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今日之事,他心甘情愿,为了她受这么一点伤算什么。
  只是她说的话,却比打他一顿还让人难受!
  赵夫人见儿子不肯说,也没有多问,若真有个不好的事情,岂非坏了儿子的名声,还是回去再说吧,忧心忡忡的点点头。
  赵舒雅还算懂事,并不添乱,只是在一旁乖巧的扶着哥哥,那边的楚玥却并没有这般懂事,她心里头想来想去总觉得不对劲,看着被沈渊护在身后的沈青若,心里头起疑,莫非哥哥是为了…她,沈青若,不…这不可能,想一想,楚玥觉得难以接受,好在她还不算太笨,若是两人真有个什么,当众拆穿,就算没有个什么也有个什么了,到时候楚家势必要去沈家提亲,这万万不可,她才不要沈青若做她的嫂子。
  既然哥哥不说,她也将事情憋在肚子里,不说,也不能说。
  楚夫人大概也猜到了,这时魏国公夫人上前慰问,楚胤带着伤先道了歉,然后又谢谢她,沈青若被沈渊和孙含柔护着,沈渊见场面稍微缓和了些,回头问妹妹“娇娇,你可有被吓着?”
  沈青若冷静的很,可她偏偏不能什么事也没有,估计这件事情之后,她又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还是躲一躲的比较好,她咬着唇点点头道
  “哥哥,咱们快些回家吧”
  沈青萱和沈青茞原本还打算看场好戏,这下两方都息事宁人,倒是有几分失望,一同前来的皇子箫琦也看到了这一幕,只见那姑娘被哥哥护在身后,垂着脑袋,小脸煞白,一排眼睫细细密密的轻轻抖动,仿佛一朵娇柔的花儿,惹人十分怜惜,她也是沈家姑娘,看来不是大房之人,容颜是极美的,只可惜他喜欢有才学的女子,空有容貌还不足以让他痴迷。
  既然两方都不肯说真话,魏国公夫人便让其他人都散去了,吩咐家仆送三府之人出门,还给赠了伤药让他们给带回去。
  回去的马车上,沈青若坐在车内一言不发,沈青萱今日是出足了风头,心里头高兴,见沈青若似乎还未从刚才的状态中出来,她颇为得意的看了她一眼,嘲讽道
  “妹妹可真厉害,居然让两家的公子为你打架!”
  沈青若正想的出神,忽然听到这句话,猛地回过神来,她抬眸看了沈青萱一眼,赵舒彦的出现本就让她不高兴,此时沈青萱还来给她添堵,态度冷漠,毫不留情的说道
  “姐姐若非亲眼目睹,最好不让乱说,若我的名声不好,姐姐的名声也会跟着受损!”
  沈青萱闭了嘴。
  回府后,沈青若直接回了自己的关雎堂,沐浴完毕后,便躺在紫檀拔步床上睡了,连晚饭也没来得及吃,到次日一大早才醒来,正好到了十五日,她早早梳洗完毕,便去师羽那儿学琴了。
  两年来,师羽也教会了她不少东西,她的琴艺已经大有长进,师羽几乎是对她倾囊相授,只不过他仍然喜欢吃白郎饺子,让沈青若替他挽发。
  沈青若照旧买了份饺子,她是先付了一个月的定金,每回买饺子的时候,都是直接去前面取就行,说来这个经验还是萧琤教会她的,拿了饺子上马车,再到师羽家里头,饺子还是温热的。
  只是送她去学琴之人,路上替她买饺子的人都在远方,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萧琤,还记得她吗?
  沈青若没有发现她在想着那个人。
  师府后宅,一个巨大的镂刻兰草纹铜镜前,端坐着红衣男子,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妙龄少女,纤细柔软的五指正在他的黑发中间穿梭,简直就是黑白分明,不多时,她便替他挽好了头发,用玉冠固定好,
  师羽端着一面小镜子左右看了看,眼尾仿佛勾着丝的狭长眸子里露出一丝笑意,他勾着薄唇道
  “若儿,你这梳头的功夫可是越发厉害了,往后若是嫁了人,你的夫君可就有福气了”
  沈青若一觉醒来,便将昨日的事情跑诸脑后,说她没心肝也不为过,可事关赵舒彦那个人,她不愿意去多想,连带那个为她大打出手的楚胤,也被她给忽略了。
  此时,被师羽一句话给逗笑了,轻启朱唇露出一排晶莹的贝齿,俯身将手里的象牙梳子放在梳妆台上,娇声说道
  “师傅就爱说笑!若儿还年纪小呢,可不想这般早嫁人!”
  师羽如今年纪也不大,一张脸白皙如玉,加上他身子残缺,言行举止更添几分婉约之气,看着反倒不觉得讨厌,反倒有种阴柔之美。
  师羽站起身来,两年以来,除了红色之外,沈青若并未见他穿过其他颜色,大红色绣缠枝莲花纹滚边的宽袖直裰,身形瘦削,风姿飘逸。
  他转身,隔着袖子拉着沈青若的手,含笑说道“走吧!”
  沈青若点点头,和师羽相处两年,才慢慢发现,师羽并不是传闻中的怪人,他外表冷漠,性格古怪,只不过用这种方式来对待世人对他的非议和嘲笑,你越不喜欢他,他越是要做的让你更讨厌,其实他的内心和她的哥哥一般柔和,待她也十分的好。
  师徒二人在琴馆内习琴一阵,师羽弹了一曲,接下来便是沈青若将同样的曲子弹了好几遍,琴声悠扬,犹如流水般从指尖泄露,柔柔婉婉,似一个女子在轻言细语,低低的倾诉,柔肠百转,优雅动人,听着让人如痴如醉。
  隔着湘帘,琴馆内也坐了一个人吧,矮几上摆着三足青铜蟾蜍香炉,里面吐着淡淡的檀香,他静静的听了一曲,只觉得柔软的琴音萦绕在心头,仿佛如流水般侵润他冰冷的心,那一身的杀伐冷肃之气,减淡了不少。
  在战场上的两年,他无时无刻不盼着这一刻,盼着回来,能再见上她一面。
  两年的磨砺,让曾经冷酷的面容更显硬朗了几分,他握着一个粉彩黄地花鸟纹茶盏,抿着薄唇,待一曲终必,方才将茶盏放下来。
  凌厉冰冷的目光终于有一点点溃散的迹象,放佛被阳光照耀到的雪峰山顶,陈年的冰山被慢慢的融化。
  这两年,他是真的想她。
  江填站在一旁,见主子沉默不语,眼睛却隔着湘帘望着外头那个若隐若现的人影,说道
  “主子,既然都来了,何不出去见上一面?”
  萧琤一抬手,江填便知道他并不想出去,虽然跟着主子这么多年,可他很多时候真的看不透主子的想法,眼看着主子明明在乎沈姑娘,却又不肯相见,也不知到底在顾忌些什么?
  萧琤没有说话,听到隔着帘子,师羽对沈青若说道
  “若儿,你的琴艺越发精进了,都快赶上为师了,你天分不错,旁人要花个十年八年才能学好的琴艺,你话两三年的时间便做到了,师傅为你感到高兴!”
  师羽如今是大齐琴艺第一人,世人眼中的他,眼高于顶,谁也看不上,更不说还去夸别人,能得他的夸赞,沈青若打心底里感到高兴,说道
  “若儿能有今天,都是师傅的功劳”
  师徒两人又说了一阵话,沈青若练琴的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跟师羽告辞,师羽命家仆送她出府,回头又坐下来,提着壶倒出两杯茶,朝着湘帘后看了眼,说道
  “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来?”
  江填替掀开帘子,萧琤这才从里面弯身出来,几步走到师羽旁边坐下,比起两年前那个冷漠孤僻的少年,他如长高了不少,胸膛也更加结实了,偏头望着师羽带着妩媚笑脸,忽然一本正经的问道
  “这两年,你过得还好么?”
  师羽险些控制不住要笑出来,他望着萧琤仍然冷冰冰的一张脸,简直不敢相信堂堂九皇子殿下还会担心他一个阉人到底好不好,不管怎么样听着还是很高兴,促狭说道
  “我说殿下,你问的是我,还是她?”
  ☆、第40章 满城风雨
  琴馆内,师羽与萧琤相对而坐,一个阴柔,一个冷酷,似乎处于两个不同的极端,在世人眼里,师羽表面逢迎,实则内心孤傲,萧琤表面尊贵,实则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他们的内心深处都有难以言说的苦楚和寂寞,遇上对方,就有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因而,他们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
  师羽见他神色冷漠,放下手中的茶盏,眸子中便露出一丝明了之色,轻轻抬了抬眼睫,他说道
  “魏国公府的事情,殿下都听说了?所以你不愿意见她么?”
  萧琤在大军班师回朝的三天前赶回京城,他并未回宫,而是一直留着他家里头,所以,他几乎是第一个知道萧琤回京之人,从前他一直以为,萧琤只是对自己的徒儿有些好感而已,万万没有到牵肠挂肚的地步,可如今,他觉得自己想错了,萧琤心里头是有沈青若的,并且不仅仅一点上心,十分可能,他这次提前回京,便是因为她的缘故!
  昨日魏国公府闹出来的事情,一夜之间就在京城传开了,虽然当事人只说是在切磋武艺,可是有心人偏偏不想善罢甘休,胡乱造起了谣言,以讹传讹,消息到了师羽和萧琤耳朵里,便是这样一句,昨日海川候世子与忠武候世子争风吃醋抢女人,不惜大打出手,那毅勇侯府的小姐也真是红颜祸水,长得这么招人,男人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萧琤端起填彩婴戏纹茶盏喝了小口,并不回答他的话,只用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的转动茶盏,他垂眸抿唇,似是说不出口,又似乎是默认了他所说的话,然而师羽看着他的脸色,那双似乎冰冷凌厉的眸子,一瞬间闪过一丝无奈和失望时,便知道自己猜的没错,从他的少年到成年,师羽第一次看到萧琤眼里,露出这种神色。
  此时此刻,他内心仿佛有一个惊雷砸下,狠狠的一震!
  知道这件事情,简直比他前天夜里萧琤忽然出现在他府中还要惊讶,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越发冷酷锋利的男人会有了那种小儿女的情怀。
  “殿下…动心了?”
  师羽试探性的问一句。
  小徒弟很好啊,性格乖巧又懂事,对他这个当师傅的也不错,门第家世样貌都有,配得上打了胜仗依然不受宠的九皇子殿下,他该高兴才对。
  不过,既然是动了心,惦记上了,今日只隔着一张帘子,却为何不出来见面,他是心里头害怕见面后小徒儿让他失望,还是在跟她赌气,为了一点小事?
  也值得生气?
  师羽可不相信那些狗屁传闻,他的小徒儿冰清玉洁,乖巧聪慧,怎么可能是红颜祸水呢?
  萧琤直视师羽忽然瞪大的眼睛,哪怕他是头一次看到这位从容不迫,笑看风云的琴坛圣手第一次露出这种表情来,他都平静如常,见惯了战场上的血腥残酷,生死荣辱,如今他的心比两年前更加冷硬了几分
  “那又怎样?”
  他淡淡的说了一句,直白又坚定,虽然只有短短的四个字,却恰似他的内心对她的情,是没有犹豫无需解释的,说完便站起身来,抬脚要出去,似又想起些什么,脚下顿了顿,忽然侧头瞥了他一眼
  “这两年,她的琴艺精进了不少,都是你的功劳”
  刚才小徒儿在外头弹琴,里头的人都听了好几遍,这个功劳他倒是不推脱,若不是他,小徒儿进展怎么可能这般快速,他一手翘起兰花指,一手抬起宽袖掩唇一笑,玩笑道
  “殿下往后要感谢的机会还多着呢,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往后小徒儿若是嫁给你,这称呼上恐怕还要改改才行!”
  他们都是知道将来自己命运的人,所以在这个世上注定不能留下太多的情感,既然萧琤决定告诉他,那便是在心里头做了决定,作为好友,他自然是全力去维护两人。
  萧琤懒得理会他这句话,想做他的师父还真是要掂量清楚自己的分量,师羽扯了扯嘴角,就知道这家伙绝对拉不下那个脸来,眼看着他就出去了。
  沈青若回到侯府内,刚歇了一会,便去被孙氏派来的人给叫过去了。
  昨儿的事情儿子都跟她说了,她也是怕误了女儿休息,便没有打扰她,今日她一清早便学琴去了,直到未时才回来,京城内的流言已经传得满天飞。
  孙氏和老太君都担心这事女儿会受到什么影响,这不她刚从师府回来,老太君和孙氏便一起叫她过去。
  沈青若换了身衣裳,带着桃红荷风过去,老太君和孙氏正在屋子里等着她。
  没料到,二房王夫人,沈青萱,三房谢婉,沈青茞,以及沈青若的姐姐沈青萦,还有沈渊,沈澈,沈松都在此处。
  沈青若想来定然是为了昨日的事情,她知道老太君和孙氏无论如何都不会怪她,不过二房夫人是何意图她就不得而知了,总归没怀什么好意。
  她先请了安,老太君便招招手,将她拉到身边坐下,握着乖孙女的手,不管听信多少谗言,老太君都始终相信孙女儿,她听了那样的话已经被气的不轻了,怕传到沈青若的耳朵里,一个女儿家,名声无端被毁了,说成了红颜祸水,让人如何受得了,她今日找她过来,并非想要责备她,而是想要安抚孙女,将几房夫人和小姐叫过来,也是想表个态,告诉大家,她是站在沈青若这边的,她们沈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让下面的夫人和小姐心里头清楚
  老太君语重心长的说道
  “娇娇,昨日的事情你莫要听到耳朵里去,府内祖母已经下了命令,谁敢在府内嚼舌根子说坏话,祖母我定然绕不得他!”
  沈青若还不知道外面的传闻,不过她还是知道老太君说的是魏国公府的事,传的满城风雨也是她始料未及的,她这么也想不到这么小的一件事,居然被闹得这么大。
  即便没听到那些难听的话,可她看众人的脸色就已经明白,估计是人云亦云,将原本简单的一件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给她泼了大大的一盆脏水,想彻底毁掉她的名声。
  也不知道谁,跟她这般的深仇大恨。
  沈青若并不慌乱,反而神色平静无比,还安慰沈老太君说道“祖母,娘亲,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我,孙女行的正坐得端,不怕旁人来说三道四!”
  二房的王夫人见沈老太君到了这个时候顾着宝贝孙女,压根就不怪她,也不知道大房这姑娘有什么好,闹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丑事来,她们的脸都要被她给丢尽了。
  她满肚子的不服气,冷嘲热讽道“老太君,这事怎么能就这般算了,两个男人为四姑娘大打出手,俗话说的好,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谁知道那日在花园里到底发生什么,总之咱们沈家的声誉也被她给损坏了,往后咱们怎么出去见人啊!如今我家秀秀也到了议亲的年纪,被妹妹所累,就算她有心要嫁出去,恐怕别人记起这一担子的丑事,也不肯跟咱们沈家结亲了!”
  总归是一家人,她如此刻薄寡恩,听了让人心寒,不过毕竟这是和沈青若脱不了干系,她发发牢骚也情有可原,孙氏忍着怒意说道
  “二弟妹,你说的什么话,坏的是娇娇的名声,我们也不愿意事情发生!”
  王夫人手里握着帕子,眼尾微微上扬,冷睨着孙氏,神情骄横,冷笑道
  “如今大姑娘已经订了亲,忠武候世子和海川候世子都是出色的青年才俊,随便选一个,四姑娘嫁了都值得,坏了名声有什么关系,只有我们可怜的秀秀,怎么没个什么侯府世子的为她这般拼命呢!”
  她说话是绵里藏针,句句针对沈青若,还未自己的女儿打抱不平,总之这话里面什么意思,明眼人都听得出来,还不是在责备沈青若连累沈青萱。
  那边沈青萱倒是不担心把自己拖累了,昨日,她在桃花宴上的表现已经足以让她扬名了,听哥哥说,二皇子箫琦还想见她一面,这对她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她自然不会错过,此时此刻,反而有些幸灾乐祸,大房的声名向来很好,所有的好事都被她们几个给占尽了,如今,沈青若终于丢了一回脸,她的兴奋反而比沮丧要多。
  沈老太君最不喜二房刁钻刻薄的性子,听了两句就不高兴了,沉着脸说道
  “好了,老二家的,你少说两句,事情已经发生了,眼下最重要的不是互相指责,而是怎么来平息这些谣言!”
  女儿被平白诬陷成红颜祸水,沈松也极为愤怒,今日他和沈渊听到外面的风声,怕对自己的女儿不利,特地告假了半日,专门处理此事,他皱着眉头冷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