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春草低下头,悄悄的抹了眼泪儿。
  绿璋的小脸儿也垮了下来,她低头看着手炉套子的花纹,一滴眼泪啪嗒落上去。
  俩个丫头吓坏了,碧波摸着她的手问:“小姐,这是怎么了?”
  绿璋仰起脸吸吸鼻子,“没什么,眼睛有些酸罢了。”
  俩个丫头对视了一眼,都不敢再说什么。
  马车里安静下来,只听到车轱辘压过地面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绿璋倒是开口了,“少了一个林若兰,还会有李若兰张若兰,我和二……顾家,终会越走越远。”
  说完,她转过头,把绢子盖在了脸上。
  俩个丫头都不敢搭话,默默坐着。
  过了一会儿,马车停下,碧波说:“小姐,福春戏园子到了。”
  顾绿璋也没言声儿,被扶着下了马车。
  白天这里不唱戏,她们熟门熟路的去了后面儿。
  名伶郁海棠迎了出来,“大小姐,您怎么来了?”
  顾绿璋故意道:“找你喝酒,郁老板,接客。”
  郁海棠无奈苦笑,他好歹也是名动津北的名角,给她说的跟青楼里的粉头儿一样。
  “好,我的祖宗。我这里有刚得来的新鲜羊肉,咱们涮锅子。”
  “谁要吃羊肉,我要喝酒,把你的海棠醉给我来一壶。”
  顾绿璋来他这里随便,也不用怎么让,就坐在他平日的摇椅上,抱起他养的肥胖可爱的大花猫。
  郁海棠不敢怠慢,赶紧让人上了几个果碟子,把酒烫热了给她筛上。
  郁海棠是她哥哥顾云彰捧出的戏子,她跟着来了几回也跟他熟络起来。现在给他伺候的舒坦,才懂了哥哥为什么喜欢来他这里。
  绿璋拿起一把象牙骨的羽毛扇子,她从扇骨的缝隙里看着修身玉立的郁海棠,忽然说:“海棠,要不你带我私奔吧。”
  第6章 大胆戏子
  一口茶呛到嗓子里,郁海棠激烈的咳嗽起来。
  顾绿璋瞪起杏眼,你至于吗?
  郁海棠轻笑,“你莫不是发烧了,怎么就说起了胡话?谁不知道你跟江东少帅正在议亲,我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她嫌弃的拿开他的手,“胆小鬼,我可是有钱的。你带我走了我把钱都给你,再也不用唱戏伺候别人。”
  郁海棠叹了口气,“净说些傻话,我可不敢劳动大小姐你。要是有朝一日大少爷他回来,还不杀了我。”
  顾绿璋眼眸湿润,“傻子海棠,他们都说我哥哥回不来了。”
  郁海棠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把她给抱在怀里安慰,“乖,别伤心了。你哥哥那是谁?津州第一的高手,津门河里泡上三天三夜都不会腿软的主儿,说他葬身江里,我是不信的。”
  顾绿璋仰起头,眼睛里还含着泪,“真的吗?”
  他抬手给她揩去泪水,“嗯,是真的,你要信你哥。对了,我这里刚得了……”
  话没说完,忽然哐啷一声,门被人踢开。
  郁海棠一回头,只见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面色阴沉的男人。他轮廓硬朗,眉头蹙的很紧,笔挺的军装一直扣到颈下,寒着脸朝他一步步逼近,气场甚是吓人。
  这样的男人津州只有一个,就是督军顾扬骁。
  顾绿璋攥着郁海棠衣袖的手不由得松开,弱弱的喊了声,“二叔。”
  顾扬骁冷冷看着她酡红的小脸儿,伸手揪住了郁海棠的衣领。
  顾绿璋惊呼,“二叔你要干什么?”
  顾扬骁跟拎小鸡一样把郁海棠拎起来怼到墙上,一双黑眸似要杀人。
  “一个下九流的戏子也敢染指顾家大小姐,我看你活的不耐烦了。”
  郁海棠是唱花旦的,卸了妆虽然不女气,但比男人要阴柔的多,此时身体悬空被一只大手死死掐住脖子,他觉得自己要死了。
  “救……我。”
  顾绿璋扑过去掰顾扬骁的手,“二叔,你放开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把郁海棠往地上一掼,转过身来怒视着她。
  顾绿璋心脏一缩,把要说的话都给吓了回去。
  他眸子眯了眯,伸手就擭住了她的手腕,拖着她就走。
  郁海棠见顾扬骁如此粗暴,他怕绿璋会吃亏。
  他摇摇晃晃的爬起来,有些自不量力的拿了个鸡毛掸子就要冲上去,“绿璋,我来救你。”
  “啪!”
  顾扬骁抬手扬鞭,绞住了郁海棠手里的鸡毛掸子。
  他勾起嘴角,那牛筋鞭卷起鸡毛掸子凌厉的朝郁海棠扑过去,激的他左眼针扎似的一疼,眼皮一闭,半滴眼泪不受控制的流出来。
  只这一瞬,顾绿璋的后背被冷汗浸了个透。她一叠声的喊:“二叔,别打。”
  顾督军把鞭子收回手里,一脸的匪气悍然。
  守在门外的春草和碧波吓得面无土色,眼看着顾扬骁把顾绿璋给扔到马车上。
  他把手里的马鞭扔给了顾全,敏捷如豹子般的跳上了马车。
  因为他进入的动作马车一颤,被扔在角落里的绿璋则一抖。
  他慢吞吞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倚着车壁闭目养神,仿佛忘了车上还有顾绿璋这个人。
  顾绿璋眨眨眼睛,刚才顾扬骁的雷霆万钧把她给吓到了。
  兰峭 说:
  开始更新了,感觉二叔发飙太帅了!
  第7章 手疼不疼
  她记忆里的二叔虽然不是个温柔的人,但绝对不是这样随便打人匪气十足。看来,战场上厮杀过来的人是会变的。
  马车里就他们俩个人,气氛紧绷压抑,顾绿璋咬咬牙,缓缓摸上顾扬骁的手背。
  男人警惕性高的像狼,还没等顾绿璋碰到,他猛地睁开眼,那眼神过于凛冽,竟唬得顾绿璋打了个寒噤。
  “二叔!”她声音发颤,眼眶瞬间就红了。
  顾扬骁看了她一眼,“给我倒杯水。”
  马车里有温着的暖茶,顾绿璋笨手笨脚的从暖套子里拿出来,却差点烫到手。
  顾扬骁皱眉看着她白皙如玉的小手,忽然问:“不疼吗?”
  她吸吸鼻子,“不疼,水不算热。”
  “我说你打人的时候手不疼吗?”
  顾绿璋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在她的认知里,刚才顾扬骁打郁海棠以及现在对自己的惩罚,都是在给林若兰出气。
  心口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她偏头去挑开马车的帘布,顿时一股寒风吹进来。
  顾扬骁把她往后一拉,“老实点儿,得了风寒怎么办?”
  她低头,柔柔的勾着唇角,“像我这样没爹娘疼爱的人,死了也好。”
  男人眉目一凛,隐在暗处的双眸晦涩不明。
  直到耳畔传来哒的一声,同时一股子辛辣中裹着香气的烟味飘到鼻端,绿璋才抬起头来。
  顾扬骁一手夹着雪茄,一手把玩着一只银色的打火匣,正盯着她。
  “二叔……”
  “我也是没有爹娘的人,照你这样说也早该死了。”他的声音沉的让人透不过气。
  顾绿璋贝齿咬着下唇,她后悔了,就不该这样胡乱戳他的心窝子。
  顾扬骁是顾家养子,他在八岁那年被祖父带回家。据说他家被土匪一夜灭门,就剩下他。
  顾老爷子的填房一辈子没生育,就把顾扬骁记在名下,入了祠堂上了族谱。
  而他更是争气,这些年南征北战,成了顾家军的一员虎将。津平大战要是没有他,不但顾家基业全毁,津州城更是会血流成河。
  手紧紧抓住身下的皮毛垫子,顾绿璋想要说对不起。
  可是看到他冷漠的侧脸,她就开不了这个口。
  罢了!
  俩个人谁也不说话,就这样一直到了陶然阁。
  马车一停下,顾扬骁先跳下来,他拉着门帘儿冷声说:“下来。”
  顾绿璋往外头看了看,慢吞吞的往马车外头挪。
  顾扬骁今天的好脾气在这里告罄,他长臂一伸圈住她的要把人给抱下来。
  绿璋一声低呼,搂住了他的脖子。
  从十岁往后,他就很少抱她了,最后一次抱她是在他出征的那个晚上,他就这样把她从轩然居抱回了陶然阁,他说让她等他回来。
  可是等来的却是……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收紧了手臂。
  顾绿璋把脸埋在他颈边,蹭了蹭。
  顾扬骁感觉到一片濡湿,他的眉头皱了皱,加快了步子。