霜眉眼一冷,“只要我母亲有的,那个女人都要去抢,所以我不能只给我母亲准备。”
  褚珀安慰地抱了抱她,坐到一旁看秦如霜仔细配好药草塞进香囊里,再细细缝上,一时间也有些想家,虽然那两个家最后都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但在最初最初的那个家里时,她的父母还是疼她的。
  秦如霜抬眸看到她落寞的表情,伸手过去捏了一下她的脸,“小师姐这次年假不回去吗?”
  褚家吗?原主的记忆里是有些褚家的记忆,那样的世家大族,家风森严,亲缘却淡薄得很,他们看中的只是褚家嫡女与巽风派屹峰亲传这一层关系,对其他的并不怎么上心。
  她也不想参与到大家族的繁文缛节里去,况且,还不知道宴月亭何时会出阵呢。
  褚珀摇摇头,“不回去,我请大师兄帮我回了信,说我在闭关。”
  按理来说,修行之人断绝红尘,不该有这么多的亲缘牵绊才对,但这本文里的修仙设定稍微有点不同,修真门派和凡间的世家大族、皇权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的时候,出身优劣依然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走向。
  除非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
  越到年关,小悬山上的气压便越低,沉沉的乌云压在头顶,奈何川内的景象怕是只会更甚。
  褚珀有些焦躁,闻莲便停了她的修炼,让她每日自己在流风崖念清净诀。
  小熊猫看上去比她还焦躁,在东面的墙头上跑来跑去,不时朝着奈何川的方向望去,那模样像极了在手术室外等待老婆生产的男人。
  褚珀被自己的想法逗笑,笑过之后,又生出疑云,“我记得你身上没有灵兽契约。”
  结契之后,灵兽会与主人有所感应,这很正常,但小熊猫未开灵智,还结契不了,它这个反应有点奇怪。
  小熊猫听到她的话,身体微妙地僵了一瞬,它背对着褚珀,眼珠子转得飞快,嘤嘤叫了两声,一汪水迹顺着墙面淌下。
  又被吓尿了。
  褚珀掐诀勾了一缕风,将它从墙头上提下来,揉揉它的脑袋,“你是被奈何川透出的威压吓到了吗?”
  小熊猫嘤嘤低泣,在心里骂骂咧咧,三月之内必杀了你。
  奈何川内的浓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入魔的天象就跟娃娃的脸,变幻莫测,柳君行都看累了。
  他正要开口说话,层叠的浓云忽然撕开一道口子,一束天光从里透出,穿透阴沉的天色,洒入岛内。
  阵台四周令人压抑暴戾的气息忽然一清,那丝丝缕缕的魔气竟然变得乖顺了起来,宴月亭眉心的心魔痕消失,他整个人忽然沉静了下来。
  塬清拧了许多日的眉间,终于舒展开。
  流风崖上,褚珀灵感微微一动,猛地站起身,唤出勾星刀。
  小熊猫张开爪子,在地上使劲蹦,她又只好弯下腰将它捞进怀里抱着,一起朝奈何川飞去。
  从奈何川流泻出的压抑气息已经散了,悬铃木落光叶子的枝干上生出了些许新芽,褚珀径直扎入其中。
  宴月亭站在白石阵台上,似有所感,抬头朝她望来,看到她时,眼中星光几乎要溢出来,高兴地喊道:“小师姐!”
  【他终于见到真实的小师姐了,不再是他聊以口口的幻想,好想抱一抱她。】
  褚珀动作一顿,抄起怀里的小熊猫狠狠朝那张笑颜砸去。
  抱你妹!你在幻境里还没抱够呢!
  小熊猫一脸震惊:臭丫头,为什么??
  它四肢大张,大惊失色地看着自己离那张噩梦般的脸越来越近。
  千钧一发之际,它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狗贼,它现在就要用尿滋他!
  第46章 你要记住,什么时候都别……
  小熊猫被复仇冲昏头脑, 丢掉廉耻,使劲挤出一股尿意。只见一线黄色的液体断断续续而落。
  宴月亭反应极快,身形一晃, 移开几步远, 这一幕仿佛被塞进了慢镜头里,小熊猫扬起脖子,震惊地看着自己与狗贼擦肩而过,
  它突然意识过来,没有哪个修士会躲不开一泡尿的袭击, 躲不开尿袭的都是废物!显然宴月亭不是个废物。
  封住妖力后,它越来越退化了,不仅抗拒不了自己的本能,爬树掏虫舔屁屁,就连灵智都大不如前,它不能再继续堕落下来, 必须要加快进度, 早点把他们宰了!
  它反思完毕, 再一低头, 瞳孔剧震, 张牙舞爪地想要躲开。
  后背上忽然袭来一股不大不小的威压, 正好将它往下一拍,小熊猫“啪叽”一声, 直接扑进了自己的尿液里。
  它从尿液里抬起头, 正对上宴月亭冷漠的眼睛。
  妖王:“……”
  宴月亭快步走回去, 抢先一步将它从尿液里提起来,一连施展了四五次大洗涤术,澎湃的水流当头拍到小熊猫脸上, 在它浑身的毛发里卷过,没有漏过它的屁股和嘴巴,洗得特别细致。
  他这一串举动行云流水,让褚珀根本没有插手的余地。
  小熊猫夹紧后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灌了一嘴的混合着尿液的洗澡水,它晕晕乎乎被洗了好几遍,身上终于被灵力催干。
  宴月亭抱着它,乖巧地走到褚珀身边,可怜巴巴道:“对不起小师姐,它吓到我了,所以我没有接住它,我已经把它洗干净了。”
  小熊猫张着爪子,气得浑身发抖,到底是谁把谁吓到了?将它拍进尿液里,用洗完尿和屁股的水给它漱口,魔头的心果然好歹毒!
  它忽然一滞,扬起头在他身上嗅来嗅去,奈何川里乌云消退,晴空高照,没有入魔的天象,宴月亭眼眸清明,周身并无魔修那股令人压抑恶心的血戾气息,看上去不像入了魔。
  他真的在浮生幻阵里修出道心了!
  褚珀敷衍似的胡乱揉了下小熊猫的头,弯起眉眼,踮起脚勾住他的脖子,轻轻抱了他一下,“宴师弟,我很高兴。”宴月亭没有入魔,她比谁都开心。
  她这个拥抱,带着奖励的意味,一触即离,宴月亭眼眸微微睁大,毫不犹豫地甩下怀里碍事的灵兽,在她退开之际,重新将她按进怀里,紧紧抱住。
  褚珀踮着脚,被抱得脚尖几乎离地,揪住他的发梢使劲拽了拽,没好气道:“别得寸进尺,你在幻境里还没抱够吗?放开我。”
  她知道我抱过她?
  宴月亭心跳一滞,慌忙松开她,声音干涩,听上去几乎有些惶恐,“小师姐什么时候出阵的?”
  他在幻境里做了太多梦,有些只是须臾一瞬,有些漫长得如同走过一生,在法阵里被心魔所惑,爱恨都很浓烈,太多刻骨铭心的幻象叠加在一起,反倒都成了镜中花水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